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公子徒离忧 作者:兰陵申屠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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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友】为心郎割袍断义,两旧友短兵相向
那晚梁声见木八如此说,心里也不禁动了恻隐,又想着自己的遭遇,若不是他害的,怎会如此,便还是恨了起来。只是自那日以后,梁声不再似前翻那般,数月来竟也不接客了。
木八身体如今也已康健,又来倚红楼要寻梁声,梁声因听见木八又来,便又重操就业,当晚车如流水马如龙,把个倚红楼差不多都要顶翻了天。
徐渭自那日与梁声一夜云雨,不免多了些温存,每日里也是怏怏不乐的,眼看今日他又重开此宴,饥肠辘辘了许久,哪有不钻这个空的,便也换了身平常的衣服来了倚红楼,见木八也在此处,便各自问安请好,不久梁声出来说道:“今日我添酒回灯重开宴,欲弹琵琶曲一支,愿各位详闻,识得词曲者,便是我今日的佳客,得一夕风流。”
说完端坐在阁楼上弹奏起来,如古人有语,曲分两者,一者为下里巴人,能相和者比比皆是;一者为阳春白曲,能相和者寥寥无几。
梁声这日弹奏的便是后者,又似前人之高山流水那般,必是知音方能得此曲中的奥秘,洋洋洒洒弹了一曲,下面的人尽是些下里巴人,哪里能理解其中的妙处,然而其中却有一人识得,便是徐渭,起初说他是与木八一般,却也有些不同,他本是县令徐天德的公子,故而每有家宴之时,总是要请一两班唱戏的聊以助兴,因而听得多了,也就对这些曲子略有所了解,今日梁声弹的这曲,他以前却是听过的,心中想到,今日莫不是我的造化,如何偏偏入了我的怀了,敢情是天生注定的缘分不成,竟在这茫茫曲海中也能有此艳遇,想来我的造化不浅呐。
梁声见底下鸦雀无声,便说道:“今日,竟没人识得此曲,想来我今日要独自安息去了。”
说了欲起身就走,徐渭道:“嫦娥公子,何必这般性急,怎见得就无人赏识,我且说来与你听听,看是否无误?”
梁声道:“公子,但说无妨。”
徐渭道:“此曲名叫《春江花月夜》。”
众人讶然,那木八亦瞠目结舌,暗自想道,平日里我们聚在一起,都是酒肉之事,哪里见过他有这样的本事,倒是我小瞧了他不是,一面又暗自恨到自己不学无术,另一面又恨徐渭,明知道那日已与梁声将事挑明了说,他还来横插一脚,可不是忘了朋友妻不可欺之理,后又觉得朋友妻,这妻从何而来,他本是个男子,又怎么会成为我的妻,又笑话了自己一回。
只见徐渭说道:“嫦娥此曲似有一二不当之处?”
梁声道:“公子且说,我看公子说的与我想的是否一致?”
徐渭道:“嫦娥公子,弹到‘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之处,过于轻率了些,失了原有的稳重,再到后来的‘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之处,又有些过于呆滞了些,最后的‘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本该有一丝惆怅,只是公子之曲,有意在断此愁意,不知我讲的是否在里,若不在理,还望嫦娥公子雅量。”
梁声道:“公子何必过谦,且随我进屋细聊。”
徐渭高兴的马不停蹄,乐呵呵的上去了,那没懂的人只能一阵唏嘘,叹了一会气,也就各自散去,唯独木八恨得浑身乱颤,心又想到,我如此待你,你却如此待我,既如此,那么就休怪我无情无义了。
玉瑶琴见木八站在底下一动不动,像木头桩子一般,又想着那日他说的那一番话,倒也心疼他,这世道若不是伦理管着,想来又有多少男子早做了他那日的举动。下了楼来到他的身边说道:“木公子,我那里新得了一种茶,不知是什么名字,你来尝尝,说与我知道,下次招待他人时,也不至于失了颜面。”
说着就拉着他来到了自己的房间,让他坐在桌子旁,自己去来茶壶、茶叶、茶杯,自己调沏茶来,过后倒了一碗递给木八,木八接过茶来,喝了一口,说道:“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苦的茶?”
