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是惊鸿照影来(第一部) BY: 古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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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放弃了,惟有一个人,在湖边的树丛里拉出了我,还抱着我说,就算全世界都不要我,还有她。"第一次听到父亲亲口对自己说母亲的死是自己的错时,小小的心情想必是很低落和寂寞的吧,然而我只记得,那一张灿若山花的笑颜,如同阳光。
"也许,我是老了吧,总是想起以前的事了......"低低的笑回荡起,像落了几朵清冷哀切的梅花。
"在我心中,你永远是那个善解人意的轻盈姐姐。"
"是么......闲依露井,笑扑流萤,卖花声过尽......"勾起一抹凄然,嫣红从紧抿的嘴角缓缓沁出。
"轻盈!"大惊失色,却只来得及,抱住那缓缓滑落的身躯。
"对不起,我食言了,没法再......咳咳"她依然笑着,似乎浑然不觉自己的情况。"再为你酿青梅酒了......"
"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慌乱无措,衣袖用力拭着,却擦不去那仿佛流不尽的鲜红。"不要不要,我不要什么青梅酒!"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耳朵,蒙住自己的眼睛,欺骗自己眼前这一切不过是幻觉而已。紧紧抱住她,将头埋入那颈窝,身子不住地颤抖。"我只要轻盈,一个轻盈就好......"
"抱歉......"纤指似乎想碰上我的脸,却颓然无力,她笑得歉意。
"是谁,是谁下的毒,是谁!"说到最后,已是想将心肺都吼了出来,却仍然惶恐地发现,自己即将留不住那一抹淡月梨花般的轻盈。
"是......"螓首困难地轻摇,笑得哀切,"我自己......"
"不可能,不可能,你说过,你要等我回来的!"湿热滴落在那如玉的脸庞上,哽咽着,激动地摇头,不想听,不想去听她所说的,任何不祥的话。
"是啊,等你回来......可是,如果......咳......如果秦家不存在了,那么这个等待,也就......"凄然的目光飘渺起来,遥遥落在远方。
"不要,不要,你怎么这么傻!"我只专注于眼前的人,却没有留心去听她的"秦家不存在了",这个看似剔透玲珑的女子,却有着比谁还固执的心。"陪你,只要你好起来,我天天陪着你!"
她微微笑了起来,似乎没有听到我的话,却带了一丝幸福的甜蜜。"还记得......那首词么......背立......盈盈......咳咳......"
记得......我只能重重地点头,抱住那无力的身躯,泪水肆逸,却早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念......念给我听......"困难地吐出几个字,轻闭上眼,似乎累极,嘴角却犹挂着一抹甜蜜。
"背立盈盈故作羞,手挼梅蕊打肩头,欲将离恨寻郎去,待得郎来恨却休。云淡淡,水悠悠,一声横笛锁空楼......"我轻轻念出声,惟恐吵醒了伊人的酣眠。泪水早已流尽,血却从心底汩汩涌出,紧紧搂住那个逐渐冰冷的身躯,生怕一放手,连惟一可以掌握的,都会消逝不见。
对不起,对不起,我怎么会没有发觉你的心意呢......对不起,二十年的相伴相知,却抵不过自己年少的,向往自由的心......如果,如果还有来世............
轻盈.........
44
秦家若不存在......
秦家!
手一抖,小心翼翼地放下怀中人。等我,轻盈,我去去就回来。
正堂,偏厅,跨院。
没有,还是没有。
书房......脚下未停,想也不想就将那薄薄的门推开。
"爹......"
还是,来不及么?
书房的人,坐于桌前,鬓边微白,双目紧闭,只是,容貌依然如生,俊秀清朗。
不是已经,学会平静了么?
可是为何,为何手摸上那眉眼之时仍会颤抖?
"爹......爹......"除却那一丝丝的怨怼,还有什么,填满了整个心?
是遗憾,还是悔恨?
为什么,为什么不等我回来,为什么连最后一面,竟也不让我见?
薄薄一封信静静地置于桌面,墨痕未干。
惊鸿吾儿字启:
也许你看到这封信时,爹已经离开了。这一直是爹的心愿,直到今日,方能和你娘于九泉之下重逢。
族秦家者,秦家也。多年以来的勾心斗角,再加上我的纵容未理,秦家早有今日,知你回来,方将计划提早,自小冷落于你,甚至对你出门的事故作未知,也只是为了不让你涉入这里的污秽黑暗,天地之广,山水之明,方是你的去处,惊鸿照影,这也是我与你娘为你起名的含义。
看了这封信以后,趁早离开,我知道他们不会伤害你的。
不要报仇。
手捂着脸,却捂不住低低的笑声流泻出来,哭不出来,惟有冷冷的笑,自嘲的笑,哀切的笑。
谁来告诉我,自己所一直怨怼的,其实只不过是一场堆砌出来的幻梦?
