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王爷,越王殿下,至今为止,放肆的事情,我做得还少吗?”
刘濯心里一沉,这家伙真的生气了。
“我的要求不算过分吧?自从来了京城,我听你的话留在王府打点各处事务,没有一件事不是认真做的。宫廷里的事情机密也好其他的什么也好,不告诉我我也无话可说。毕竟,我只是区区一个侍卫,没有这样的资格。但是,”他自嘲地笑起来,顿了顿,强调道,“关于你的事情,我必须全知道。你这样什么都不肯说,让我怎么不必担心!”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又不在这一次……放开我!”
刘濯脚下移动,朝着石崇的膝关节踢去。石崇的脸抽搐了下,却仍岿然不动。“既然如此……”
刘濯惊愕地发现自己挣扎的空间反而越来越小,石崇的脸越贴越近,眼睛逼视着他。
“王爷,”石崇的手轻轻地抚上刘濯的脸,“如果我无法确定王爷在宫里的安全,那我只能想办法将王爷留在王府里了。”
“什——”刘濯还来不及问清楚他的意图,嘴唇再次被热烈的吻占据。
第24章 二十四 口是心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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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二十五 诗书问情
傍晚的时候,刘深拖着顾承念,只由陈习跟着,来到了思沉阁前的庭院里。打开门,里面还是层层叠叠的金红色垂地幔,在由开门而引起的空气波动里缓缓飘荡。陈习把帐幔都收起来,打开贴了双层窗户纸的窗屉,让外面的阳光照进来。顿时屋内为之一亮,看起来倒也相当宜居。
其实对于顾承念来说,思沉阁并不陌生。去年年前,贪图享受书呆子身体的皇帝为了避开其他人(尤其是唠叨的陈习),都把顾承念带来了这里,所以这里于顾承念来说不是什么有美妙回忆的地方。刘深回头观察顾承念的脸色,果然书呆子抿着嘴沉默着,闪烁的目光在靠窗的短炕上定格了一瞬,立马移到了窗外。
好吧……刘深在心里默默地承认,也许把他压在这里的那次过分了些……
其实思沉阁不太适合休养,陈设间一些暧昧的装饰本就让人浮想联翩,更何况它之前的用途确实很微妙,但是刘深一时真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合适了,毕竟这里偏僻,安静,不引人注意。顾承念似乎已学会了保持沉默,他没有再像方才一般扯一堆“太过失礼”、 “有违君臣礼节”之类的理论,只是安静地站着。刘深看看他脸色,除了紧张,也看不出别的什么来。
遣走了前来安顿物事的陈习,刘深关上门,转身看着一脸忐忑的顾承念。
“把衣裳脱了。”
顾承念脸色一僵,刘深也立即意识到自己的话充满了歧义,忙解释道:“不是!朕只是想看看你的伤,没别的意思!”
顾承念静默片刻,伸手摸向了自己腰带。解了腰带,褪下了外袍,又解开了中衣。
骇人的伤痕暴露在了空气中。不光是剑伤,剑伤已经被包扎了,胸腹间缠着布带,看不到。更多的,是激烈的斗争中何铭在他身上踢打造成的。腹部、胳膊、腿上,那是像夏天最狂暴的雷雨前,天上浓云一般的颜色,有人打翻了砚台,浓黑的墨汁在书呆子的身体上染浸了一大片不该属于人类的颜色。青黑色的淤痕在胸腹间的皮肤上蔓延,像是某种邪恶的疾病,又像是在示威。何铭显然是习武之人,这些拳脚下去没有伤及骨骼,已经算是顾承念命大。顾承念捏着腰带看着脚下,回避着刘深沉重的视线。刘深朝着他走过去,他也没有躲闪,任由对方的手抚上自己的伤处。
刘深阴沉着脸,下颌的弧线因为他的怒意而紧绷着。
“混蛋。”
他的手指沿着那青紫的痕迹轻轻滑过,咬牙切齿地咒骂,虽然咒骂的对象早已成了死尸。又或许,其实他骂的并不是那个刺客。
毕竟,带给顾承念这伤的罪魁祸首,并不是别人。
——只是那时候的他没有想到,比起今日,未来的种种不测,才是真正的灾难。
从此顾承念就在思沉阁安了身。刘深每天都会过来看着他换药,其他时间因为忙,加之顾忌他身上的伤,倒也没有什么别的动作。然而这样的金屋藏娇一般的生活显然让书呆子很不习惯,离开了鸿胪寺的抄抄写写,他就像是天天下地干活的老农突然摸不着锄头了一样,成天坐立不安。刘深给他找了些书来看,他翻了翻,便低下头不说话。
他自然不会对皇上带来的书有意见,但刘深看看他的表情,再看看自己带来的书,汉书半部,淮南子,左传,列子……“……你该不会都会背了吧?”
顾承念想了想,答:“回皇上,就算会背,也可以多看几遍,这样会有新的领悟也说不定……”
“算了。朕之后再给你拿些杂书来吧。”刘深说完,又想起了什么,便问:“之前你说过,这些书你都会背,你什么时候背的?”
“回皇上,小时候父亲让背的。”
“小时?几岁?”
顾承念认真算了算,“有七八岁。”
“七八岁?”刘深简直理解不能,“那三字经论语之类,你何时背的?”
