迂臣 作者:堇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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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听顾思义说过,林仪还是有些惊讶:“这么严重?”
“唉,”冯亚远摇摇头,“林先生是江湖人士,不知道这些朝廷里的纷争。生在侯门,就算我只想做个受人爱戴的父母官,还是会有人认定我是个居心叵测的人,不知道要图谋些什么。我能图谋什么?不瞒林先生,家父乃是神武大将军冯况,如果我当年没有考取功名,将来这个神武将军的位子就会由我继承。我连这个都肯放弃,还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
林仪道:“冯大人忠肝义胆,那些人怎么会懂。”
冯亚远叹了口气,忽然强自笑起来:“我和林先生说这些不痛快的事情做什么!……此番邀先生前来,是有正事要说的。一来呢,是请罪,先生帮了我这样大忙,我也没置一桌酒席,好好犒劳一番……”
“如今的平州城百废待兴,大人大可不浪费这个钱。”
“哈哈……其实,就算现在先生说想吃点什么好的,冯某也拿不出来啊……平州现在确实是满目疮痍,恐怕要到明年这个时候,才能好起来。另外还有一件事,要恭喜林先生了。”冯亚远压低声音道:“我听人说,朝廷要重赏这次治水的功臣,林先生的名字也在内,不几天圣旨下来,可能要让林先生进京领赏呢。”
“……”
林仪听了只是默然,冯亚远看看他的表情,试探的问:“怎么?先生不愿意?”
“不是……”林仪摇摇头。
……只是这一切,居然和顾思义预料的一模一样。
治水,重赏,进京……如果冯亚远想将这治水的功劳全部揽在自己身上,没有向朝廷禀报他林仪这个人的存在,如果朝廷对一个会治水的平民缺乏兴趣,这一切就都会变成徒劳。冯亚远是为人正直,可是顾思义如何会这么确定的?为什么他,会这么了解朝廷处理事情的风格?
林仪心中充满了疑问。
不几天圣旨果然到了平州。皇上旨意,嘉奖了林平二州一干人等,冯亚远戴罪立功,准他继续留任平州巡抚。林仪以一介平民之身立下大功,圣上命他即日进京,要面见这个从来没听过的江湖人士。
而那个渎职逃跑,草菅人命的李仲山,则在从青坪县逃往林州的路上被大水冲走,尸身至今没有找到。
冯亚远给林仪派了一条船,送他去京城。如今的黄河,终于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虽然沿岸仍是一片残败景象,但总算航运畅通,来往船只还不少。晚间,船泊在码头,船夫们早已睡下,林仪一个人坐在船尾擦他的短匕,脚步声从船舱传来,顾思义也走了过来,站在他身后,看着林仪认真的忙活,在短匕上喷上酒,擦得干干净净,然后再用纸抹上薄薄一层油。
“先生似乎很是爱护这把短匕。”
“倒也不是什么很珍贵的东西。”林仪一边擦,一边回答:“不过那天没有被弄丢,我还是挺庆幸的。”
遇到赤蛇的那天,顾思义拿林仪放在船上的短匕和两个差役对峙,后来又把它带到了他们避难的浅滩上。其实只是个无意的行为,不过看林仪发现短匕被他带来的时候,似乎很高兴的样子。顾思义在林仪身边坐下来,看他将擦得锃光瓦亮的短匕来来回回端详了许久,然后收了起来。秋夜寒冷,林仪将剩下的小半壶酒拿起来摇了摇,看着顾思义:“喝吗?”
“不了。”顾思义摇摇头,“我酒量不行。”
林仪也不勉强,拿起酒壶,对着壶嘴喝了一口,放下酒壶,从腰间掏出一个笛子来,放到嘴边,随口吹了一串音节。
“没想到林先生居然还懂音律。”
“和你一样,半吊子罢了。”林仪检查了下笛膜,接道:“我师父喜欢乐器,什么都会两下,我小的时候,他非得让我也学点什么,说什么懂礼楽才是真君子,被他逼得没办法,只好选了学笛子。”
“林先生的师父真是多才多艺。”
“是啊,他真是什么都会。琴棋书画不论,缝补衣服、做饭,样样都行,我师妹小时候的辫子都是他扎的。”林仪无意识的摆弄着手中的笛子,陷入了回忆中。他好像从来没和别人回忆过师父的事情,一旦说起来,自己都控制不住,没完没了,更何况是眼前这个像极了师父的人,说着说着,就会有一种回到过去的幻觉。
“……记得那时,云儿不喜欢喝牛乳,师父就用毛笔蘸着往他嘴里滴……”说到这儿,林仪不由笑起来,“这种招数,恐怕也只有他能想得出来吧……”
顾思义听得好奇,忍不住问:“云儿?”
林仪像是忽然惊醒了一般,低下头看着手中的笛子:“啊……嗯。”
顾思义记得放在那间房里的牌位,师百练,师雯,师霖,云儿是谁?“云儿也是你师父的徒弟吗?”
“嗯,也不算……”林仪明显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站了起来,走到船舷边,坐了上去,看着水面,又把笛子放到嘴边。
熟悉的音调传出来,顾思义愣了一下,随后垂下眼去,静静听着。船在水中静静起伏,那温柔的曲调也在水面上来回飘荡,一直到林仪吹完一遍,放下笛子,顾思义才低声道:“林先生好记性。听林先生吹过一遍,反倒觉得听过这曲子的不是我了。”
“我也只记得个大概,又自己发挥了一下。”林仪把腿搭在船舷上,整个人都随着船在上下摇晃,看起来十分危险,不过对于他来说倒没什么。“顾思义,你愿不愿意告诉我这曲子的来由?”
