无数山 作者:淇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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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非要让他亲手杀死心爱的人?七星教笃信佛教,不正是该仁慈宽厚,爱惜生灵的吗…… 谢水照还要继续质问下去。
保保你住口!天璇情急之下禁不住出言喝止。
众人又一愣,最吃惊的是谢水照。保保这个乳名,只有在木兰岛之上才会有人叫他,来到霍山县之后,他并没有将这个名字告诉任何一个人,天璇为什么会知道。难道……
谢水照用一种充满疑惑和期待的眼神看着天璇。
天璇却顾不了那么多了。厅堂的上首,教主已经霍然而起。天璇朝站在秦执信身边的李鉴明微微点了下头,突然伸手一把拉住谢水照,飞身往大门的方向扑去!
就在同时,李鉴明甩出软索,缠缚起秦执信,也往门边跃去。
但是刚到门边,却见教主已抢先一步立在了门首。没有人知道他用的是什么身法,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天璇和李鉴明即时止步,抬头互望,然后又不约而同地分别向东西两个方向的窗口掠去。但就在他们发力的同时,原先站在教主左右的那两个圣者,也飞身而至将路途堵死。
一时大家都僵持在那里。
第18章 身世
你为何会懂得突厥语?坐回上首的教主缓缓问道。
我母亲是乃蛮人。谢水照回答。色目人中的乃蛮、回鹘、畏兀儿,都是突厥分支,语言相近,只有少数音调不同。
听说你是存悔居士沈秋涛的徒弟?
是。
哦?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教主沉吟不语。半晌,又道:那看来江湖传言有可能是真的了?
谢水照眼珠灵活地转动,模仿着教主那种一字一顿的平板语气说道:江湖传言,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
呵呵呵……,教主从胸腔里发出低沉的笑声:你倒真是个聪明的小孩儿。
嘿嘿嘿嘿,谢水照也笑:你真是个坏脾气的老头儿。
天璇、秦执信都为谢水照捏了把汗。这七星教的教主,武功和脾气均是诡谲难测,没有人能揣摩出他的心思。就连亲生儿子见了他,也要毕恭毕敬,小心应答。如今谢水照居然这样跟他讲话,真好像拔老虎胡须一样。
教主突然纵声长笑起来。
好吧,我不跟你小孩子打哑谜了。我问你答,不说实话的话,晚上就请你和你的朋友到佛前作灯芯吧。做灯芯就是点天灯,把人裹在油浸过的白麻布中,悬在高杆上点燃。
谢水照皱了皱眉,让我说实话也可以。你教中的秘密要用人命来抵,那我的秘密也要用人命来换。你不杀我们,我就说实话。
居然和我讨价还价吗?好,且看你的实话到底值不值这么多。
谢水照点头。其实,他并不明白这教主到底想要干什么,难道,师傅也和他们有什么过节不成?或者,不是因为师傅,而是为了……
谢水照心中念头疾转。
你是不是沈秋涛的私生子?
不是。谢水照坦然答道。
哦?世人传言,沈秋涛和一个色目女子两情相悦。那女子出身显贵,且早已有了丈夫。两人不能言及嫁娶,却仍旧暗通款曲,生下一子。这孩子稍大,为女子的家人所不容,就交给沈秋涛抚养。沈秋涛对外宣称此子是自己的徒弟。沈秋涛本号为秋水剑,后来却改为存悔居士,有人说这是因为他后悔出道时杀戮太重;却也有人说,这存悔就是后悔当时为了保全他大侠的声誉,没有带那女子私奔、长相厮守之意,是也不是?
不是!
不是?教主语意里已带有杀机。
谢水照并不慌张,缓缓开口说到:
我的母亲,确实是与师傅相识。但师傅的名号存悔居士之悔,并不是因为后悔没有娶了我的母亲,而是…… 稍一沉吟,但还是接着说到:因为他后悔辜负了我的父亲。
今天令人惊奇的事情似乎特别多,但再多的惊奇也比不上这句话的惊世骇俗。
野猫子,你不用告诉他那么多!不用为了我,泄露沈大侠的隐、隐衷……秦执信在一边叫到,脸上充满愧疚之意。
谢水照回头安抚的一笑:没什么。我不觉得这有什么见不得人。师傅也从不觉得。之前他未去澄清谣言,是觉得根本没有必要。
谢水照清亮的眼眸中没有半点尘滓。
教主下意识地用手指轻轻敲击椅背,似乎有什么令人兴奋的东西正呼之欲出:那你的父亲……
已于十年前故去。临终之时,把我托付给师傅教养。他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读书人,是以江湖人并不熟知他的事情。
母亲?
母亲阿尔斯兰,乃是颖川王察罕帖木尔的姐姐。
察罕帖木尔膝下无子,他的世子扩廓帖木尔,据说就是从其姐身边过继来而的。这么说,那扩廓帖木尔应该就是你的兄弟了?
不是我的兄弟。谢水照挺直了背,扩廓帖木尔,是我的乃蛮名。
一瞬间,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了谢水照脸上。就连天璇,也觉得惊诧莫名。
那现在汴京察罕帖木尔身边的世子是谁,难道是你的替身?教主大觉有趣,身体前倾,接着问道。
谢水照却眨了眨眼睛,笑道:刚才说得难道还不足以抵偿你的秘密么?
