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是惊鸿照影来(第二部) BY: 古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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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媚的午后,玉梳长辫的小女孩在树下小憩,旁边放了一篮刚摘下的青梅。一个小小的身影蹑手蹑脚地走近,在那小女孩帽子上悉悉索索动了些手脚便又很快跑开。过了一会儿,女孩伸了个懒腰,清醒过来,睁眼便是一只蜘蛛从帽子边沿缓缓地,一点点地垂下来,拖着一条长长的细丝。"啊----!"尖叫声过后,是怒不可遏的追逐。"秦,惊,鸿,你给我出来!"
"嘻嘻,原来女孩子都是怕这些的,我再去试试千晴......"蹲在树干旁边的人窃窃自喜,却很快被小女孩发现,免不了又是一顿嬉闹。
心底暖暖的,是有什么蔓延开来,曾经埋藏在烟尘中的旧事,又一一呈现在眼前。阳光明亮得几近透明,我不由有些迷惘起来,这真的是梦么......
嘴角的微笑尚未成形,眼前便倏然一片漆黑。四肢开始麻痹而无法动弹,只能感觉到不知从何处涌过来的水漫入口鼻,死死地压住胸肺,然而神智却异常清醒,身体上的痛苦也感受愈发分明,这个时候我倒宁愿自己能够一头昏过去了。冥冥中,仿佛有一股力量在拉扯着自己,直到完全堕入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
四周静寂一片,而耳畔,似乎总有人在说话,低低切切,却分外清晰。
"你忘了我们当初的约定吗?"
"当然没有,执子之手,与子携老。"
"所以不管怎样,我总会在你身边的......无论,对你做过什么......"
"所以惊鸿,快醒过来吧。"
......
叹息般呻吟一声,缓缓转醒,撑着似有千万斤重的眼皮勉力睁开双眼,便见到昭羽和绿绮两人欣喜若狂的样子。
"公子你终于醒了?知不知道你已经昏睡整整五天了,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怎么不说话呢......"
"停!"昭羽打断了她滔滔的关切,指了指被她问得耳鸣眼花的我道"你以为他能一口气回你这么多问题?"
绿绮吐吐舌头,眨眼轻笑:"我忘了。"
我眼珠转动,无声说了个水字,昭羽立时会意,抄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水递到我唇边。我毫不客气地大口饮尽,又摇了摇还有些涨痛的头,沙哑地开口:"我好象昏迷了很久,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你替我挡了一箭。"昭羽说起这件事,眼底犹有几分歉疚。
我点点头表示自己记得。
"然后你就昏迷了这么久。"他摊摊手,颇有就此了结的意味。
我却狐疑地瞪住他。"不止这么简单吧,我记得我还中过毒的。"
"你怎么知道?"他微微一怔,两人大眼瞪小眼。
"我也是一名医者。"我没好气,愈发肯定他要隐瞒什么。若只是箭伤,不会有那种连伤口周围的肌肤都仿佛要燃烧起来的炙痛。"有人救了我么?"
昭羽望向绿绮,抛了个要说吗的眼神,绿绮神色不定,苦苦咬着下唇,不知被什么困扰。
我语气淡淡。"是慕容吧。"
"你怎么知道?"
看着两人惊讶的表情,我笑。"虽然昏迷了,总还有一些感觉的吧。"原来回荡在耳边的那些话,从来就不是自己梦......
"呃,公子你,"绿绮小心翼翼,生怕触动了什么。"不恨他吗?"
" 恨?"我失笑,摇摇头。若说玩弄什么权术,那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慕容对我,充其量不过是小小的欺骗而已。秦家之亡,纵没有他,没有封雪淮,也撑不过多久,那纯粹是爹存心造成了,看着秦家在他手中逝去,他仿佛也了却了一桩心事而得以到黄泉与娘相聚。然而自己本以为找到了可以携手一生的人,又恰逢灭门打击,又如何经得起这小小的欺骗?三年之后,我早已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还有"喜欢"这种心情,若是没有,又怎会忆及那人在自己昏迷时的日夜守侯而愀然心痛?
"公子,"绿绮见我默默无语,蓦然正色起来。"虽然我并不喜欢他,但只要能让公子重新开心起来又有什么关系呢,一些事情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不可能总放在心里头。"若心中真的没有公子,又怎么在病榻前不眠不休地照顾,眼底那抹温柔,总骗不过人的,可惜当初他和小姐......
我莞尔,带着微微惊讶的语气:"莫非绿绮也有喜欢的人了?"
俏脸一红,她抛下一句我去把参汤端过来便跑了出去。
"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我又不是没有能力自保!"昭羽口气不好,带着一丝愠怒。
"是么,我那时也没想过要挡的,只不过脚下一滑,就身不由己了。"我耸肩赖皮,却不料牵动了伤口立时引来龇牙咧嘴的痛。
"活该。"他幸灾乐祸地哼笑。"这件事告诉你,没有那个本事就别想学人家英勇挡箭,现在倒好,连阎罗王也不屑收你的小命。"
他刻薄地嘲笑着,我虽然知道他只是在担心自己,却还是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慕容呢?"
