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策马转入一条偏僻小巷,步回辰的亲兵立刻在后面不远不近地缀了上来。步回辰作个手势,立刻有人上来听命。步回辰令道:“你现下到北门传我口喻,今日北门酉时开门,只开半个时辰,令采凉山中的山民们快些出城。”那亲兵领命而去。沈渊看一眼步回辰,目中露出钦佩之色,问道:“你也猜着了?”
步回辰目不斜视地瞧着前方,淡淡道:“危须女子,异光宝珠。——这酒保的哥哥,只怕活不过今晚了。”沈渊笑道:“不错,尼坚摩嘉那妖僧只是在使缓兵之计罢了。”步回辰看他一眼,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没死?”
沈渊低下头,控着马匹缓缓在巷中穿行,道:“若说谢如璋的话,那自然是死了的——你怎么会失手?谢如璋肉身确实已经埋在了流沙之中。只不过那并不是尼坚摩嘉本人的肉身,因此他的生魂……只怕依旧有活命的法子。”步回辰皱眉道:“那么他的肉身究竟在哪里?”沈渊长长吁了一口气,道:“当年他是在哪里与谢平章换的魂,现在自然就藏在哪里。”
步回辰沉默一刻,道:“你的意思是说:他的肉身还藏在采凉山中?此番前来,就是为了重行回魂?”沈渊点头,道:“不错,你瞧他脸上长满了肿包,自然是身魂不属之故。只怕他根本没法子在一具肉体中呆太久的时间,非赶紧寻回原身不可。”步回辰沉吟道:“马衢城北门所通的,乃是采凉山北峰旃绝谷。为防危须细作大举入城。北门十日一开,只开辰,酉两个时辰。尼坚摩嘉宁可引人疑心,也要在城中流连不去,当是为了进旃绝谷的缘故?”沈渊默默点头,道:“他敷衍酒保的哥哥,也不过是为了到出城之前,再杀人灭口罢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知道时间紧迫,连忙纵马回府。步回辰将军府诸事交付诸将,道自己有要事要办,要离城数日。诸将领命,南宫炽等虽觉得不妥,但又如何敢阻拦步回辰?
沈渊与步回辰换了短衣劲装,备好马匹。步回辰问沈渊可要带上“岚气无锋”?沈渊摇摇头,叹道:“我手腕没有力气,一旦被人夺了剑去,还要累你。”步回辰拍拍他肩膀,从自己的兵刃架上寻出了一对寒光四溢的护腕钢刺来。
沈渊装束停当,见步回辰正将护身软兵一圈一圈地绕缠在腰际,忽然想起一事,笑道:“你好眼力,一眼便将危须公主给认了出来?”步回辰听说,异样地看看他,道:“不是你将她认出来的么?”沈渊奇道:“你没认出来?”步回辰摇头道:“我见都没见过她,怎么会认得?”瞟他一眼,道:“危须国中,你识得的女子,不是只有一个阿曼公主么?”
沈渊这才明白,他只是从自己的神情中推断出阿曼身份,并非当真认出,大大地吃了一惊,道:“你救了她的性命,难道还认不得她?”步回辰更是奇怪,问道:“我什么时候救过她的性命?”沈渊逼尖了声音,学女子哭叫声道:“别杀我!”
步回辰瞪他半天,忽地回忆起来。原来当初自己在乱军当中,确实放过一名危须人性命。但是那时他正与谢如璋恶斗,哪里管得着剑上扔出去的人是男是女,是圆是扁?
