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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劫 作者:银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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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强强 因缘邂逅 江湖恩怨

    步回辰低头思索一刻,道:“若我强攻马衢时,你袭了危须王庭。危须人措手不及间,再加上这一式釜底抽薪,倒真是好计策……但是只用一千骑兵,哪里能袭取危须王庭?”沈渊笑道:“你不是说要我作霍去病么?”步回辰一笑,问道:“且先不说人数多寡。那危须人逐水草而居,你又如何能知道危须王庭在哪儿?”沈渊刁恶道:“我就是知道,怎样?”步回辰无奈道:“这是军机大事,正正经经讲给我听,好不好?”沈渊目光微动,道:“好,我讲给你听。危须王庭在哪里,我确不知道,但是我却知道有一个人在哪里。找到了他,大约也就能找到危须王庭。”步回辰问道:“谁?”沈渊冷冷道:“谢如璋!”
    步回辰惊道:“他?他不在马衢么?”沈渊道:“据那方汉慈供称:谢如璋已经是危须驸马,封左相。前儿不是有斥侯报来:攻取马衢的是危须王弟,右贤王尔班察。危须左右王相,是各有军帐,决不会一起行动的。因此此次危须南下,当是以右贤王为主,谢如璋守王庭了。”步回辰摇头道:“也不能太过武断。定泰割长安给危须,那是多大的好处。谢如璋既然已跟方汉慈到了马衢,定是也想要从中分一杯羹了。且我亦有听闻:危须谢傅王近年来年老体弱,又无王子,已定了王弟尔班察作继承人。谢如璋方登高位,若不赶紧立下功勋巩固地位,将来在尔班察这样的勋贵出身的新王手里,定然讨不了好去。”他看着沈渊,又问道:“而且,就算他离了马衢,沙漠茫茫,你又上哪儿找他去?”
    沈渊长出一口气,看着火光发了一会儿呆,终于道:“我知道,现在你手中兵将不多,一兵一将的调遣都是大事,自然要细细打算才是。好吧,我讲当年的事与你知晓,好教你明白:我如何去寻谢如璋。”步回辰一怔,抬眼看他,见他一手抚住额头,阴影将脸上神情遮去了大半。他了解沈渊,知道定是痛到不堪,才会这般不愿令人瞧见自家眼底神色,忙道:“不……你不愿说,不必说了……”
    沈渊举起一只手,止住他说话,淡淡道:“这些陈年旧事,说与你听,也没有什么关系。当年那些事情,其实是我……先负了郑骥。”步回辰闻听此言,脑子里轰的一声,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一直以为当年是沈渊与郑骥两情相悦,奈何郑骧横刀夺爱,害死了沈渊。如今听沈渊这般说,想来定是别有内情,却又心中疑惑,想着以沈渊的性子,如何能负了自己深爱的情人?
    沈渊瞧他一眼,微微苦笑,续道:“他是定泰四皇子,而且当时……帝位有望;我是青岚少主,又是我爹独子;我们俩……岂能长久?”他低声叹道:“是我一时糊涂,不该招惹上他……”步回辰起身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握住了他的手,低声道:“沈渊……轻澜,并不是你招惹的他……而是,他放不下你……”沈渊身体微微一僵,苦笑道:“你是要作他的知已么?连话都说的一模一样。可是你自设身处地想一想,当时的我们,能不能放下一切,去浪迹天涯?”
    步回辰一怔,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沈渊也不需他回答,只道:“而且……他打的也并不是浪迹天涯的主意。那个倔驴脾气……他想要我,与他光明正大的百年相守……”步回辰低声道:“他不要帝位,不要名誉,只要你,是不是?”
