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剑出燕京 作者:轻微崽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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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蒙闭着眼坐在一边小脚凳上打瞌睡,两手抓着板凳,身上披着件大袍子,困得没人样了。他只听见哗哗的水响,赵洛懿抱他进浴桶时,他也只虚开眼瞥了一瞬,就靠在赵洛懿的膀子上打瞌睡。
第二天随一支上百人的商队出的城,这一百个人又分成好几支十数人的队伍,各自是一家。蔡荣是跟第二支走的,赵洛懿和李蒙打扮成护送货物的保镖,一支队伍里有近半是送货的工人,多少会点拳脚功夫。
出关之后,景致陡换,巨大的巍峨山崖,及目皆是土黄,植被很浅,断崖处没有可以攀援的地方,像一头头蛰伏在北方大地上的巨兽,懒洋洋地闭着眼沉睡。
赵洛懿白天跟着李蒙在马车上睡觉,这一队人用陈硕的钱打点好了,加上知府亲自选的人,虽说两个插队都是帮工的角色,私底下还是称他们一声老爷。
李蒙倒是不怕蔡荣注意到,从蔡荣和许老三派去接头的人见了面,他整个人就放松了警惕,出关只带了十个人。
不知道许三和蔡荣那天谈了什么,这一路蔡荣格外松懈。
天快亮的时候,李蒙睡醒了,他打个哈欠,从车里走出去。车队昨夜在荒野里扎起几个帐篷,四下安静得很。
李蒙解开裤子,乏味地解决人生大事。
忽然背后一只手伸来,把李蒙嘴巴捂住,他刚要向后猛踹,挣扎时看清是赵洛懿的脸,登时哭笑不得。
赵洛懿把李蒙拖到不远处的大石头后面,把他按着,让他背靠在石头上,他单手撑在李蒙耳朵旁边,嘴角含笑看了他一会儿,脑袋一歪,低下头去吻他。
就在两人都觉得这样四处透风的狂野也很不错的当上。
马蹄声渐渐靠近。
赵洛懿一把将李蒙拉到自己怀里,整理他的袍子,当大马靠近眼前。
“怎么是他们?”李蒙和赵洛懿飞快交换了一个眼神。
熊一样的托勒不修边幅的旺盛头发让他看上去就像发怒的一头雄狮,他一声清叱,翻身下马,把骧贤抱下来。
骧贤扯开让他呼吸不畅的围毯,喘着气道:“托勒要回去家乡一趟,你们怎么在这儿?”
李蒙他们走的是官道,这条路最安全,每十里有一座哨塔,五十里一处集市,像是个小镇,商人们在不同的集市里交换特定的货物。
“托勒是北狄人?”李蒙问骧贤,眼睛却看着托勒。他想起那天晚上那个差点要了自己命的人,曾和托勒私下接头,那人叫托勒“教主”。
托勒久久没说话。
商队的人已经在喊李蒙的名字,他在这里改了个名字叫邹明。
“不是,他是西戎人。”骧贤说。
托勒一身劲装,背着箭筒,腰间一把弯刀,他脸上是一种李蒙从没见过的严肃,从怀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信纸来。
李蒙接过来,发现上面有股酥油味。
“这是什么文字,我不认识。”李蒙让赵洛懿看。
“你是西戎人?”赵洛懿扫了两眼就把信还给托勒。
“嗯,族中有人叛乱,我要回去一趟。”托勒仍然收好他的信。
“那你带我师弟做什么?”李蒙问。
托勒鹰隼般的眼光看李蒙。
“好吧,不是师弟,不过也算我弟弟。”李蒙妥协道,对不谙世事的骧贤招了招手。