"走了。"
我一怔垂首,说不清什么滋味从心底蔓延开来。
"本来他是想等到你醒的,可是擎天门一封书信又把他急召了回去,人家看你已经没有大碍也就很放心地走了。"他瞟着屋顶横梁凉凉道,"你说这古人是不是有句话,叫相见争如不见?"
我哭笑不得。"好好,您大少爷能不能看在我为你挡了一箭现在身体还虚弱的份上让我的耳根子清净一下?"
"嗯哼。"昭羽摆足了姿态,顺手抓起滑落的被子往我身上粗鲁一盖,这才施施然走了出去,那模样倒像是他为我挡了箭一般。
门关上,我的笑容不觉淡淡化开,倚在床前轻阖上眼,任屋内一片宁静流泻。
"公子,你在说什么?"绿绮望着我,有些怔怔,似是听不明白我的话。
"我说,我要走了。"笑容灿烂,极好耐心地一字一顿重复,语气中的坚决却不容置疑。
"不行,你的伤还没好!"昭羽瞪眼,也毫不迟疑地驳回。
我苦笑。"毒也清了,我也已经被你们压在床上灌了近半个月的汤药,现在人比一头牛还要安好,怎么走不得?"再不走,难道还留在这里受荼毒不成?我没将要走的消息告诉严沧意和江漫秋,只因不想多看到两双反对的眼神。这半个月对我来说已是少有的噩梦,严沧意倒还好,忙于公务无暇分身,只能托江漫秋来探望,而江漫秋每次来的时候,又必定是两手的补药,加上昭羽府上原本就有的,现在简直让我闻药色变,再这样下去,连替人治病都可免了。
"公子,你说过要陪我等小姐的。"绿绮跺跺脚,控诉我的出尔反尔。
我笑而不语,从袖中摸出一张纸条递给她。"你认得你家小姐的字迹吧?"
"认得。"接过手,美眸不禁一亮。"是小姐的!"忽而又柳眉轻蹙,"平安勿念,就这么两个字?小姐她到底在哪里?"
"她既然写得这么简单,自是不想让你去找她,我早已说过,以云罗的本事定可以安然无恙的。"早上的飞鸽传书,也只带来这么四个字,极有可能是我所联络的人之中已有与她见过面说明了缘由的。
"公子你是看到了小姐捎来的消息才决定要走的吗?"
我轻轻摇首。"就算她没有音讯我也得走了。"
"为什么?"她睁大眼。
"再过几天便是家父的忌日。"我神色淡淡,却浮现出一丝隐藏不住的忧伤。
这样一个原因说出来,他们也再没有阻止我的理由了。
"我也去。"
"你去干什么?"我好笑,不免想捉弄她一下。"再说,你舍得吗?"
"舍得什么?"她一时没反应来,竟由得我调侃。
"别以为我整天躺在床上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我悠然道,"自从你搬来这里之后,某染不是三天两头就往这儿跑,几乎要把这里当成他的另一个府邸了吗?"
"那又关我什么事?"犹自嘴硬着,双颊的绯红却早已出卖了主人。
"不关你事么?我记得几年前他还对无双楼主一见倾心的,不知现在还余情未了否?"
"你,我......"一说起与昭炎有关的事情,任绿绮平时再如何伶牙俐齿此刻也全不复见,只能干瞪着眼奈何我不得,继而又忿忿地踩着步子去找昭炎的晦气了。
"你真的要走?"待绿绮的身影从视线消失,一直没有开口的昭羽才问道。
我点头而笑。"不要为我报什么仇。"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撇开视线,脸色有些不自然。
"那支箭只是意外,并非真的要针对我,如果你掺入其中,除了会令这件事变得更复杂之外于事无补。"我慢慢道来,为他剖析他早已明白的利害。
他深吸了口气,并没有正面回答我。"我明白,在我稳操胜券之前不会轻易动手的。"
那之后呢?说了不等于白说,不待我抚额叹息,已听到他略显自嘲的笑声。"没想到最终,还是剩下我一个人。"
"难道我不是人吗?"我没好气,"朋友难道不是指无论身在何处都永远还是朋友的吗?"
他深深望我,半晌道:"是,永远是朋友。"没等正色片刻,便又不耐烦地挥挥手。"要走就快走吧。"那样子仿佛是在赶蝇虫般嫌恶,我却忍不住笑出声,甚是快意。
"我会一直都在某个地方看着你,将来若有空,就到潮汐日月楼小酌一番吧。"见他一怔,我又加了句,"当然是你付帐。"想当然耳,放着这么大的一尊财神不用,实在是太可惜了,而潮汐日月楼,又是出了名的一饭千金。
不待他反应过来发飙,我已呵呵笑着走了出去,一边计划着将来该如何好好利用这个机会大啜一顿,心中却暖意未散。
正因为是朋友,才没有强加挽留,因为知道自己是迟早要离开的,不如千里遥祝来得潇洒。秦惊鸿何其有幸,总能结交到倾心相待的朋友,纵然天隔一方,也总有可以挂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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