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剑出燕京 作者:轻微崽子(下)
Tags:情有独钟 铁汉柔情 恩怨情仇
“那你坐稳,下面应该是水,不知道都有什么,抓紧这里。”赵洛懿把李蒙的手按到冷冰冰的窗弦上,认真看李蒙的眼睛,确认一般地点点头,拍拍他的手背,抓着一旁的破旧长绳子滑下去。
女孩没命地大叫着,大大的眼睛呆滞地瞪着,紧接着,她的瞳孔紧缩起来,看见有人如同天神降临,要逃命的两个旅客又下来了一个。
赵洛懿单手抓着绳子,屈起一腿,借力朝坐在蛇虫中间的女孩荡过去。
数不清的小虫粘在他薄薄的贴肉一层长裤上,沿着裤腿爬进去。
就在赵洛懿从女孩头顶掠过去的一瞬,他仅凭一只手将她抱在怀里。
绳子带着他们两人的重量从低空掠过去,那女孩一直尖叫,等赵洛懿像只猿猴似的往窗台上攀去时,他的耳朵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隔壁屋的托勒把骧贤摇醒,“你听见什么了吗?”
骧贤坐起,凝神听了片刻。
“箭……好像是放箭的声音?”骧贤怀里的肉圆子动了动,吓得他差点没把孩子一把推到地上去。
托勒光着两条健壮的腿披衣下地,随手给骧贤穿戴整齐,取过他的弓箭。
就在他们要离开房间时,骧贤腿被什么东西冲撞过来一把抱住。
“……”
只有四岁的小男孩大张着一双天真无邪的蓝眼睛紧紧盯着骧贤。
“一起走。”骧贤作出了决定,把孩子抱起来,托勒无奈地低下他毛茸茸的脑袋,让孔孔骑在他的肩上。
“我警告你不要在我身上尿尿,否则我会找个粪坑把你溺毙。”托勒狠狠威胁道。
孔孔手里抓着他的头发,他从来没在这么高的地方看过地面,一切都充满了新奇。以后他要长得比这个男人更高大更强壮,就可以保护那个看上去没什么战斗力的少年,要不是他,他还不知道从这里看,冷冰冰的石堡一点也不可怕。
嗖嗖数声飞来的冷箭之中,李蒙堪堪低身避过,他快速地把绳索绕在手上,侧转身,想先顺着绳子下去一些,这些箭不是人射出来的,既然是机关,就有耗尽的时候。
上方却传来撕裂的声音。
李蒙抬头看了看,绳子末端绑在横过屋顶的一根圆木上,木头难耐地警示它朽蚀的身体坚持不了太久。
蛇和爬虫在地面窸窸窣窣滑动的声音激起李蒙一身的鸡皮疙瘩,他探出头往外看了看。
“啊啊啊啊——!!!”
女孩和赵洛懿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师父?!”一股难以言喻的心慌让李蒙想下去,下面全是蛇,也许有毒。
从上方只能看见赵洛懿微微佝偻着身体,他的怀里紧紧抱着那个女孩,单手向上攀援,脚蹬着墙向上爬。但他爬得很慢,李蒙隐隐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只得又叫了一声:“师父,怎么样了?”
没有生命的机括发出的声音如同一把剜心的铁勺。
李蒙警觉地立起身,凭借声音试图找到箭发出的方向。
就在这时脸上一阵刺痛,李蒙瞳孔倏然紧缩,身体向后平直躺出,几柄短箭贴着他的身体和脸飞出,向下落去,激起水声。
李蒙忽然发出一声痛呼,上身立起,两手紧紧抓着窗弦,勾住窗弦的小腿中了冷箭,一层薄汗渗出李蒙额头。
赵洛懿一声猛喝。
女孩浑身剧烈颤抖,似乎才从差点掉进蛇群的恐惧里回过神,她的手上都是热乎乎粘稠的血液,仓促地松开了手,在赵洛懿的臂膀里扭动小小的身子。
“不要动!”赵洛懿一声怒喝。
“师父我撑不住了!我去下面等你!我会泅水!”李蒙后槽牙几乎咬碎,他膝盖以下已经麻木,第三次箭射到眼前时,李蒙挂在窗户上的腿泄了劲,整个身体向后翻出,迎面而来的风刮得他脸疼,入水前刻,李蒙闭上了眼睛,展开双臂。
“啊啊啊啊啊——!!!托勒托勒托勒,这是什么!你看脚下!”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再次打破石堡的宁静。
孔孔嘴里念念有词,托勒烦躁地听他说话,向后递出手。
布囊被孔孔交到他的手上,却没有立刻松手。
托勒瞪了他一眼。
孔孔才瘪着嘴,看托勒把布囊接过去,一边走一边把里头的粉末洒在地上。本来斗志昂扬要扑上来的蛇虫纷纷避道。
空荡荡的屋子里都是腥膻气味,窗户开在很高的地方,冷冰冰的空气从窗户口涌进来。
“是不是从窗户出去了,有血。”骧贤蹲在地上,放下沾着血的手,他点起一支蜡烛,微弱的烛光照出地上的被子,被血浸得湿透的绳子,宛如一个垂死的人最后那点血都抹在了墙上,淋漓狰狞。
“……这么激烈?”托勒一把拍开孔孔的手,愤怒道:“轻点,头皮要被扯下来了!”