骧贤看一眼托勒,站着没动。
“如果你想托我们保护他,就在这里把人交给我们,我们还有其他事要办,不能和你们一起,你应该很着急回去吧?”李蒙道。
“我要带着他走。”托勒理所当然地说。
“你问过他娘了吗?”李蒙忽然意识到,能把人带出关,也许是骧贤的母亲同意的。但那日骧贤他娘拿出的那块玉佩已经说明白了,他是先帝的私生子,皇室血脉,天子的亲弟弟,陈硕不会这么容易就让他出来涉险,赵家人对他都有用。
李蒙下意识看了一眼赵洛懿。
“他娘来找的我,本来我不想带他走,太危险了。”
这下李蒙彻底明白了。骧贤的娘是个很聪明的女人,正是不想让人拿住骧贤做筹码,托勒带着走最好,天涯海角随处扎根,否则她也不会选择千元村隐居。可也不希望孩子囿于一个小地方,当初才让李蒙把人带走。
“既然知道危险,就不要带小孩子去。”
骧贤皱了皱鼻子,“娘叫我跟着他。”
李蒙忽然想起,蔡荣也是去西戎,他看了一眼围过来的三个随队商人,知道必须走了,趁着骧贤毫无防备,李蒙对赵洛懿使了个眼色。
只听“啊——”的一声,惊叫戛然而止,托勒还没来得及动手,赵洛懿已经把被点了穴道的骧贤扔进马车。
李蒙向托勒拱手,狡黠笑道:“不妨先与我们同行,路上再作打算。”
托勒皱起眉头,还要说什么,李蒙却不给他机会,动作灵敏地回马车上去。
骧贤两只圆溜溜的眼珠骨碌碌转,情急之下,对李蒙不住使眼色,李蒙叫外面人赶车,便舒舒服服倒在赵洛懿腿上闭目养神起来。
“放心,大个子在外面跟着,他舍不下你。”李蒙有李蒙的私心,托勒武功不弱,让他带走骧贤,自己不放心,不如干脆借为助力,不过得找个时候和托勒商量商量,否则一个不留神,他还是可以带着人溜掉。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就是这个理儿。
这晚上赵洛懿出去,马车里点亮了小银灯,骧贤虚起眼睛,他穴道已经解开,不过手脚都用绳子捆着,李蒙捆得不紧,刚好能限制活动。
睡意尚浓的骧贤从眯成缝的眼睛里看见李蒙在火上烤一把小刀,薄薄银亮的刀刃烤得发红。
“李大哥,你在做什么?”骧贤肩膀抵着车板,吃力地坐起来。
“被虫子咬了,处理一下。”李蒙卷起裤腿,小腿上有不少紫红色肿起的包块,都有拇指大小,青红色的细细血管鼓涨得像要炸开。
小桌上摆了两个药瓶,一青莲一红梅。
“怎么不睡觉了?”李蒙问。
“灯晃眼睛。”骧贤话音未落,嘴巴张成圆形。
极轻微的一声“噗”,刀子通到皮肉下面,前端送进肉里,绕着肿块一旋,挑出一块红熟的肉块,中间一团是黑。
“……”骧贤脸颊扭曲起来,仿佛要吐了。
“那大个子,是不是喜欢你?”
“啊?什么?”骧贤从盛放血块的碟子上移开眼,眨了眨。
“我看他喜欢你。”李蒙笑了笑,有意从下而上看了一眼骧贤,又是“噗”的一声。
“……”骧贤彻底崩溃了,整个人拱到窗户上去,脑袋探出车外,肩膀一耸一耸,整个身子都抖成一团,把晚饭吐了个干净。等他缓过劲来,车里李蒙腿上已缠好绷带,若无其事地将裤腿放下来,扎进靴子里。
“喝口水?”
面对李蒙递过来的水,骧贤晕乎乎的,他胃里很难受,茫然地说:“哦,谢谢。”
“我喂你。”李蒙扶起他来,从车厢后面取出一只痰盂,让他先漱口。
骧贤喝了点水,脸色依然很难看,李蒙挤了挤眼睛,不太好意思:“这些虫子在我腿上吸了一整天血,再不弄出来,明天我就成干尸了。实在抱歉,吓着你了?”