    沈渊偏过头去,谓叹道:“他胆子太大了,竟然求到了……他父皇面前。”步回辰握紧他冰冷的手,听他续道:“当时,危须人犯边之后,也曾怀柔于皇上,上书道愿两国联姻,嫁危须公主与四皇子。他却破釜沉舟地闹了这么一出……皇上……自然是冲冲大怒。后来我才听说,当时皇上罚他在御书房门前石上,跪了……三天三夜。
    “他性子极倔,跪晕过去几次。醒来便又挣回去再跪,唐妃又哭又求,要他不要倔强胡闹,但是他说……他如今已心如死灰,若能跪死了,倒还干净……”步回辰低声道:“为什么他心如死灰?你走了,是不是?”沈渊痛苦地抽搐一下,点点头,道:“我本以为,只要我狠下心来抽身而退,虽然痛得一时,但是总有相忘的时候……”步回辰一把揽住了他,轻声道:“他……怎么能忘得了你。”他拥紧簌簌发抖的沈渊,无可奈何地想:两百多年过去,你也不曾……忘记于他。
    
    第38章 不堪回首
    
    沈渊在他温暖的怀抱中,渐渐止住了颤抖,平静下来,续道:“皇上被他弄得毫无办法,且此事若是传将出去,定然大损天家颜面。正不知如何是好时,纪王郑骧密见皇上,说这等事情不能强逼,只有使出‘釜底抽薪’的法子,将我这个罪魁祸首悄悄杀了,绝了郑骥之望,也就一了百了了……
    “于是皇上终于召见了郑骥,说要他与大哥同巡北疆,若能令危须人秋季不敢南犯,便应了他所求。因此,郑骧督军,他为主帅,到了北疆。”
    步回辰凝神静听,心知不妙。他亦在史书上读到过这一战,道是四皇子巡边之时,发现危须大军集结,有南下之势,亲身诱敌,大皇子突出奇兵,方反败为胜,大败危须,镇慑得西域诸国皆伏,数十年间朝觑中原不绝。哪知这样的举世功业背后,竟有这么一段惊天动地,最终却终于堙没无踪的爱恨情仇?
    沈渊在他怀中,看着他凝重神色,已明了他的心思,凄然一笑,续道:“我当时心情烦闷,正在灵州散心。万殊剑派三代大弟子纪万年是我的好朋友,我便去了他家住下,日日与他喝酒谈天,论剑比武,决心再不闻一点外事。可那一日,有商队上门借宿,闲谈中说起:四皇子统帅的定泰军,在北疆与危须骑兵陷入苦战,旬月不已。
    “……情之一字,当真是无物可解。我终是……又去了北疆。
    “还未到北疆,我已听说他在浚危河谷与危须人激战,于是我没去马衢,直接去了浚危河谷。到了那里才发现,他已经被围困在河谷之中,只能靠着地势,借连弩与危须精骑对恃。想要派人去马衢求援,但危须精骑将浚危河谷围得铁桶也似,派出去的信使皆被射杀,根本送不出消息去。”
    步回辰拥住他瘦削的肩膀,低声道:“只有你去了,是不是?这是郑骧与危须人勾结,设下的圈套么?”沈渊摇摇头,道:“不,他只是与郑骥相约在浚危河谷歼灭危须军团,却借口马衢有变,中途折返,看着郑骥陷入包围罢了……他毕竟是定泰亲王,若通敌叛国,便是大功告成杀了我,在他父皇那儿也讨不了好去。
    “我几经周折,终于闯过了危须包围,见到了……郑骥。那个家伙……又伤又憔悴,见到我,居然还笑得出来,道:‘我知道你终会心软。’……他们已经快要断粮了。若我冲不出去,冬雪一下,他们必死无疑。
    “我取了他的书信与令箭,想如来时一般杀出重围。可是危须人已经见识过了我的武功,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我冲了出去。将强弓硬弩皆调了过来。我身中数箭,危须骑兵还在不断涌将上来,我知道自己再冲不出去,心一横,往绝路而去,跳进了浚危河中。”步回辰只听得惊心动魄,忍不住啊的一声。沈渊道:“幸而我自小便熟习水性,虽然被激流冲走,竟然截住了一根浮木,总算没有淹死。在下游数十里处,我才爬上了岸来,费了一番力气弄到马匹,终于赶到了马衢,求见郑骧。
    “他听我说完,仿佛大惊,立时答应发兵。见我伤势不轻,便要医令为我疗伤,又说他自会去救四弟,要我在马衢好好养伤。我哪里歇得下来?草草包扎,便道:‘沈渊多谢纪王好意,但危须人包围重重,还是让在下与大军同行,为大军指引危须战阵薄弱之处为好。’
    “他笑一笑,答应下来。便送我与统兵将军出城,又命人端饯行酒来。众人都喝过了酒,他亲奉一杯酒到我面前,赞我是他家四弟的南霁云,要单独敬我一杯。
    “若是寻常迷药,我岂能着他的道儿?可是那是太医院尚药局的秘方,无色无味。且他早暗暗命医令在为我包扎时,在绷带上也下了助力的药物。我当时……心急如焚,一时不察……待我醒来之时,已经被穿了琵琶骨,在地宫里……他的床上……
    “他对我说:他倒也不是非要害他四弟不可,只是当初我助他四弟大胜危须,风光回京的时候,他就已经……看中了我……本来想下些水磨功夫亲近于我,再作别图。可是他四弟闹了这么大一出,他也保不得我了。他要我自选:要么不理郑骥死活,死心踏地地跟着他,他回京只对皇上说我已死,从此陪他逍遥快活一生一世,青岚山庄亦能不受牵连;要么我便永远留在地宫之中,一世也不能再见天日了。
    “我纵声狂笑,道:‘你要沈轻澜作你娈宠?一世也休想!’他大怒……用尽了手段□□于我……天可怜见,终是给了我一个机会。那日他到地宫来折磨我的时候,佩着他母亲赐与他的玄玉璧。当年我在长安与诸王交游的时候,就知道他宝爱这块玉璧,当下乘他不备,将那璧扯将下来,往地上便砸!
