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山 作者:淇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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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罕的眉头紧紧拧在了一起。
幸亏保保素来机敏,而他身边的那个朋友武功也颇为高强。这人不知是什么来历?如若可信,将来倒可以辅佐保保成就大事。
只是,保保一直说,不喜权位,想要做一名绝世神医,因此回家来也处处低调,不愿影响到姐姐的声望。他的品格和性情,都像极了他已经故世的爹爹。但是,身为察罕帖木尔的世子,即便不喜权势争斗,恐怕也不是只靠退避谦让,就能够置身事外的。
第二次刺杀,有可能是自己身边的人勾结孛罗帖木儿所为,那第一次呢?
察罕只顾低头沉思,不知不觉窗纸上已经是曙色初露了。
早上,谢水照到母亲房中请安。
阿斯朵用完早饭不久,手里端着一杯清茶,身边的几案上放着几盘干果、蜜饯。
谢水照躬身问候。阿斯朵放下茶盏,却没有如平日般唤他起身。谢水照正在奇怪的时候,突然惊觉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以习武之人的直觉,谢水照机敏地闪身避过。
刚才的暗器,原来是阿斯朵手里的蜜饯。蜜饯刚刚落地,却见阿斯朵手一挥,一把杏仁又凌空飞至,分别向他俩膝和两踝打来。谢水照一提气,身子如树叶一般轻轻飘起,杏仁从他脚底穿过,打得谢水照身后的棉布门帘不住颤动。
阿斯朵幼时曾得高人指点武功,身手颇为了得。年轻时扶助弟弟察罕帖木尔打天下,立下了汗马功劳。她的腿疾,便是早年征战沙场之时,因有一次情势紧迫,月事在身还得在寒冬腊月里趟水过河,因此落下病根。彼时年轻,还不妨事,如今却行路艰难。
见谢水照身姿轻灵,行动如常,阿斯朵点头微笑:我儿果然学艺有成了。 招手唤谢水照过去。
谢水照才明白母亲原来是在试练他的武功,粲然一笑,走向母亲。
刚到母亲身边,阿斯朵突然一反手,狠狠扣住了谢水照的脉门。而另一支手,则扯开了谢水照的领口。谢水照一惊,却不敢挣扎。不是挣扎不出,只是怕伤了母亲。
阿斯朵往谢水照颈项和胸口细细打量,只见入目的是一片莹白无暇的肌肤,才松了口气。
你昨天留那姓李的青年在你房中了么?
……是,他昨天受了毒伤……谢水照虽然惊诧莫名,但还是老实回答。
以后无论是谁,不管男女,都不要留在身边过夜!
母亲,他是……
不许狡辩!记住母亲的话!人心险恶,哪怕至亲故交都不能尽信,更何况刚认识不久。阿斯朵面容严厉,语气毫不通融。
这样喜怒无常、乖戾暴躁的母亲让谢水照既惊骇又难过,只得低头应到:是。
阿斯朵正要继续教训,却见门帘一掀,谢水云走了进来。
谢水云向母亲问过安,说有事情找谢水照商量,拉了谢水照的手便往外走。
阿斯朵兀自一个人在屋里喃喃自语:野猪!野狼!一个个心肠狠毒,都是到园子里偷果子的……把手里的核桃捏得嘎嘎作响。
行至远处,谢水云放开了手。谢水照痛心问道:母亲这样有多久了?刚才阿斯朵眼神散乱,显然神志并不清醒。
时好时坏,已有两三年了……谢水云黯然道。
为什么不好好医治?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也曾延名医诊治,但是母亲却怎么也不肯吃药。她说那药是毒药,是……,是有人要害她,才说她有病,总给她吃药。她的腿疾,也是因为总不肯吃药,才越来越重的。
舅舅难道就不管吗?
起先舅舅还来劝劝,后来,舅舅一来,母亲就发作得更厉害了。所以,舅舅有两年未曾来过西院了。
谢水照转身要往回走:我去给母亲把脉看视……
现在不宜提起这个话题,这两天,因为有刺客来袭,加上,母亲又有别的担忧,所以……,还是缓一缓才好。谢水云阻拦道。
别的担忧?谢水照心里一颤,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混沌中渐渐成形,想要看清时,却总又捕捉不住。
先不要多想了。后日舅舅要在禹王台下操演兵马,保保和我一同前往可好?
谢水照看着姐姐期盼的眼睛,点了点头。
第28章 心魔
大相国寺。
李维城推开了禅室的门。本寺主持、同时也是原高昌二王子的因陀罗大法师正在室内等候。见到李维城到来,因陀罗点了点头,李维护会意,跟随他向暗室走去。
因陀罗推开了门,李维城走了进去,因陀罗却不一同进去,而是直接又关上了门。
教主?
室内立有一人,正是七星教教主乌伯都。
李维城暗自一惊。本来在汴京的事宜都是他和因陀罗商议实行的,如今诸事才刚入手,教主怎么就赶来了呢。
教主挥了挥手,示意他不必多礼。昨天晚上察罕府是怎么回事?
不知是何人所为,正在派人探查。
昨天你出手了?
是。虽然不知是和人所为,成效却和预计的相差不远。既然有人代手,今晚的计划,我已传令取消了。
他们的计划,便是安排刺客行刺察罕。其实在李维城和谢水照到达汴京之前,七星教便已经派人虚张声势地行刺过一回了。如此虚虚实实,乃是为了混淆视听,以免造成李维城初入王府,便有刺客上门的印象,引起察罕怀疑。
按计划本来今晚还有另一次行动,刺客都是从七星教总坛调来的高手,察罕的护卫势必难以支撑太久。但行刺的目的并不是真的要结果察罕的性命,而是别有所图。护卫不支之时,李维城便会拔刀相助,必要时还可以使出苦肉计,这样,就可使察罕注意到李维城,并对他产生信任。
察罕素来精明强干,心机深沉,要用这样的把戏骗他,风险很大。但信任一般都是需要时间来培育的,如果没有大把时间可用,就不得不冒这个风险。
但是,昨晚却另有人马杀出,这等于无意间帮了李维城的忙。
那接下来,你欲如何?
