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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桃树却不用往常那般乖顺听话，倔强的摇头，“那我就不要做神仙了，我只要跟着你就好。”

 

释清听他这话声音中终于带了愠怒，“傻话！哪有妖不想成仙的？你现在小不懂，等真的明白了就晚了，”他转身看向小妖，眼神幽深，一派古井无波的高僧模样，“我今日就走，你今后，”他闭了闭眼，“好自为之。”

 

这是小桃妖第一次认识到人类的反复无常，他不懂也不能理解，只急切的跳下床扑向释清，“别走。”

 

僧人扶住少年踉跄的身子，几乎就要控制不住把人揽进怀里，最后挣扎半晌，还是放了手，退了一步，“对不住，贫僧食言了，贫僧不能教你也帮不了你什么了，你可以怨我……”

 

小宇执拗的望着他，清澈的眼睛一望到底，满满的倔强，“我相信你是对我好的，但是我不需要这种自以为是的好，你怎么知道成仙就是好，我宁愿一辈子做你身边的小妖。”他去拉释清的手却被对方躲开，有些委屈的抿了抿唇，“你明明是想拉住我的，为什么要避开呢，我不明白。”

 

僧人躲开少年明澈洞悉的双眸，有些急切的否认，“我没有，你又笨又呆，什么都不懂，只会给我添麻烦……”每吐出一个字，都像在自己心上狠狠插上一刀，释清近乎自虐般的皱着眉，“我厌烦了你这个傻妖精，你已经误了我的修行，就算你不想成仙，但我想成佛，”似乎怕少年不信，他转头望进对方的眼里，一字一顿，“我以后，再也不想看见你。”

 

院外传来脚步声，释清知道故人来了，转头对着那满眼不可置信的少年嘱咐道，“孔雀来了，你以后要听他的话，”他解下缠在腕上的佛珠，执起少年的手为他一圈圈缠上，“这佛珠可在危机时救你的命，切记不可摘下来。”

 

“我不要！”

 

孔雀一进门就看到那和尚带了半生的佛珠被扔在地上，有些讶然。认识这和尚快二十年了，那人到底多少岁他也看不出，只知道一直是这个壮年男子的模样，且修行不浅。

 

那佛珠对他有多重要恐怕没人比他更清楚，而且那家伙虽然看上去一派悲悯佛心的高僧模样，其实脾气没见得多好，这下指不定该有多生气呢。

 

谁知更叫他震惊的事发生了，释清默默的弯下腰从地上拾起佛珠，抓着身前少年的手小心的往那人腕子上戴，好声好气的近乎哀求，“别任性，好好收着。”

 

“你都不要我了，还送这东西给我干什么，拿开！我不要！”那少年背对着孔雀，他看不到对方的脸，看身量该是不大，声音也清澈干净，只是这脾气委实差了些，想当年自己死皮赖脸的要跟着那和尚，差点被对方打的神魂俱灭，这小家伙有什么特别的敢这么跟对方使性子呢？

 

可是接下来释清的态度简直让他跌掉下巴，少年扔一次，僧人就耐着性子捡起来再给对方带上，脸上半点不见动怒，俩人这么一来一往的闹着，他们不觉得烦孔雀可是不耐烦看下去了，这臭和尚难道真的动了凡心？那为什么还把人托付给自己？他倒要看看能让这铁石心肠的和尚毫无办法的小妖究竟生成什么天仙模样。

 

这孔雀本是白玉山的妖王，当年落入释清手中，对方因他未伤人性命且本性不坏而放他一马，谁知就被这妖王惦记上了，孔雀极为自负，自恃魅力不凡，一心想着要勾引这高僧。

 

哪成想对方不但丝毫不动心，反倒举着禅杖将他揍个半死，那一战他足足歇了三年才缓过来，他被打怕了熄了勾引和尚破戒的心思，但是心中那种悸动和不甘却丝毫未灭，现在虽然妻妾成群享用的美人无数，但那个高冷禁欲俊朗不凡的高僧他可一直未曾忘记，倒不见得是多喜欢，更多的还是被拒绝了的不甘和恼羞罢了。

 