孔孔紧张得浑身抖颤。
托勒想到什么,提着小孩的脚,讲他倒过来,让孔孔与自己视线齐平。
“托勒,你在做什么?”骧贤低声叫道。
“你知道什么?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托勒气势汹汹地逼视孔孔惊慌失措的蓝眼睛,他的神情足够说明一切:他确实知道点什么。
这样的倒提只持续了片刻,孔孔的小脸已经涨得发紫。
“他只是个孩子!托勒,放他下来。”骧贤紧张时说话音节十分短促,他紧张地看着半空中的孔孔。
“孩子能干的好事不少,傻子,别说话,不好好审审他,你的朋友说不定就没命了。”托勒拔出一把小刀。
被抛到桌上的一瞬,孔孔的小身子向前滑去,瞬息之间,他脚踝被抓住倒拖回去。
骧贤喉咙里似乎塞着一个球,他说不出话来。
这场景让他脑子里一些模糊的过去浮现出来,就像置身大雾之中,看不大清楚,却又模糊有一种感觉,那感觉绝不好受,他的脸色发白,干呕着俯身吐了两下。
托勒看他没事,按着孔孔的腰,令他趴在桌上,抓出他的一只手。
随之一柄没有温度的匕首插到孔孔面前的桌面上,森然的冷光让他眼睛不住地眨。
“说话!”
孔孔浑身一抖。
托勒本来只是吓唬他一下,看孔孔被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也觉得下手太重。就在他扒开孔孔的裤子,想揍他一顿屁股时,孔孔忽然从桌子上跳了下去。
他的速度比托勒想象的快很多,像只灵活的松鼠直接爬上绳子,爬到窗户上。
紧接着孔孔大叫起来,他叽里呱啦用西戎语叫着什么,就像在破口大骂。
托勒把骧贤的腰勒住,攀着绳子也爬上去。
外面又黑又冷,骧贤浑身不住发抖。
托勒看得心疼,又生气这种时候骧贤还是不知道要紧紧抱着他依靠他来脱险。
就在托勒一只手爬上窗台时,孔孔纵身一跃,溅起的水花彻骨冰冷。
托勒大骂一声,跟着也跳了下去。
石堡的最高一层,这里的主人家离开他的床,身上一席猩红绣着金色玫瑰花的长斗篷,后摆拖到地上,直铺到床边。
叩门声响起。
他按动手边的一枚铜钮,沉重的机械声在地底缓慢地涌动,其实他听不见,却在心底里暗自模仿他的声音。
“神使,南面来的客人已经离开。”
连睡觉,神使也不让能完全遮盖他侧脸的巨大兜帽离开他的头部。
“这是他留给您的宵夜。”身着大秦宫中管事老嬷嬷华服的白发老太将盘子留在桌上,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沙漠里异常寒冷的夜晚,高脚杯里的液体升腾起薄薄白气。
只有十岁小孩身量的石堡主人听见关门声,他略侧过头,离开能望见离开坷垃山的那条路的窗户。他在桌边踮起脚,摸到那只温热的高脚杯,微弱的温度让他手指激动的颤抖,之后毫不犹豫一仰脖子。
人血喝起来让他想吐,不过这算不得什么。他仰起头,兜帽滑下他的侧脸,他的脸上布满邪恶的黑色斑纹,皮肤如同死人一样死白且支离破碎,皱纹将他的五官撕扯得七零八落。
当他听见骨骼错位的声音,他爬到自己柔软非常的大床上,四肢摊平,剧痛和喜悦让他的脸呈现出一种矛盾和挣扎的可怖表情。
楼下,石井中的铁门打开。
井口出现老太太的脸,她僵硬的苍老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和煦的微笑,她毫无顾忌地对那些孩子挥了挥手。