哈哈哈,教主长笑了一声,收回前倾的身体,声音随即恢复了冷漠平板:那就要看你说的是不是实话。
他挥了挥手,示意身边的两位圣者将谢水照和秦执信带下去,自己则端坐在椅中,似乎陷入了沉思。
谢水照刚才在答对时虽然看上去镇静自若,但其实,冷汗早已把内衫给浸透了。因为谁也无法揣测教主想要的答案是什么,稍微回答不慎,大概他和秦执信今晚就得准备着当灯芯了。
这时松懈下来,少年的脸上显现出一种让人心痛的疲惫。欲要向前迈步,突然脚下一软,身子晃了晃,眼看就要向前跌倒。
旁边的天璇上前一步,伸手欲扶。就在刚碰到他衣袖的这一霎那,谢水照突然又站直了身体,猝不及防地一抬手,刷地撕开了天璇的衣襟。
胸膛裸露了出来。在天璇的颈项上,一个扣着玉扣的金项圈就在眼前。那金项圈是那么的熟悉,正是当年李维城登岛之时,谢水照曾经伏在他的胸前拨弄把玩过无数次的。
城哥哥,好,很好!谢水照脸上挂着嘲弄的笑容,但嘲弄背后更多的却是凄然。刚才面对教主的咄咄逼问而没有示弱的少年,此刻晶莹的眼眸中却水雾弥漫,但又倔强地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
谢水照和秦执信被带了下去。教主还在沉思。
李鉴明暗暗松了口气,今日的事情就先这样过去了,只是不知明日还会如何?
天璇静立在一边,久久无言。
第19章 故国
从午时到黄昏。
刚才送来晚餐的那个人又把盘子收走了。石室中静静的,夕阳的残光从高而狭窄的窗子中斜射进来,使屋子显得更加空阔寂寥。
秦执信和谢水照背靠着背坐在屋里的石床上。刚才他们一直在讨论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情,但讨论了半天,也没有结果。似乎七星教主对谢水照的身世很是感兴趣。秦执信说,说不定那个教主想拿谢水照去跟颖川王多换点钱,谢水照一定比京城花楼里最漂亮的姑娘还值钱好多倍,被谢水照一脚从床上踹了下去。
猜了半天猜累了,两个人都安静了下来,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昨天晚上的被擒,今天早上与七星教主的争辩,因为太过突然,都给人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现在,坐在这空寂黑暗的石室中,彼此只能听见对方的呼吸,谢水照和秦执信才渐渐感觉到,今天的这一切,原来都不是梦境、不是游戏。
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室外突然响起脚步的跫音。谢水照和秦执信不约而同地往门口望过去。
铁门吱吱作响,一个人举着烛台走了进来。在烛光掩映之间,他的五官看起来分外地深刻生动。
保保--,来人的声音低沉而温和。
谢水照听到却是一愣。
熟悉的声音,却并非旧时的记忆;似曾相识的容貌,气息却又陌生。
上午还在为不相认而气恼,此时人就在眼前却又不知该怎么应对。有什么立场去责备?说到底,只是一个曾经的童年玩伴。
但为什么,还是觉得委屈和不甘心?
原来你真的野猫子的老朋友啊……秦执信刚刚看到进来的是一张陌生的面孔,心里大为失望。听到他呼唤谢水照,才重新挑起了好奇心。
谢水照平素都是一副机敏灵动的模样,这时不知为何却腼腆了起来,一个劲想要避开烛光,缩回到暗影里。
李维城对秦执信微微点头,眼睛却一直看着谢水照。
三个人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烛台被放到了石桌上。烛花簌簌跳动,墙壁上的人影也随之轻轻摇曳。
静默了半天,李维城突然开口:
我是高昌人。
这突兀的开场白使得谢水照和秦执信都惊讶地抬头看着他。
从这里,向北、再向西,走过长安,出了玉门关,过了楼兰,便是我的家乡了。李维城凝望着空空的墙壁,似乎无限山水正在他眼前展开。
高昌是联结中土和西域的要津。江南的丝绸、江西的瓷器,经过这里运往西域;大宛的良马、波斯的琉璃,也从这里传入中土。高昌人朴实好客,又善于经营,因此百姓生活安乐,富足昌宁。
高昌人笃信佛教。当年玄奘法师西去取经的时候,路过高昌,便被当时的高昌王鞠文泰挽留,讲了一个月的佛法。
然而高昌人对佛陀的虔诚,却成了他们被杀戮的借口。十七年前,西察合台汗国的汗王铁木尔受到摩诃末教义的浸染,由信仰佛陀改为尊奉真主,并号令周边诸国效法。高昌不从,于是西察合台汗国的铁骑,在十数日之间,就攻入了高昌的王城。
铁木尔勒令将高昌境内的佛寺拆毁,悉数改建成清真寺,高昌王严辞拒绝,便被五马分尸在王殿之前。
李维城的声调低沉而压抑,谢水照和秦执信的注意力全都被他的讲述吸引。
难道信仰不同,便可以随意杀人吗?谢水照紧皱眉头问道。
这只是一部分原因。更重要的还在于,铁木尔想要效法成吉思汗,成为这世上最强大的汗王。高昌是联结东土和西域的要塞,因此便成了他的必得之地。
高昌王宫,汇集了东土和西域的珍宝。城破之后,被铁木尔劫掠一空。之后铁木尔将之运往中原,换作了兵器和粮草。百姓之中,凡有不肯皈依摩诃末教的,便被立即杀死。
高昌王族,因为生有异貌,也被尽数掳走,有的被用来打赏将士,有的卖给蒙古贵族,充当歌童舞姬。只有少数略懂武艺的,趁乱逃出了王城。
你也是那时逃出来的吗?谢水照问道。
我和父亲,一路向南奔走,逃到了凉州。隐姓埋名,靠父亲与当地人打短工为生,这样过了五年。虽然贫苦,却还安宁。不想,第六年,铁木尔突然又开始四处追捕高昌王族。我的父亲,也死在那次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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