沈渊见他沉吟,坏笑道:“据说她是危须国中第一美人儿。此番前来中原,必然也是受尼坚摩嘉所迫。若此番步教主再度相救,那倒是一段英雄美人佳话……”
步回辰看他一眼,目光虽不森冷,但沈渊却被那毫不动容的神色噤住,一时竟出不得声。讪讪地整理一刻袖口,低头不语。步回辰束好衣带,瞧他半晌,长出一口气,淡淡道:“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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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同心同行
两人悄悄自偏门离开军府,亲兵们早带了马匹,在偏僻窄巷中等候。步回辰心思缜密,带兵出府并不避人,在城中百姓看来,便如寻常将领在军府中出入来去一般,毫不理会。两人上马跨鞍,在亲兵随侍之下,往北城兵营中来。
马衢城北门依山而建,道路狭窄,多临悬崖峭壁。除山谷中的猎户山民外,并无多少人由此出入。步回辰与沈渊也正是此地险峻奇特,方猜度出尼坚摩嘉的行踪所向。而为防外敌偷袭,北城军营之中,有地道暗哨监视城外,却不是危须人所能知晓的了,尼坚摩嘉自然也无从寻觅。
两人从暗道出城,沈渊随着步回辰登梯出道,见那狭窄道口设在山壁野松之间,下临绝壁,举目望去,旃绝山谷深处,丛林尽墨,黄昏的最后一抹夕阳在采凉山北峰峰巅斜斜掠过,霎那之间便消失在天幕之外,深谷下的暗夜松涛,从绝谷悬崖之内,一层层地浮了上来。
沈渊听着足下林莽中传来的阴森可怖的呼啸之声,他纵横江湖,数临战阵,区区深谷山涛,如何放在心上?但不知怎地,此夜他心乱如麻,听到这伴着寒风而来的山谷咆哮,微微有些萧瑟,将身上的狐裘裹得更紧了一些。
步回辰打发走陪伴出城的将领亲兵,令他们自回城中,不得泄露一字。随行将领颇有眼色,知道教主是不欲令人知晓自己行踪,连忙告退。片刻之间便走了个一干二净。步回辰遥遥听着马衢城北门传出街鼓之声,知道城门亦将关闭。他极目下望,见数点星火闪耀,知道是出城走夜路的山民所打的火把,便牵马向沈渊走去,道:“方才城门领已有消息送来,悦来老店中确有两人出了北门。我们如何跟上他们?”
沈渊听问,并未回头,看着那些在山道上摇曳的火光,低声道:“不用跟,尼坚摩嘉在采凉山中住了两百多年,走这里头的山道,只怕谁也比不了他。咱们跟了上去,一个不小心就会打草惊蛇,还是守株待兔的好。”步回辰听他口气,知道他已经谋划周全,嗯了一声,问道:“在哪里等兔子?”
沈渊轻轻一笑,将自己手中马匹的缰绳系在道旁一棵树上,道:“路太远,我骑不了那么久的马,你……带我吧?”步回辰心头一跳,微微点头,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臂,扶他跨上马鞍。自己也翻身上马,熟练而温存地将他揽进了怀中。
两人平日里相守以礼,相处之时便如朋友家人一般,但一旦身体相触,却依旧各有感触,平素里那些私密而不敢面对的情意,在呼吸相闻的暗夜之间,如潮暗涌。步回辰勒缰控马,在山道上徐徐前行,低声问道:“要往哪边走?”沈渊听他在自己耳际温存说话,忽地面红过耳,幸而此时夜色四合,身后人当瞧不见自己脸上颜色。连忙镇定心神。低低回道:“谢……谢家住的村子,你可识得道路?”步回辰嗯了一声,微笑道:“难怪你成竹在胸,是从谢文朔那小子嘴里探出来的吧?”沈渊在夜色中瞟他一眼,柔声道:“过奖了,哪比得上步教主洞若观火?”