瑶琴道:“公子,你再回味一下便是。”
木八闭目回味,却有些凉丝丝的,甜甜的在喉咙,继而一缕甜气一涌而下,全身舒畅,睁眼说道:“眼下又变得怡然自得。”
玉瑶琴又将茶壶、茶杯洗净,又拿了一种茶来,沏好又倒了一杯递给木八,木八喝了说道:“这茶好,甜甜的润喉,之后后劲又苦涩了起来。”
瑶琴道:“这茶之所以会有不同的味道,是因为它所经历的气候不同,那先苦后甜的环境是恶劣的,那先甜后苦所居的环境是温和的,人生也不外如是,有苦有乐,总是夹杂着交错在一起,然而必先有苦,然后方能甘甜。若不能正对困境,遇到挫折,便撒手不管,那么最后的人生将会是苦涩不堪,那心爱的人也将是他人手中之物。”
木八听了这一席话,茅塞顿开,便拜谢回了家,回到家中便开始挑灯夜读,一连数月不曾来倚红楼,梁声在这数月里,又停了业务,像是专为木八开启似的。
一日,栗相维见数月不见木八出来与他们喝酒行乐,便亲自来到木府,见过木晚笠夫妇便去找了木八,到了木八房里着实下了他一跳,见到木八说道:“老八,何时变的如此勤奋好学了,竟是把我们兄弟的情分也丢在一边不顾了,这是何道理?”
木八笑着说道:“愚兄不才,想着将来若不能固守家业,倒不如自学一技,倒不至于将来破败之时没个生活的手段,倒是白白的饿死了不成?”
栗相维道:“想来你们木府家大业大,哪里就有那种事情?”
“兄不闻‘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自古富贵功名自有定数,像从前我们木府可谓富甲一方,如今却也这副田地,虽不至于露宿街头,但保不定日后不会有此一祸,倒是未雨绸缪的好,所谓有备无患。书中有云:‘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也。’自然是要谨慎些才好。”
栗相维说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
梁声道:“人还是旧日里的人,只是稍稍学了一两日,便在这里高谈阔论,胡言乱语,真是贻笑大方了。”
“老八,这是哪里的话,想我自三岁起便学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如今也学了十几年了,却没你这般通彻,想来必是‘整日而思不如须臾所学’之故。佩服佩服。”
木八笑着说道:“兄长过于自谦了,我不过井底之蛙,看见的不过是进口那般大的天,倒是兄长曾经游历五湖四海,见多识广。”
“原不过想着年轻,出去多见识见识,倒也没学到什么东西,倒是白白糟蹋了银子。”
梁声道:“罢了,罢了,不知今*你来有何贵事?”
“因数月来未通,想是有什么事,故而来看看究竟,如今看了,倒是这风雅之事,我又不敢造次了,虽旧日有心,怕如今也没那个功夫了。”
“栗兄,何时变得这般吞吞吐吐,倒叫人不爽快了,还是直来直去的好些,不然会错了意,岂不是辜负了兄长的一番美意,凉了人心啊。”
“今日我在尚贤楼摆了一桌小宴,特来请你过去小酌,不知公子可否赏脸?”
木八笑着道:“如今,栗兄越发客气了,竟用赏脸二字,可不知置我于何地?难不成我读了两天书,不与你相见,变生疏了不是,才这般糟践我,好让我也知道脸皮宽厚之理?”
栗相维调笑了说道:“还有啥好说的,赶紧走吧。”
说着一把将木八拉在手中就走,不一会就到了尚贤楼,只见哪儿早坐了旧日里的朋友,木八与栗相维也分主宾落座,徐渭好久没见木八,便开口问道:“老八,近来不见你在倚红楼走动,独我一个人在倚红楼里东游西荡,倒是把整楼的姑娘都给包了,唯独嫦娥公子,最是聪明伶俐,软语温存,口舌生香,若是能吃的,早将他吃在肚子里,岂让他人也来分羹;若是件宝贝,早将他敛于椟中,怎肯将他轻示于人。话又说回来,自那日识了曲,便只赖上我了,其他人是断然不见,独与我来往,这倒怪了,我倒也还很乐意如此。”
木八听此一说,原想着不过一个谄媚之徒,我又何必挂在心上,只是他这般说,岂不是在众人面前不给我颜面,将我丢与众人戏谑,自古道:士可杀不可辱。我怎能咽得下这样的屈辱,便拍案而起道:“徐渭,你什么意思?”