察罕明天要到郊外操练兵马。东平路的寇匪,近日来甚为猖獗,估计察罕不日就会起兵扫灭。如若机会合宜,……
话未说完,就被教主接了过去,你想在操演兵马的时候,显示武功,察罕一向求贤若渴,必会招揽于你。这样你就可在察罕东征之际,建立战功,由此逐渐获得调兵遣将的权力,是不是?
寻找坎泽盝,只是李维城此次北上的缘由之一。另一个更隐秘的目的,便是欲借察罕之兵力,击退西察合台汗国的骑兵,收复故土。
是。李维城垂首回答。
太慢了,维因斯塔,太慢了,我恐怕等不到那一天了。乌伯都语气低沉。维因斯塔是李维城的本名。乌伯都此时唤出李维城的本名,就表明不再是用教主的身份训诫下属,而是以兄长的身份和弟弟说话。
李维城闻言抬起头凝视着自己的族兄,只见他眼窝深陷,印堂发青,脸色腊白,容颜惨淡,不由心里大痛。乌伯都为了保护族人和收复故国,用速成之法修炼《密魔岩法录》,虽然功力暴增,但也因此心血耗尽,筋脉俱损。教内巫医预言他活不过四十五岁,如今他已经将近四十四岁了,难道他真是快要走到生命尽头了吗?
我知道你本性纯良。虽然心思缜密,但从无害人之心。因此,即便是不得不利用他人来完成自己的目的,也想尽量减少欺骗和伤害。但是……乌伯都的语气又转而严厉起来:欲成非常之事,必要有非常之举。像你这样犹豫不决,瞻前顾后,大事何日能成?难道你要眼看着高昌城变成一片焦土,眼看着自己的族人都客死异乡吗?
属下不敢!
明知有更简单有效的法子,我也提醒过你,为何不用?所谓更有效的法子,就是从谢水云和谢水照姐弟两个身上下手。
李维城深深低下头,沉默不语。
察罕没有子嗣,对这两姐弟又十分疼爱,必定会从中选择一人继承王位……乌伯都一边沉思,一边分析情势:按道理说,谢水照已经是世子的身份,如果能操纵他为你所用,自然事半功倍。但如今察罕正当盛年,一时不会放权;谢水照又初回汴梁,根本没有培植出自己的势力,你若只待在他身边,能调度的力量有限。况且,他现在年纪幼小,叫你一声哥哥,有什么事情还会听从你的建议。一旦成长,怕就难以驾驭了……
李维城虽然对这个为族人和故国心力交瘁的族兄充满了敬佩之情,但此时听他用这么势力的口气谈论谢水照,还是觉得十分抵触。
但谢水云不同。她虽身为女子,却能假扮世子执掌兵符,调度人马,心智和胆略都非一般女子可比。她是女子,不能直接承续王位,但是她的夫君却能!
李维城霍然抬起头:教主难道是想……
是。做她的夫婿。想办法赢得她的爱慕。
李维城太阳穴附近有青筋在跳动。
如若此计成功,将来你连身份也不用遮掩。这是对双方都有利的事情,我们自然能够借用颖川王的力量和名头,将西察合台人逐出高昌,他们也可以利用我教中的财富,招兵买马,扩大领地。我们还可以许诺给察罕,将来你和谢水云的孩子,可以成为高昌的王。这样他不用花费太多力气,就能使他的势力直达西疆。
教主,可是……
这是你的责任! 乌伯都全身都散发出阴寒衰败之气,眼睛里似有璘火在跳动,他直直地盯着李维城,令李维城觉得无处遁形。
不要让心魔蒙蔽了你的灵志!
心魔……,心中那让自己觉得信赖温暖的,和眼前如阴火一般跳动的,到底哪一个才是魔?
李维城知道自己没有理由拒绝。
他僵立在当地,背后有冷汗渗出。
第29章 演练
虽然没出正月,但毕竟是打过立春了,树木、花草都开始泛出湿润的色泽,天气也变得晴暖起来。
在汴京城南郊的禹王台前,一行行兵士排列有序,整肃严明。李维城看在眼中,不由对察罕甚为钦佩。
察罕虽然勇武,但并不是大字不识几个的莽夫。他年轻的时候,也曾读书参加科举。但此时的科举,只是朝廷的应景之举,时考时停,且每次录选的人数都少之又少。察罕看这条路走不通,便投笔从戎。他骁勇善战,又精通兵法,十年之间,便从普通乡勇成了一方诸侯。这一方面是因为他确有过人之能,另一方面也是由于时局混乱,盗匪横出,朝廷急需用人之故。
谢水照骑在马上,和李维城并肩而立。两人都穿着低等护卫的服饰,易了容。李维城的易容,是每天都要做的功课,用简单的手法遮盖住自己脸上太过明显的高昌王族特征。而谢水照不愿当众显露容颜,则是因为他的面目和谢水云太过相像,谢水云目下还是大家眼中的世子,他怕给姐姐带来麻烦。
此次操演兵马,一来是兵士中有许多是去年才招募的新人,须使他们熟悉行军打仗的套路;二来是察罕不久就要帅军到东平路讨伐匪乱,要借此鼓舞士气。
一开始,先是各种阵法的演练,诺大的练兵场上,一列列兵士乍合乍离,穿插交错,丝毫不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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