迂臣 作者:堇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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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仪简直觉得他不可理喻。
“……升官进仕,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吗?”
顾思义没有回答。林仪攥紧拳头,看着他道:“你想留白谦之在这里,无非是要冲他好好表现一番,你加固了青坪的城墙,准备了对抗水灾的物资,所以会有大水灾你不说,小埝有问题你也不说,黄淮会并道泛滥这么大的事你也不说!你从很早开始,就等着这一场好戏了是不是?”
“是又如何?”
是又如何?!林仪已经出离愤怒了,他上前一步,怒吼道:“你知不知道这一场水灾,要死多少人?你知不知道为了你一个人的私欲,多少人要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我当然知道……但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你到底有没有心,有没有良知?”
顾思义自始至终没有回头,他看着城外一望无际的水域,道:“林先生说过,人都要自求多福,在这件事情上,我的态度也是一样的。”
林仪被气得手指都在抖,说不通了,和这个人根本没法正常对话。他不再多说,转身就走。
为什么,偏偏是这样一个人顶着这样一张脸?他宁可顾思义是个乡野农夫,自己陪着他种一辈子的地也好,为什么偏偏是这么一个居心叵测的人?或者他有点其他兴趣爱好也行,为什么非要处心积虑投机钻营?……
走了老远,又觉得不甘心,究竟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做到这种份上,不行,他一定要知道原因,他从来没问过顾思义,这次不行了,真的也好假的也罢,他必须给自己一个理由。林仪重新气势汹汹爬上城墙,从台阶上转过弯来,正好看见顾思义以一个诡异的姿势窝在城墙垛上。
什么情况?没等他走近,顾思义身体向前倾,如同一片树叶一般,向城墙下缓缓坠去。
“!!!”
林仪想也没想脚尖点地,毫不犹豫的冲出了城墙,踩着城墙头朝下蹿了几步,终于追上了顾思义的身体,他将顾思义拦腰搂住,在空中翻了个身,人已经快到水面。他在水面上连踩几步,才将顾思义下坠和自己冲下来的力道卸掉,重新跃起,回到城墙上。
怀里的身体瑟瑟发抖,借着月光仔细一看,才发现顾思义的脸苍白得可怕。
“……顾思义?你怎么了?”
顾思义没有回答,只是抖得越来越厉害,带着他的呼吸都在一起抖,那声音活像一个漏风的风箱。林仪摸了摸他的额头和手,才发现他浑身冰凉,他心里一沉——糟了。
“我,得、得了,瘴气……”顾思义上下牙打架,发出咯咯的声音,好不容易才说出一句短短的话。
瘴气,在洪水泛滥的时候最容易发生,依靠蚊蚋传播,患病者时而发冷时而发热,最后多因五脏受损,衰竭而死。顾思义像是抽搐一般,不受控制的不停发抖,林仪脱下自己的外衣、中衣,将他一层层裹起来,可似乎并没有减轻他的寒冷。林仪揉搓的他的胳膊,试图让他的身体暖起来,顾思义一边剧烈的抖动,一边伸手抓住了林仪的手腕。
“林,先生……”
“先别说话。”林仪紧张的揉着他的冰凉的脸,“积攒些体力。得了这病,你可得做好准备,要好可得花很长时间……”
然而顾思义仍然只是急切的看着他,抓着他的手战栗着,怎么也不肯松开,林仪感觉得到,为了抓住他的手腕,顾思义全身绷紧,几乎用上了所有的力气。
“我,我死,不足惜……林先,生,顾某自知,做了许多,强,人所难的事……很抱歉,只,是,希望你,看在,我,和那个人,长得像的份上,帮顾某,一个大忙……定感激不尽,来世,来世……”
话没能说完,顾思义已经失去了意识,身体仍然不停的簌簌抖动着。林仪将他紧紧按在自己怀里,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就好像是同一个人,又要在自己怀中死去一遍一般,这次不光是大脑,整个人似乎都要被掏空了。
“呃……”
顾思义开始发热了,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整个人仿佛有什么被点着了一般,烧得烫手。他难受得不断呻|吟着,无意识的扯着胸前的衣服,在昏迷中仍然喃喃道:“水,水……”
林仪坐到他枕边,从身后将他扶起,将茶碗送到他嘴边。顾思义微微张开嘴,机械的吞咽着。因为没有意识的缘故,大量的水倒进口中又流了出来,将衣服的前襟浸得湿透。好不容易喂完,林仪放下茶碗,将他放倒,盖好被子。一直站在他身后看着的张升道:“先生……”
林仪冷冷打断他的话。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瘴气是靠蚊子传染,又不是在人和人之间传染。”
“可是留他在城中,总是搞得人心惶惶。”张升站在林仪背后,不敢再向前靠近一步。他已经算是很有胆量了,自从林仪将昏迷的顾思义带回县衙,县衙就变成了一片无人区域,连住在前面的差役也都偷偷搬了出去。“再说,他顾思义又不是什么好人。一个来路不明的人,来我青坪不到一年,想尽方法阿谀奉承,哄得李大人一愣一愣的,大家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林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现在你居然还把那个抛下你们自己逃走的人叫‘大人’?”
“咳,”张升有些尴尬的擦擦嘴,“我这不是习惯了嘛。”见林仪从砂锅里倒出一碗褐色的东西,又将顾思义扶起来,连忙问道:“难道林先生有灵丹妙药,能治好这瘴气?”