“没,我不害怕!”骧贤大声说。
李蒙翘起嘴角笑了。
“我真不怕!”骧贤强调地重复了一遍。
“是,你是小英雄。”李蒙调侃道,对着骧贤眨眼道:“帮我保守这个秘密,我不让大个子吃你。”李蒙还记得,骧贤一度怕托勒会吃了他。
刀子已经洗净,散发着冷冷的光。沙漠的夜晚很凉,李蒙取出一条大毛毯子给骧贤盖,让他睡,才走出马车。
不远处有一个小小的帐篷,旁边站着托勒的马。
李蒙刚才走近,那马打了个响鼻,里面一阵窸窣,走出一个人来,正是托勒,看样子他根本没睡。
☆、一四七
“人我明天就要带走。”托勒望着不远处的马车,“你拦不住我。”
李蒙直接走入帐篷,帐篷里点着一根小小的蜡烛,看样子十分寒碜。地上一卷兽皮铺开,托勒就睡在那上面,李蒙不客气地坐在他的兽皮上,从怀中取出一个纸包。
“有水壶吗?”
“你看这里像有那种消遣玩意儿的地方吗?”托勒话音未落,就看见李蒙走了出去,他一瘸一拐。托勒皱起眉,坐下,试图让紧绷的额角放松下来。
他不喜欢和大秦人谈判,尤其讨厌李蒙这种,武功不怎么行,却有一堆道理。应该直接把他赶走。托勒这么想,盯着蜡烛走了神。
不知道过去多久,李蒙转回来,他带来一只小火炉,在炉子上架起铜制小水壶。
从水囊里小心弄出一点净手,沙漠里任何一滴水都弥足珍贵,李蒙摇了摇水囊,听它的动静,还有小半。他把皮水囊放在一边,揣起袖子,壶底温暖的红光映照出他们的脸,大相径庭。
李蒙一派书生气,秀雅略带点狡黠。
托勒则完全是一头雄壮的毛茸茸大熊。
“没什么好东西,工具不全,随便喝点。”说着,李蒙扯起一边袖子,为托勒斟茶,修长好看的手指稳稳按着壶盖。
一口热茶下去,李蒙觉得好受多了,没那么冷了。他吁出一口气,朝托勒道:“我们的目的地也是西戎,只是要跟一个人,会比你慢。你说说看,你族里人怎么样?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的。”
“用不着。”托勒道,“西戎族从不向外求助。”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李蒙理解道,转而换了一个说法,“要是发生什么大事,你一个人回去抵不上用,要是小事,你也用不着回去。不如和我们同行,是为了骧贤的安全。你想做什么,我们绝不插手。”
托勒拈着茶杯转动,沉声道:“不必费心,照顾他一个,我绰绰有余。”
李蒙嘴角向上翘了翘,“要是你族中乱起来,你还顾得上他?”
“我不是一个人。”
沉默弥漫在两人之间,气氛有点尴尬。李蒙想了想,说:“你离开西戎多久了?”
“五个月,不,八个月。”
“局势瞬息万变,你族中势力想必也参差不齐,此消彼长,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你何来十足的把握,回去之后,从前听令于你的人,如今依然听令于你?”李蒙往铜壶添水,重新放到炉子上,这一次的滚水,注入泡过一次的茶叶中,茶汤色泽淡了许多。
“我的事,很急。”良久,托勒不甚耐烦道。
“火候不到,急也无用。”李蒙喝完第二杯,脸上显出茫然的神情,托勒不说话,显然这时才真的在想他的话。只要这个莽夫,愿意去想,就有机会。不过李蒙不是担心托勒,他要是真不答应,还可以先礼后兵抢人嘛。
只是今夜赵洛懿去得久了一点。
夜晚大漠里的风卷带起的巨大沙暴让地形瞬息万变,然而这样的变化,只局限在方圆十里以内。
赵洛懿找到一个石穴,躲了一会,听见那隆隆的巨响掠过荒原,朝着远方奔腾而去。
一轮硕大的圆月挂在天顶,天地之间没有太多遮挡物,好像一片亮亮的饼子就悬在头上。
银亮的月光洒在赵洛懿硬朗的脸上,他正盘腿坐在洞口附近,半壁是他堆起来防风的巨石。
一层汗珠蒙上赵洛懿的额头,汗珠汇集起来,滚下去,挂在赵洛懿浓密的睫毛上。他嘴唇不住抖动,仿佛念念有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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