迂臣 作者:堇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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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必林先生也查访过我的事情吧,应该已经发现了,从没有人听过顾思义这个名字。”顾思义看着墓碑,道:“因为那是当初皇上随意起的假名而已。除了皇上,和他身边的陈大人,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了。”
林仪看看这座坟墓:“那……这坟里葬的……”
“是谁,我也不知道。”顾思义回头看着林仪,道:“林先生现在应该明白,我为什么不愿意说起我过去的事情了吧。这样的过往,实在难以启齿,更何况,就算我不说,林先生也应该早已听说过了。”
确实如此,可是如果点头肯定,就仿佛是在告诉顾思义,他一直为天下人耻笑一般。林仪想了想,问:“你怎么逃出去的?你没有中毒?”
问完又一想,不对,顾思义那个吃什么都会疼的胃,师伯说过,那是被具有腐蚀性的药剂烧伤的。
顾思义低头沉默了一会儿,道:“陆敬业大人,想必林先生也听过。当初他恨不得我死,只可惜,我被那个叶希夷救活了。后来,皇上遣人将我秘密送出京城,再后来的事情,我是回到京城后才渐渐听说的。林先生也听过吧?皇上下诏说我已中毒身亡,还下诏罪己,在太庙斋戒了一个月。”
“嗯。”
“离开京城后,我在黄河沿岸游荡了很长时间,发现林平二州的民埝有问题。复修民埝,是当初我向皇上提出的,最开始我以为,皇上是因为我走了,所以故意将我的意见抹杀……后来,我不小心摔下了山崖,遇见了先生。伤好后我去了青坪县,想办法看到了新近的邸抄,才发现了问题。我熟悉皇上的口吻和书写习惯,邸抄上那些说是由皇上批复的决策,一看就不是出自皇上之手。那时候我才知道,皇上出事了。”他忽然停了下来,片刻后,又转而问道:“林先生,你有没有害怕过什么?”
林仪没有回答,顾思义也没准备等他回答,继续道:“我从小立志读书破万卷,要成为国之倚重,要治国平天下,可我自己却成了最为人不齿的女干佞。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每每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就像看到了这世界上最恶心的人,那张脸,让我从心底里厌恶……因为皇上喜欢这张脸。为什么我偏偏会生出一副让皇上动心的模样?我总觉得不甘心,我认定己身正直无过,俯仰无愧于天地,总觉得过错都在皇上,是皇上将我一手拖入了这种境地……可是现在想来,错何尝不在我呢。皇上……又何尝不是受我引诱呢。如果没有遇见我,皇上也许就不会是如今这个样子。没有我,皇上也不会一意孤行,与众臣对着干,在立后的问题上拉锯那么长时间,才让江淮王有机可乘。”
“……”
“我想去承担自己的罪责。可是……”顾思义伸出自己的手,他看着自己的掌心。“我在害怕。往前走下去,总有很多令我恐慌的事情,只要想一想,我就怕到连手都在发抖。林先生,你怕过什么吗?这世上,有没有什么会让你没有勇气面对的东西?……还是这世间的男人,只有我会这样,畏畏缩缩,不敢进不敢退?”
林仪看着他,道:“我……也有会害怕的时候。不只是你,真的。”
“谢天谢地。”顾思义自嘲般笑了笑,伸手捂住了眼睛。虽然这天天气晴朗,月光还算皎洁,但是林仪还是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听到了抽泣的声音。
“顾思义……”林仪伸手按着他的肩膀,唤了一声他的假名字,就不知还能说什么安慰的话了。顾思义的肩膀抽动着,他蹲在地上,缩成一团,尽量克制着哽咽的嗓音,低声道:“我害苦了皇上,可他又何尝不是我的劫数……我从以前就很怕,一直在怕,到现在越来越怕,林先生,你不觉得作为一个男人,会对男人动心,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吗?更何况,我染指的居然是高高在上的天子……”
林仪说不出话来。他林仪原本就不是个会说话的人,更何况顾思义所说的话,确实震撼了他。
“大逆不道,有违天理,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也知道,我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昨夜,我说是要去问皇上冯家的案子,其实……我想见他。”
林仪还是问了一句最想问的话:“你对皇上……?”
委婉的问法,顾思义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
“我把自己想得太清高了。昨夜……看到皇上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根本舍不得他。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也一样无法约束自己的七情六欲。说到底,还是皇上拿得起放得下,毕竟是天子啊,就算人人反对,他也比我坦荡得多。”
“所以你回来,是为了……”为了重新旧好?林仪没有全说出来,不知为什么,他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是顾思义摇摇头,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道:“不是。我只是想赎罪。皇上会变成这样,完全是因为我。如果皇上不能重新夺回大权,坐稳王位,就算我在天涯海角,我始终亏欠皇上的,我不会心安。”
“这样啊。”林仪道,想了想,又问:“那个江淮王世子,刘济……”
林仪看见顾思义双手揪紧了膝盖上的衣裳。“……我也是昨夜才知道。想来,以前也确实觉得,刘济对皇上的态度很是微妙,现在,才算是恍然大悟了。皇上也是被逼无奈……是我害的。我做事不利索,昨夜险些被刘济抓住,皇上只能……”
他停下来,不愿意再说下去。然后两个人就这样沉默下来。
林仪到现在终于明白了,顾思义今天叫自己来这里,其实就是为了向自己坦白过去的事情。这是不是也算二人距离拉近的证明呢?初春的天气,就算入夜了也还不算太冷,林仪心情不错,干脆在顾思义身边坐了下来,想了想,道:“顾思义,如果实在害怕,那等做完你想做的事情后,我就带你走吧。”
顾思义转过头来看着林仪,黑暗中,林仪还是可以看出他眼中的惊讶和疑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歧义很大,自己也有些尴尬,连忙解释道:“你放心,我没有……我对你没有非分之想,我只是……看着你,我就很心安。”
顾思义没有说话,又转回去低下头看着“自己”坟前的地面。林仪有些窘迫,继续进行他欲盖弥彰的解释:“其实不只你会害怕什么,我才是……没有出息。说实话,自从师父死了以后,我整个人都崩溃了,一直恢复不过来……从十二年前到现在,我一直觉得无所适从,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我酗酒,赌博,嫖妓,可是就算花天酒地,早晚也会变成一个人,一个人的时候,除了难过,就什么都做不了,想起师父的死,就后悔得恨不得自己也死了算了。”
顾思义也坐了下来,有些犹豫着问道:“林先生的师父,究竟是怎么……?”