“这是我用从药房搜刮来的几味药熬的,不一定有效,不论如何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林仪的神情一点都不自信。药不苦,闻起来只有一股酸酸的味道,放到顾思义嘴边,大概是仍然很渴的缘故,顾思义张开嘴一口一口喝了下去。张罗完这一切,林仪放下碗,才转过身来看着张升:“我让你办的事,都办好了没?”
“好了。赵文徽他们已经在城里搜集到了很多艾蒿,晚上点起来驱蚊了。到目前为止,发现发病的也只有他顾思义一个人。
“是吗……”林仪看着顾思义烧得通红的脸,伸手摸摸他的头,仍然热到烫手。
“哎,他终于也有失算的时候。准备了这么多,想着要一举成名,没想到居然被瘴气给放倒了。”张升的口气还算客气,这是看着林仪的面子,说的话却是饱含讽刺。以前没注意,加上人们大都以为林仪和顾思义是一路人,也并不在他面前表现出来,所以直到现在林仪才发现,许多人都瞧不起顾思义,对他怨怼已深。林仪倒不怕他们对自己也有意见,这些人不会拿自己有办法的。只是这样下去,不知道顾思义还能坚持几天。他看看窗外,今天开始,天空又阴云密布,恐怕又要下雨。如果再不想办法,恐怕真的要再次面对这样的死亡了。
“林先生也是,何苦对这样的人这样好?”
林仪蹲下来,看着顾思义的脸。
“他和我一个故人长得十分相似。”
“哦……”
“当然,只是相貌而已,人品简直相差太远……可就算这样,我也不想让他死。”
林仪抓住顾思义的手。那手也是滚烫。他低下头,将那手抵在自己额前。
“张升,帮我找几个人,去扎个筏子。我要带他走。”
第45章 四十五 千垂百练
仿佛置身熔岩地狱。炙热,滚烫,烧灼得全身疼痛起来,他张开嘴,火苗似乎就能从喉咙深处喷出来。他不禁流出了眼泪,可泪水也同汗水一样,似乎瞬间就被蒸干了。生不如死,要犯下多深的罪孽,才该承受这样的惩罚?……
不知在地狱中挣扎了多久,也不知是自己习惯了,还是温度真的降下来了,周围似乎没那么热了,变成了适宜身体的温暖,熨帖着五脏六腑,他轻轻叹息一声,翻了个身,看到了紧贴着自己后背,侧躺着的那个人,目光似乎也带着温度,照得自己的脸微微发烫。
“醒了?”
嘴唇贴了上来。
“还难受吗?”
手指在自己身上游移。
“我还想要你。”
然后停在了不得了的地方。
“真的要停下来吗?”
他感受到了被贯穿的疼痛。整个世界都在一耸一耸的摇晃,唯一能看清的,是离得极近的那张脸,听得清的,是他与自己同样紊乱的呼吸。
“明明那么想要的,为什么不老实说呢?”
……
他终于还是诚实的遵从了自己的欲望,明明知道不应该,可身体被填满的同时,胸腔里似乎也被某种感情填满,这种充实的感觉让他留恋,他舍不得放开覆在自己身上的那个人。跟随着他的节奏缓缓的摇动着,喘息着,他抬起头,看着那张微微汗湿的脸,以及眼中无限的爱意。
那是一双会让人看上瘾的眼睛。他痴迷地看着,却忽然愣住了。
那双眼睛中的温度骤然消失了。那已经变成了另一双眼睛,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腹中是仿佛要烧穿他的刺痛,眼前是老师苍老的面孔,眼中的恨意,看得他浑身冰凉。过了这么些时间,平时根本想都不敢想起,偏偏这个时候,梦境就如同附骨之疽一般,痛得要死,却又割不掉。
“佞幸,畜生,我瞎了眼看错了你!你魅惑圣上,死有余辜!”
不,不……老师,我不想这样的,皇上,皇上他……
寒意由内而外的侵蚀,又从外到内的煎熬着身体,他不受控制的发抖,似乎有一阵冷风拂过脸,他终于被硬生生冷醒。
抬眼看见一把破旧的伞,阻隔了他能看见的世界。有雨水打到伞上的声音,他很冷,但是身上似乎是干燥的。他想说话,可是上下颚抖动着,牙齿磕得“咯咯”直响,根本没有说出话来的力气,发出的声音,与其说是说话,更像是喘息。可还是有人听见了,身下的床板晃动着,林仪将伞揭起一点,露出他身后阴云密布的天空,“醒了?”看到他的脸色,林仪的表情沉了下来,伸手摸了一把他的额头,道:“又开始发冷了。坚持住,我们很快就到了。”
他拿掉挡在顾思义身上的两把伞,扔到水里,将顾思义抱起来。顾思义这才发现,他们二人居然漂浮在水上。身下是一个简易的木筏,四周系着充了气的猪膀胱,勉勉强强浮在水上,放眼一望,四周除了漂浮在水上的一些杂物外,没有一点地面的痕迹。他身上裹着厚厚的衣物和棉被,连同手脚一起被裹得紧紧的,如同一个大粽子。
“水漫了以后,我有点找不到路了,这才用木筏慢慢的划。现在总算看出东南西北了,你再忍忍,我们马上就能找到人,给你治病了。”
林仪将他打横抱起来,站在摇摇欲坠的木筏上,道:“顾思义,关于之前你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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