一收到和尚的信他就赶了过来，倒想看看能让那高僧求着他帮忙照顾的小妖是个什么东西，心里有些酸意还有些好奇，想着等和尚一走他就使劲欺负那不识抬举的小妖，对方待他已经足够好了，他还有什么不知足，难道真想让圣僧还俗从了他不成？

 

小宇正伤心着，就听到身后一人轻笑，声音磁性好听，有些懒洋洋的，“你这和尚在玩什么把戏，哄小孩子过家家不成？”

 

孔雀正欲再调侃几句，就见那背对着自己的人转过头来满脸好奇，一双大眼灵动水润，此刻似是委屈极了，储着一汪泪欲落不落的怪惹人疼的，眉目精致稚气未脱，清纯中却又带着靡丽……孔雀砸吧砸吧嘴，倒是个好相貌，但还是没自己帅。

 

小宇见来人一身宝蓝色长衫，肌肤如玉眉目俊朗，凤眼斜斜上挑带着邪气的打量着自己，心知这就是释清说的那个故人了，有些迁怒的瞪了那人一眼，谁知却惹来对方一声轻笑，“和尚，你从哪捡来的小妖，倒是可爱。”

 

释清不喜他轻挑的态度，挡在少年身前冷冷的用眼神警告，“小宇初入凡尘，你莫要教坏他，只护他安全即可，莫忘了你欠我一条命，你我有契约在，千里之外我也可杀你。”

 

孔雀气乐了，“你可是出家人，满身杀气的威胁人倒是做的毫无负担，行了，我也想着赶紧还了你的因果，免得误了我成仙。”

 

看出释清急着要走，他一把拉住那要跟上去的小妖往屋里拖，“行了小家伙，圣僧要走了，你我两个可怜的被抛弃的妖就暂且做个伴吧。”

 

（九）

 

孔雀本以为他与这小妖见面情景该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来时的路上连怎么挤兑对方他都准备好了：不是被大师抛弃了么，人家圣僧一心成佛，哪会为你个小小妖精毁坏修行，别白日做梦了快滚会你的山头结桃子去吧……

 

谁知真正相处却完全不是那回事，没有针锋相对更没有棋逢对手，那小妖半点战斗力也无，释清一走他就如同个被母亲抛下的孩子般躲进房里抹眼泪，手里捧着僧人的佛珠，哭的又可怜又狼狈，一张脸跟花猫似的，偏偏那小家伙还倔的很，只默默垂泪也不出声，睁着大眼睛望着窗外，似乎还期待那人回来。

 

孔雀准备了一顿子的冷嘲热讽半句也说不出，他讪讪的倚在门口，“那个，其实那个和尚本来就是个没心肝的，就你那么傻真当他会和你在一起，指不定他是拿你历练修行，考验自己的佛心呢。”

 

可见这孔雀大仙不是个会安慰人的，这话一出坐在床上的少年眼泪掉的更凶了，他握着拳头狠狠的揉眼睛，红彤彤的兔子眼怒气腾腾的瞪向孔雀，“清才不是这样的人，他从不会骗我……”

 

“呵，小孩子，”孔雀摇头，这么个小东西一看就是刚开了灵智没多久的，眼睛里还带着稚气和不谙世事，那和尚也不知安的什么心，与小妖相处这么久，除却修炼和诵经其他凡尘俗世竟半点也没有教给对方，也不知是太上心还是太不上心了。

 

“行啦，你现在哭得再可怜他也看不见，倒不如收拾收拾跟我回白玉山，那里灵气充沛，比你这小破山坳强得多了。”他嫌弃的看了看屋子里的摆设，尚不及他身边婢女的闺房华丽呢。

 

那桃妖却来了犟脾气，“我不走，我走了，他回来就该找不到我了。”

 

“你是傻的吗？”孔雀恨铁不成钢，就没见过这么笨的妖精，“人家明明表现的很明显了，他不可能回来的，你在这里守到枯死他也不会来了。”

 

小宇捧着佛珠，蜷起腿下巴搭在膝盖上，一双大眼眨也不眨的望着窗外，“没关系，我会一直等的，等一天不会来我就等两天，等两天不会来就等三天，等一百天，等一年十年一百年都没关系，如果我不等他，他回来见不到我该难过了。”