孩子们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他们知道今夜的自由来得一点也不容易,压在上面的是一个无辜女孩子的性命。他们蹑手蹑脚,顺着那扇打开的门,向外爬去,长长甬道之中,平时几乎一刻也无法完全安静下来的孩子们毫无声息地往外爬去。
老太太坐在井边,拔下她挽起头发的黑色长簪。
☆、一五〇
厚厚的银发长垂而下,委顿在井口,她取出随身携带的杨木梳,胖胖的手指随发丝上下移动的动作宛如少女般。
直至听不见一点最细微的动静,她知道再也不必看顾那些孩子,那些会被石堡主人当做“药”用来一遍遍实验改善他身体的孩子。她空洞洞的眼睛先是望向二楼客房,那里的灯已尽灭了。她的头缓慢地抬起,月亮的位置缓缓偏移,随着烛光被风吹灭,肥胖的身形隐匿在夜色里,渐渐被光影切割削成一个纤瘦窈窕的少女,白发在全然寂灭无光的黑暗里,现出曾经黑亮的朦胧模样。
痛苦的尖叫声撕碎古堡宁静的夜晚,这夜无比漫长,随着黎明第一缕青色晨光,湮没在咆哮奔腾而来的沙暴之中。
隆隆的巨大响声从洞口呼啸而过。
火石一次次被砸出乱溅的火星,随着噗的一声,被堆放成一小撮的杂草发出零星的荜拨声响。黄融融的光照在赵洛懿的脸上,他吃力地生起一堆火,背靠在石壁上,一身已被冷汗湿透。他的怀里枕着昏迷不醒的李蒙,赵洛懿分开自己的袍襟,那里霍然有拳头大小的一个圆形血痕,是被什么东西切割出来的。
洞穴里,角落缩着一团小小的身影,女孩大大的眼睛瞪视着他们,如同警惕两头食肉的凶兽。她抱着自己瘦弱的肩膀,尖尖的下巴缩在膝盖间,一眨不敢眨眼地看赵洛懿。
那个男人,被她用一管圆形的铁片扎入胸膛,那一刻她差一点就被丢进蛇阵。现在她还觉得难以置信,她侥幸不死,还被他们带着离开了那座石堡。从生下来她就没有离开过那里,每日与数不清的孤儿为伴,什么时候他们当中又消失了谁,她已经数不清了。
“蒙儿?”赵洛懿满头冷汗挣扎坐起,把李蒙身上湿透的衣服扒光,李蒙皮肤苍白,每一处伤口都激得赵洛懿瞳孔紧缩,后槽牙被咬得生疼。他坐起身,低头,检视李蒙的身体,一面以衣袍上撕下的布掖在李蒙的伤口周围。
肩胛、肋下、腰侧,还有腿,肋下的短箭拔出,昏迷中的李蒙痛得猛然睁开了眼睛。
“蒙儿,觉得怎么样了?”赵洛懿眼睛通红,低下头与李蒙的唇挨着,试图听清他说了什么,却什么也没听见,他抬起身,李蒙已经又闭上了眼。
处理完李蒙身上的伤口,赵洛懿也又累又困,他需要睡觉,却始终睡不踏实,时不时手脚发颤地惊醒。
当风暴过去,赵洛懿脚一怵,缓慢睁开眼,看见那个女孩趴在李蒙身上。
“你干什么?”赵洛懿出口声音沙哑,烦躁地把软绵绵的女孩掀到一旁,抱起李蒙来,手掌里摸到不少粘腻的液体,本该鲜红的血液中带着些青黑的颜色。
赵洛懿凶狠的目光投向女孩。
女孩手脚并用地爬回她的角落,缩成一团,从旁捡起两块尖利的石头握在手里。
赵洛懿用手指挤出李蒙伤口里汪着的血,发现他像是中了毒,风暴已经过去,大亮的天光从洞口堆着的巨石上方投进洞里,照得一半雪白。
赵洛懿呆呆坐了一会。
他累得很了,嘴唇也因为干渴而开裂,怀里的李蒙没有一点生气。昨晚从水里捞出李蒙来,他一度已经连呼吸也没了。赵洛懿手指按在李蒙的颈侧,他的眼睛里俱是血丝,纹丝不动地将李蒙抱在怀里。
声明 :本站内容转至互联网,所有资源版权均为原创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版权请与我们联系,及时删除!站内所有作品、评论均属其个人行为,不代表本站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