“四五岁时。”
四五岁,能懂这书里的意思么……刘深惊讶地看着顾承念的脸,直看到书呆子脸上表情都快挂不住了才叹口气,道:“顾承念,朕终于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呆了。”
他忽然凑近,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吻了吻他的额头。
“这里面装满了书不是么。”
这之后他又让陈习往思沉阁送去些邸抄,中书省新近的决策他总没看过吧?总算安稳下来。然而隔了几天,刘深再去思沉阁,顾承念举着邸抄说有事要禀。
“微臣……”
“嗯?”刘深口气里充满了威胁。除了不让顾承念跪拜以外,他也曾命令不许顾承念再自称 “臣”。书呆子定了定,捏着邸抄的手都有些发抖,仿佛下了很大决心才吐出了新的自称:“……我看邸抄上说,今年要在黄河两侧民埝外打新的大堤,这绝对使不得。”
“嗯?为什么?朕看山东河防的折子,说这个河的毛病是太窄了,非放宽了不能安静,必须废了民埝,退守大堤。如今照古人做法,有何不妥?”
“皇上,照搬古人是大忌。据微……据我所知,这堤埝中间五六里宽,六百里长,必定有不少良田和住户。如今若是放弃了民埝,便是不管这些人的死活,等到夏天发洪水,便要哀鸿遍野了!”
顾承念说完,小心翼翼看皇上一眼,而后者此刻,正一脸惊讶地看着他。
“顾承念,”刘深愣了好半天才笑起来,道,“朕还以为你只会背百十本书,写点糊弄老爷子的八股文了。没想到,还挺行的啊!”
这一夸让顾承念有些不好意思,他垂头低声道:“皇上过誉了。”
“不,幸亏你说了,不然真要铸成大错了。”刘深低头沉吟片刻,才道,“但是如今怎么办?修筑官堤的款项朕已经批了,恐怕不日就要动工了。要不再批银子下去,将堤埝间的百姓迁出来?”
顾承念摇摇头。“不可。一则民埝毗邻黄河,内中均是沃土,百姓未必肯迁,二则人口太多,迁起来也不切实际。不如就此传旨下去,不许退筑官堤,仍旧复修民埝,也是可以御洪的。”
“好,那就照你说的来。”刘深点点头,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只是……朕突然想问你,依河防都事所说,他们用的法子却也是古书上说的,为何就不妥了?”
“回皇上,那书臣也是看过的。”顾承念在刘深面前站得笔直,一板一眼地道,“他们用的,是贾让的《治河策》。书里说,当年齐与赵、魏以河为境,赵、魏濒山,齐地卑下,作堤去河二十五里,河水东抵齐堤,则西泛赵、魏,赵、魏亦为堤,去河二十五里。想必他们的意思是,战国时两堤相距是五十里地了,所以没有河患,今日两民埝相距不过三四里,即两大堤相距尚不足二十里,比之古人,未能及半,故认为不废民埝,河患断无已时。但殊不知此一时,彼一时,《吴越春秋》里有言曰‘因地制宜’,那时河边并没有这许多百姓,所以此策可行,但是现在不同了。亚圣亦云‘尽信书,不如无书’,所以……”
刘深听着听着,忽然笑了:“‘尽信书,不如无书’?那上次那个举着本不知哪个腐老头子评的诗经,跟朕说《关雎》是‘风天下而正夫妇也’的,是谁来着?”
顾承念又窘迫起来:“臣……我、我不是信了那说法,只是不信《诗经》这样的清新文字,所述只是‘情爱’二字……”他说着,抬起头来,却发现刘深不知何时已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看,两人距离极近,在刘深目光下书呆子的脑袋迅速断弦,顿时卡了壳。
“‘情爱’二字怎么了?”刘深看着顾承念紧张的表情,心里觉得有趣,反而更有意逗他,“是不该有‘情爱’?还是‘情爱’不好?”
“也不是不好……”刘深越靠越近,将顾承念逼得连连后退,身后便是短炕,顾承念退无可退,只得任由刘深将手支在他身体两侧的炕沿上,年轻皇帝的气息将他紧紧地包裹住。顾承念侧着头努力躲避,不让自己的脸蹭到刘深的衣服,小声地辩解道:“对于情爱,臣知之甚少,所以……”
“知之甚少?”刘深一手揽住顾承念的腰,另一手勾着他脖子,强迫书呆子转回视线看着自己。
“那你和我之间,是什么?有没有‘情爱’?如果有,那你怎么会不懂?如果没有,那你认为你和我如此亲近,却是为了什么?”
两人近距离对视着。顾承念的眼神躲躲闪闪,手指扣入身下的狼皮坐褥里,喉节上下滑动了好几下,嘴唇都有些颤抖,还是没吐出一个字来。刘深贴近他的脸,嘴唇轻轻触碰他的眼睛,感觉到了睫毛的颤动。
“好好想想……为什么?”
“因为……”顾承念紧张得声音都变了调,“皇上说……所以……”
“只因为这个?”刘深亲吻书呆子的眉毛,那是如他的人一般清瘦的眉。“那别的人若是来要求你,是不是也可以?”
“那不一样……我……”
“比如你的好朋友,冯长辰?他也和别人不一样吧?”
“不,不是……”
“那到底是什么?朕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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