    “那璧极是坚硬,只被砸下来一小块儿。但是既然砸残了,砸多砸少,也没甚关系了。郑骧几乎要气疯了,当时便把我打得昏死过去。
    “待我醒来的时候,不出我所料,果然无人看守于我。郑骧生怕别人知道了他的下流秘事,本来就只派了三名心腹轮流看守于我。如今母亲所赐的珍宝被毁,又是毁在我的手上,他定然要想法偷偷修补,必得派贴身心腹人去秘寻玉师周纳言。因此看守又少了一人,昼夜轮班,都有些疲惫,兼着我时常都是昏迷不醒,他们也就大意了。
    “我本是被锁在柱上,但郑骧为了能对我……作那些腌臜事,将那链子拉得甚长。我行走江湖经年,又喜欢胡闹,开锁扒门的勾当也是玩儿过的。因此够着了锁头,用发簪拔开了锁,逃出了地宫。
    “我终于潜入了马衢中军,自军府书房内盗得了郑骧的统兵兵符。只要有兵符,虽动不了郑骧眼皮之下的马衢军,但是却可以调动善阳与安邑的军队。但是那时我失了武功,又浑身是伤,哪里有力气逃出马衢去搬兵?就在这时,我见到了谢平章。”
    步回辰惊问道:“谢平章?”沈渊点点头,道:“不错,他当时因军功积升,又被郑骧选中,已经是纪王侍卫了。当年他在采凉山中救过我,也受我点拨过武功,所以我只好孤注一掷,现身出去,求他去善阳调兵,相救郑骥。
    “他见到我,大吃一惊。听我说明,他甚有忠义之心,立时答应下来。我知他作出这件事来,在郑骧手下也呆不得了。因此叮嘱他日后跟着郑骥,千万多加小心。为了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马衢城,我重新回到地宫之中。自方才我们爬过来的那个洞口逃了出来。郑骧要是发现兵符不见了,一定知道是我盗走的,定然会来追我。谢平章便有了更多的转圜时机。
    “这里如此隐密,暗道繁多,我自然不知道要往何处逃方好。但是事有凑巧,山中蛇鼠甚多,我一眼瞧见一条蛇正在吞吃一只老鼠,便上去将蛇赶走,那只老鼠只是受了些伤,还能行走。我知道野兽自会寻草药疗伤,这暗河中草木不多,老鼠定会往外逃窜,到山中去寻药。果然那老鼠下了水,我连忙跟着下水,跟着它沿河游去。
    “这主意果然使得,它被蛇咬伤,跑得不快。我筋疲力尽,堪堪跟上,终于见它在我们今日下水的地方上了岸。我心里甚是高兴,想着既然是自河中逃走,郑骧便发现不了我的踪迹了。
    “可是那时候……我实在太累,几乎走不动了。……待逃进昨夜我们住的那个洞中时,我听见了后面追兵赶来的声音……我拼命逃出洞去,在那棵梧桐之下摔了一跤,再动不得一步……我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地走了上来……他们把我拖回了洞里。那棵梧桐树冠之中的碧天,便是我最后瞧见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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