徐渭道:“什么我什么意思?”
“你刚刚说那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只不过说近来我干的事而已,又哪里碍着你了。”
“你明知道,他是我的人,你怎么还这样对我?”
徐渭冷笑道:“他是你的人?他是你的什么人?”
木八不语,徐渭继续说道:“他什么时候成为你的人了,你有本事现在就跑去倚红楼去问问他,看他如何回答。现在他只伺候本大爷一个,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德性,也敢在老子面前叫嚣?”
众人原本以为他两只是在说笑一开始也不在意,看后来势头不对,便都来劝解,木八听了这话,气的当场掀了桌子,说道:“姓徐的,你不过仗着你爹是知县,有什么好得瑟的,也不过整日里做那些走狗的样子,舔着舌头混了个乌纱,就在老子面前充起了大人来,你们不嫌丢人,我还嫌臊得慌呢,成日里横行霸道,你以为你受人尊敬,其实不过碍着面子,试问在座的,有几个看得惯你的,不是摆出个少爷的面子,就是颐指气使,他们受你的鸟气,老子我可不吃这一套。”
木八还未说完,徐渭早拿起手边的花瓶砸了过来,这边木八拿起凳子便往徐渭那边砸去,只听见嗳哟一声,砸着一个人。
那被砸到之人,不是别人,真是尚贤楼的老板,众人见闹出事来,又极力劝解一番方才止住,待问及老板的伤情,却不是很严重,只是眼角有些破皮,养上个几日也就好了,二人见出了这事,都丢下十两银子当作是赔偿,然后扭头就走,互不理睬,后来再遇见如同陌生人一般,谁都不愿意低下头来,向彼此作揖问好,竟是阳关路独木桥,楚河汉界泾渭分明,旧日里在一起的朋友惟有中立,只待他们和好如初,再作商量。
☆、【生情】夏炎炎碧荷生香,意绵绵忆旧儿郎
话说徐渭自那日与木八闹翻了之后,来倚红楼的次数越发勤勉了,终日里只和梁声在一处作伴,其他的人一概不见,不过说来也奇怪,一日晚间正和梁声在那里说话,因听梁声说倚红楼后花园的池子里开满了荷花,红的、粉的、白的各占风姿,香满庭院,便说道:“你说的如此好,我倒是要见一见的,不然总埋没了这些人间的美色,就如你一般,若不在这倚红楼,则我又该能在何处与你见着,做这等风花雪月之事,想来造物者早已将这乾坤定在了生死簿上,不然断不会遇见彼此的。”
梁声道:“我前些日子思量此番遭遇,虽心有余恨,但细想一遍,倒是果真应了那和尚的话了,如今我再顾不得什么礼义廉耻了,只望今生能与公子,活着一日,便有一日的快活,活着两日,便有两日的快活,岂不是人间美事。”
徐渭道:“那木八如何处置?”
梁声突然脸色冷下来,低声的说道:“好好的,怎么说起他来?”
徐渭道:“他爱你这般深厚,只怕一时半会还放不下你,时而也会来倚红楼,万一又一*你到了他的口中,我岂不是心都要碎了。”
梁声道:“你何须这般在意,我与他是仇人,怎么会入他怀中?”
徐渭道:“世间事哪有定数的,谁能保得齐将来会是什么样子,除非你指天立誓,我还可信你三分。”
梁声见他如此说,知道这是拗不过去的,便拉了徐渭的手,跪在他面前,指天起誓道:“今生今世,我只会与徐公子一人欢好,若日后三心二意许了别人,便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徐渭忙将他拉起来说道:“发这样的毒誓作甚,我信你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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