“……”
“我从没听过这样的曲子,这必定是有人自己作的曲子。写给谁的?写给你的吗?”
“……“
“顾思义,我答应了你,帮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可你从来没告诉过我你的身份,你真正的目的。永远都是这样让我摸不着头脑,让我自己走一步看一步。顾思义,你觉得这样对我公平吗?”
顾思义低着头不说话,林仪等了好久,都以为他肯定不会回应自己了,有些失望的举起笛子,他才开口道:“我给林先生讲个笑话吧。”
没想到他居然会转移话题到这上面来,林仪笑了笑,道:“你居然还会讲笑话?会好笑吗?”
顾思义不理会他的嘲笑,自顾自道:“从前,有个昏庸的君主,年纪轻轻,却不想着励精图治,不顾国家内忧外患,只管自己一味贪图享乐,和自己喜欢的人纸醉金迷,任由居心叵测之人日日权力坐大,后来,他终于被人算计了。”
顾思义抬头看着林仪,但目光却没有聚焦到他脸上,而是透过他,看着虚空中的某处,“一夜之间,不仅他,还有他的母后,他的兄弟,那些忠于他的臣子,统统被控制了起来。这位君主,从此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傀儡。仅仅为了一个喜欢,他葬送了国家的安宁,皇族的权威,以及身边的人对他的忠诚。林先生觉得,这可笑不可笑?”
林仪有些震惊:“……你说的,是当今皇上?”
顾思义不说话,算是默认。林仪抿着嘴,咀嚼他刚才说过的话。朝廷里的情势,他一个江湖人士当然不知道,只偶尔听说过,皇上的亲叔叔江淮王权倾朝野,□□野心路人皆知,没想到形势居然已经演变到这种程度,那个皇上居然早已被软禁了,外面可是一点风声消息都没有。可是顾思义如何知道的?
……等等,明明是问他的事情,他和自己讲这些干什么?林仪皱眉看着顾思义,道:“这里面,有你的事情?”
“是的。”
“我怎么没听出来?你在这里面是什么角色?”
顾思义站起来,走到林仪对面的船舷边,看着波纹荡漾的河水。
“日后,我会告诉林先生的。”
天气一日冷似一日,赶在河面封冻之前,他们的船终于进了京城。码头上早几日便有派来的官员等着林仪,等他一到,便连忙恭恭敬敬用轿子将他请到驿站,道:“皇上的旨意,是林老爷一进京城,即刻安排觐见。请林老爷准备着,明日寅时一刻,下官会引轿子来接林老爷,去皇城等候皇上召见。”
林仪点头表示明白,送走了那些官员,看着他身后小心翼翼的顾思义,道:“坐下歇会儿吧。”
从码头到驿站,距离可不近,林仪有轿子坐,可顾思义现在的身份是仆人,只能一路走过来,林仪早看出他体力有些不支。顾思义在桌边坐下来,闭上眼睛,手支着桌子歇了一会儿,然后睁开眼睛,看着林仪道:“林先生,明日去皇城,要注意的事情可就多了,麻烦你听仔细了……”
林仪站在他身旁,默默的听着他说话,一边听,一边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晚上的谈话,顾思义站在船舷边,背靠着水面,手扶着船舷上沿,看着他,道:“有些事情,就算再后悔,也无法弥补,无法回到从前了……可我还是想尽我所能,挽回我做的错事。”
这个人,就连忧郁的表情,也都像极了自己的师父。
“林先生,我能做到的所有这一切,都是依靠林先生的才能,等做完这一切,顾思义愿用余生的所有时间,倾尽所能,报答林先生的大恩大德。”
林仪并没有和文人墨客打过太多交道,只听说过,有些文人,将忠诚视为比生命更重要之物。可是顾思义这么说的时候,他还是觉得有些奇怪。为了与自己并无丝毫关系的君主,为了“国家”这个虚无的概念,真的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他有一种奇怪又奇妙的感觉,一种不可思议的猜测,可是那太匪夷所思,他无法问出口。
第二日一早,皇城里的管事太监引着轿子来接林仪,见他一个人,便问:“林老爷就一个人吗?也没个小厮随从跟着?”
倒是有个“随从”,但是听说仆人们都只能在皇城侧门外候着,自己又不知何时才能出来,林仪不愿顾思义去干等着,怕他累着,便道:“我向来喜欢一个人,无所谓的。”
那个太监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看他,大概从没见过这样的人吧。不过无所谓,顾思义说了,他展现出自己的本来性格就好。林仪大大咧咧的坐进轿子,老实说,这其实是他第二次坐轿子这种东西,而且第一次还是昨天的事情。被人抬着走的感觉其实并不好,尤其是走得太慢,让林仪心中不免有些焦躁。
也不知走了多久,听见太监道:“落轿!”不等人揭轿帘,林仪自己一把撩起轿帘走了出去,抬眼一看,壮观的皇城门赫然就在眼前。
“这就是咱皇城的正门,永安门。”那太监大概觉得林仪是个土老冒,便问道:“林老爷,怎么样?没见过这么壮观的城门吧?”
林仪却只看了一眼,含糊应了一声:“啊。”然后问:“我现在该去哪儿?”
那太监见林仪反应平平,自己反倒怪没趣的,口气便不太好,道:“你啊……你不是亲王,也不是大臣,只能和咱家从侧门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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