 

孔雀心中一震，觉得这妖精又傻又痴，心底竟还有些微微的艳羡，也不知是羡慕那和尚能得到这么一份真挚的心意，还是羡慕这小妖能这样倾心的爱慕一个人。

 

他劝了半天，少年还是不为所动，他也隐隐动了怒，对方油盐不进的，他还没这么哄劝过谁，堂堂白玉山妖王，难不成还真陪在这里给个痴傻的小桃花做护卫不成，左右那和尚也只是拜托他保护对方安全，只要这小妖不死，谁管他怎么活。

 

蓝衫男子拂袖而去，少年也未理会，那人本来就是陌生人，是走是留都与他无关。他只痴痴地摸索着手中圆润的珠串，上面似乎还留着僧人身上的温度和檀香味，又好闻，又亲切。

 

孔雀临去前在院子四周布了法阵，确认了连只蚊子也飞不进来后，就腾空而去，他料定那小妖熬不过几日，说不定明天就哭着喊着求他带他走了，想着此刻趁机给对方个下马威，让他知道他白玉山主可没那么好性子。

 

谁知这次孔雀料错了，他以为那小桃花稚嫩浅薄，不知人间疾苦，晾他两日就会学乖，他回了白玉山后每日莺歌燕舞好不快活，只晚间拿出水镜偷偷观察那坐在屋子里的少年，第一日那人不动不言，坐在床边团成个小猫儿样，孔雀撇了撇嘴，不以为然的放在一旁搂着姬妾睡了。

 

第二日他再看水镜，那小桃花依然是前夜的姿势，挪也未挪一下，不禁纳罕，这小东西不累？

 

第三日、第四日……第六日……第十二日……孔雀从一开始的每日一看，到后来的捧着水镜不放，心里隐隐震撼，这小家伙倒是真倔，也是真痴，再这么等下去，恐怕真的变成枯萎的小桃花了。

 

他也不知心中是个什么滋味，本来很看不起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妖，一心依赖那个和尚的模样看着就让人不爽，可现在看来，似乎是那和尚做的更不地道，把人家好好的一株灵花带入凡俗，却不教他人情世故，把人养的离了自己就不能活的模样，这贼秃也太没良心了些。

 

圣僧圣僧，倒不如他们这些妖怪来的重情重义，一副悲天悯人的佛陀模样，其实最是铁石心肠。

 

孔雀收起水镜踏出寝宫，他得把那小桃花带回来，毕竟答应了和尚护他安全，况且，他也不忍心眼睁睁见一个好好的灵物消弭枯萎，那小妖，还是挺可爱的。

 

小宇望着窗棂上的花纹，双眼有些模糊，他知道这是许久未曾休息的关系，努力眨去眼中的干涩，继续望着外面那条小路，从前，清每次出去买零食，都会顺着这条路回家。

 

自己蹦蹦跳跳的迎出去，男人就会一脸无奈的伸臂接住他，还会揉揉他的头发……

 

他不知自己等了多久，也不知还要等待多久，反正他有的是耐心，他耐得住寂寞，也不怕消耗时间，许是心情震荡太过的原因，他感受到自身灵气的溃散，也浑不在意，大不了还如同以前那样，继续做一颗默默生长的桃树，做人太累了，他想，成仙恐怕也没什么意思。

 

“小桃花？你怎么样了？”朦胧中高大的男人匆匆进来，扶住他的双臂问道，耳边的声音似乎很近又可能很远，他听不真切，只呆呆的有些小心翼翼的朝着身前的男人呼唤，“清？你回来找我啦？你没有不要我是不是？”

 

少年委屈的软下身子靠近男人怀里，撒娇的用脸颊蹭了蹭对方的胸口，“以后不要再扔下我一个人，我会乖，你要我修仙我就好好的修仙，不要再丢下我了好不好？宇宇很怕……”

 

孔雀搂着怀里柔韧纤细的身体，听到对方带着泣音的哀求，心里一酸，有些不忍的摸摸少年的头，“乖，不会丢下你的，我来带你回家。”怀里的人听到这话嘴角勾起开心的弧度，那笑容可怜又可爱，他似放心了也累极了，窝在男子怀里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