林仪苦笑了一声,道:“那年中元节,我正好下山有事……师父和师弟师妹被图谋钱财的歹人给害死了。”
“林先生武艺超群,林先生的师父想来也不会差,却还是斗不过那些歹人吗?”
“我师父……说实话,其实很柔弱。他很聪明,因为太聪明了,什么都学过,但是没有耐心,什么都只愿意学一点。而且他和你一样,手无缚鸡之力,走在街上,看起来也就是个文弱书生而已,一点都不像江湖人士。歹人来时,他根本没什么有效的抵抗方法。”
“那找到害死你师父和师弟师妹的人了吗?”
“找到了,找是找到了,也不能怎么样了。不论怎样,师父也不会活过来了。”林仪叹了口气,道:“我知道,其实你也只是长得和我师父有些像而已,可就算这样,看着你,我心里也好受了很多。要是师父在天有灵,知道我现在的样子,肯定……要笑话我的。”他说完,又转过头,看着顾思义,道:“怎么样?你愿不愿意?”
顾思义低着头,问道:“去哪儿呢?”
“去哪儿……都随便吧。”
“那好。只要林先生不嫌弃我累赘便行。”
顾思义答应了。林仪顿时觉得心中轻松起来,笑着道:“不会的。”
从大理寺得到消息后,刘济第一时间便回到王府,去了姐姐刘沂住的东跨院。
刘济只有一个同母的姐姐刘沂,嫁给了冯元英后,由于冯元英被冯况逐出了家门,二人便一直在江淮王府住着,冯元英也就形同入赘。刘济进了院子,便看见姐姐正站在台阶上,看着奴仆们整理前一年冬天死去的花草的残枝。刘沂虽已年近三十,但肌肤娇嫩,脸庞雪白丰润,若不看妆束,完全不像已嫁人多年的少妇。见刘济进来,她连忙笑着招手让他过来。刘沂比刘济大了整整十岁,刘济自幼丧母,这个姐姐便如同半个母亲。他走过去,刘沂便拉住他的手,关切道:“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刘济笑着道:“来看看姐姐。”
听了刘济的话,刘沂也笑起来,埋怨道:“还说呢。自从进京之后,你日日都不知在忙些什么,都不怎么来看姐姐了。”
“姐姐生气了?”
“不是生气,是心疼你。父王也不知怎么想的,你这样的年纪,本该整日风花雪月,或是与妻子举案齐眉的,可他却拉着你在朝廷里搅合,我看着都累得慌。”
“我没事。陪着父王,我很开心。”刘济看了看,问道:“姐夫呢?”
刘沂敛了脸上笑意,指了指屋里,向刘济叹了一口气:“还是老样子,不肯出门。看来父王要是不改变主意,他是要一直较劲下去了。”
刘济顺着姐姐指的方向看去,没有说话。刘沂又叹了一口气,道:“朝廷的这些事情,我也不太懂,可是弟弟,冯长辰的案子,就不能再看看了吗?一定要处死他吗?不论如何,留他一条命也好啊……他毕竟是你姐夫的亲弟弟,真要是处死了他,我都觉得对不住你姐夫……”
“改不了了。”刘济仍然没有收回视线,道。
“……为什么?”
“就算以前能改,现在也是改不了了。”
刘沂吃了一惊,连忙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昨天夜里,冯长辰,在狱中服毒自尽了。”
第59章 五十九 高车
冯长辰在狱中墙上留下遗言,说自己不愿受女干臣侮辱,情愿以死明志。原本刑期未到却自尽,也是罪上加罪的行为,江淮王正想趁着这个原由将冯家斩草除根,可是还没通过廷议,又有消息传来,冯长辰的新婚妻子听说丈夫自尽,也在冯府随之而去。从新婚之日起,这对苦命鸳鸯就被迫分别,如今只能在九泉之下相聚,可悲可叹。两朝忠臣,落得家破人亡,被逼自尽的境地,从朝中到民间,无人不唏嘘。太学学生集体上书,言冯氏造反,原本就是无中生有的罪名,如今将冯氏害得家破人亡,实在是不忍,要求从轻发落冯氏家人,众臣中以吏部尚书周静为首,与冯家交好的一众人也趁此机会与江淮王党人据理力争,江淮王实在拗不过,只能下令从轻发落。最终,冯氏世袭的神武大将军衔被削去,冯家从此被贬为平民,抄没了家产,只留了房产田地供家人度日。冯氏长子冯元英由于早就被逐出家门,又有江淮王庇护,所以毫发未损,而次子冯亚远则被罢黜,流放至琼州极南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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