步回辰借着黄昏的最后一线微光辩认道路,淡淡道:“岂敢?不过是歪打正着罢了。”
沈渊一听便知道他说的是两人分辩阿曼身份时起的误会,口气虽淡,但敏如沈渊者,如何听不出其中的不悦之意?胸口一震,一股酸苦郁积之气堵在喉咙,一时出不得声。忽觉拥着自己的坚实双臂愈收愈紧,仿佛恚怒如山般挤压过来。微微一惊,本能地想要推拒,但身边人的气息已经太过熟悉鲜明,自己已不能了无痕疾地敷衍过去。终于无声地透出一口气,沉默地任着他紧紧地搂着自己。
步回辰也感觉到了沈渊的变化,拥着怀中柔顺万分的身体,胸中百感交集,却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沈渊往昔温顺而无情的作派,他早已领教得十足。虽不愿回想,但相思之所以恼人扰人,便在于此。最亲密□□的时分,柔情密意中绝容不下一星儿杂质。他烦燥郁结地又收了一收手臂,听见沈渊忍耐地低喘一声,方发觉自己太过粗暴,当即松了手臂,听着怀中人调呐吐息,毫无声息地偎在自己怀间。
两人又在山间穿行一刻,山道渐渐开阔。两人见左近已瞧不见一星半点火光,知道周遭定然无人。沈渊便伸手攀折树枝,随手削劈,扎成火把。步回辰从鞍袋中取出火折,随手晃燃,沈渊将火把凑过点亮。两人乘马穿行山道之时,做起这些事来,依旧是配合无间。两人在火光中看着对方,当日同心双战谢如璋的情形,立时同时袭上了心头。
沈渊见步回辰的眼眸在火光之中,如星辰闪烁,忽地移开眼睛,张皇道:“我……你……你军务太多太繁……我本是想等你平叛之后,再跟你说危须国中事的……”步回辰嗯了一声,专注地瞧着他。沈渊在他的灼灼目光中,语无论次地道:“我……我现在就告诉你……”
步回辰叹了口气,右手松开马缰,抚抚他的鬓发,道:“咱们向来同心对敌,我岂会不信任你?”柔声道:“我说过:决不逼你。”沈渊镇定心神,终于低声道:“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此时他们走至山道分岔之处,因此两人不再多谈,只四下里分辩方向。沈渊回至中原,早就着落在谢文朔身上,查问清楚了谢家村落所在。步回辰当初亦曾率属下到过纪王王陵,亦辩认过四下道路。因此不一时便已认清道路,往旃绝谷西南深谷而去。沈渊重行开口,道:“你当初打开纪王王陵,可有觉得谢家……有什么异处么?”
步回辰想了想,道:“当时确有些事情想不明白。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与你猜测的相同?”沈渊低声道:“我以后,什么都不瞒你……谢家最异之处,就在他家的那个水窖之中。”
步回辰点头道:“不错,当初我也觉得奇怪。谢家居住在山腰之中,纪王陵却在另一座山峰的山巅之处。谢家母子的尸首,如何会在纪王陵中出现?”沈渊道:“当时我听谢文朔讲过此事。他年纪小,不懂事,也不知道利害,讲的不清不楚,我也没加留意。可是后来,我在危须国中,见到了一件奇事。”步回辰问道:“什么?”
沈渊低声道:“我……我被尔班察捉住,带出至那窟的时候,并不是走至那窟的山道,而是从水路出来。那窟中水流本是全数流入窟低深渊,然后再向外向东,流入流沙海之中。但是危须王族却有办法,将山间几处水流引而向西,流向高地,上下流动不绝,因此能运人出窟。”步回辰奇道:“河向东流,水往低走,他们却是用的什么法子绕将回来?”沈渊轻声道:“辟尘珠!”
第84章 山野惊情
步回辰凝眸看着前路,沉吟不语,听沈渊说道:“辟尘珠寒气四溢,遇水成冰。他们将它放至高处,水流便受寒气所激,往山窟顶上流去。借水流圆转不息之力,用木轮送人出窟。”步回辰道:“但是,那时辟尘珠明明是将你冻在了冰中……”沈渊道:“冰棺既在河道之中,暗河水流亦能受到辟尘珠的寒气所激。许是令暗流回涌,方将谢家母子的尸体送到了王陵之中?”步回辰沉吟道:“那也有理,不过这又与尼坚摩嘉的肉身有什么关系?”
沈渊倚在他怀中,慢慢讲述道:“你救我重回中原,我就一直想着:要去找到尼坚摩嘉的肉身。因此一直在探究采凉山势地形,寻到了几名采凉山出身的士兵,其中便有发现过那条暗河支流的。他们说这条河流经采凉山数峰,忽在地上,忽入地下,河道曲折多变。尼坚摩嘉要在隐秘处藏匿他的肉身,这种地方最合适不过。我又向文朔查问,问得他父亲偶尔带他上山砍柴,必定会到村东面的山峪中去,那里正是王陵底端所在,定有古怪。我本想着:过些时日我就能随你去天仁山,若看了你教中收着的王陵秘图之后,大约能再寻些蛛丝马迹……可是现在,尼坚摩嘉已迫着阿曼同来中原。酒保说他们带着的那颗又冷又热的珠子,当是装在火烷鼠皮袋中的‘辟尘珠’无疑……他来中原重寻肉身,神不知鬼不觉潜入采凉山方是上策。为什么要冒着被阿曼闹破身份的危险,一定要带着这颗宝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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