而我爹,竟是爱我至深。
冷落我,不过是为了保护我。
秦家少主,一个多么惹人艳羡的头衔,在没有武功的庇护下,这个头衔,只会给你带来无尽的危险和麻烦。
所以我爹,才会如此做。
一抹流黄色的金耀了我的眼,轻轻掰开那只握得死紧的手,再也忍不住,泪水横流。
苍白而冰凉的手中,是一个普通至极,给小孩子佩戴以求平安的金锁。
九岁那年,明白了母亲死因的我,也把那个幼年时寄予了父母多少疼宠的金锁抛入湖中,自以为,今生不会再有人捡到它。
为什么总要等到无可挽回了,才来告诉我真相?
为什么......
"全部搜,如见活人,都带出来!"
趾高气扬的声音隐隐回荡在前厅,面容顿时冷凝下来,拈起信燃掉,脚步未停,朝声源处而去。
秦无过正指挥着众人,享受迟到的一份满足感。多少年了,他作梦都想着推翻他弟弟,而今天,这个梦,终于实现了!
"千寒,你杵在那干什么?你现在就是名副其实的秦家少主了!"
倚于阑柱上的人薄唇微撇,冷冷一笑,尽显刻薄。"我在看着您怎么忙乎呀?"
"你这是说什么话?"秦无过皱起眉头,"难道你爹成了秦家家主,你反而不高兴?"
"高兴,只不过你这家主是别人推上去的,说出来未免有点窝囊。"
"你说什么!"声音嘎然而止,每个人皆转身,惊讶地望向门口,背光处的人。
看不清面容,削瘦的身形,清清冷冷,却有一份说不出的气势,压得众人说不出话。
秦无过首先回过神来,冷笑出声,"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秦惊鸿你居然还敢来这里?"
"为什么不敢?"冷冷瞥过众人,我也笑。"二伯,难道你认为我爹一死,外面就会承认你这个秦家家主?"
秦无过的脸一阵青白,咬牙切齿地狠笑。"至少我知道你没有做秦家少主的命!"手一挥,"来人,拿下他!"
"住手。"声音有些熟悉,青衫飘然,横笛在腰,正是君陶然,而他身旁那张冷冷淡淡,仿佛从九天破月而来的俊颜,又是我的错觉么?
"是不是你?"脚步早已不听使唤地向前移动,一字一顿,只对着雪衣人。
"秦公子......"君陶然闪过一抹忧色,欲言又止。
"住口!"咬牙欲碎,想起那封信,想起那个金锁,想起当年梅花树下的嫣然一笑,心就痛得仿佛要割开两半,执意盯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是不是你?"
"封教主,这秦家的叛徒不识好歹,您不必和他废话,抓起来就是了。"秦无过挂着一张笑脸,却在封雪淮冷眼一瞥下顿时噤若寒蝉。
"是我。"冷淡的眼睛从头到尾只注视着那个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人。
"为什么,为什么......"口中不由喃喃,那是止不住的痛,生命中极重极重的两个人就在我眼前消逝,而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知你无情,可是为什么,秦家并没有欠你什么,难道我,救了冥月教的人也是错么?"悲苦到了极点,所能流露的,竟然是笑而已。
深沉黝黑的眸子似乎闪过一丝什么,随即波澜不兴。"送上门的,不可能不要。"
"送上门......"垂首低笑,笑声渐不可抑,终至化作满面的泪。"慕容说你恩怨分明,我本是信的,可是现在,只觉得自己像个傻瓜。......"
举目四望,皆是一眼陌生,连那满院的落叶,也仿佛已成前生。
不想在这里停留多一刻,我想......见慕容......惟有慕容......
摇晃了一下,朝门口走去,听不见耳边的叫嚣,看不进眼前的嘴脸,与那身雪衣错身而过的瞬间,一片白袖挡在身前。
"怎么,封大教主还想把我这个余孽也留下?"似笑非笑斜睨着他,心底好象有什么裂开,再也无法补上。眼前的人影晃来晃去,却怎么也无法看个分明。
"你......"向来冷然的脸竟现出皱眉犹豫的神色,自己的幻觉怕是越来越厉害了吧?
"慕容......"你在哪里?牙关咬紧,却怎么也止不住冷汗从额上滑落。慕容......视线一黑,却是无法再坚持下去了,头愈来愈重,身子缓缓向前倾倒。
"不要碰他。"冰寒入骨的声音响起,身体随之落入一个怀抱。不是慕容吧,向来温柔的慕容,怎么会有那样的声音......
45
沉沉转醒,头痛欲裂。入眼是藏青缀流苏的车顶,耳旁传来辘辘车轮滚动。"醒了?"温暖的手搭上额头,侧首,是慕容温柔如昔的眸子。
"这是......哪里?"喉咙如火烧般沙哑疼痛异常。他没有答话,扶起我靠在怀里,杯沿就口。一股清流缓缓滑过喉间,感觉神智清醒了不少。"我......我怎么......"
"你发着高烧,昏睡了三天,现在我们在路上,去凤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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