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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剑出燕京 作者:轻微崽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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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情有独钟 铁汉柔情 恩怨情仇

  “人呢?”李蒙不由得蹙眉,一路走来,半个人影子都没见到。
  哆哆嗦嗦的开门少年提着一盏灯跟在他身后,闻言小声回道:“都在后院。”
  “后院?”李蒙眉峰一跳,“没事都挤在后院做什么?”当李蒙回转身,少年吓了一跳,脚底一滑,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灯笼在地上滚了两滚,转瞬即灭。
  “说是为护法接风。”
  “你们知道我们今日回来?”李蒙自己没有传递过消息,那只能是霍连云,或者饕餮。霍连云路上连马都不让从驿馆换,会冒着风险放信鹞回来?莫非是饕餮?走到这里,尚且没有一丝喜庆的气息,说是庆功宴,却为什么在后院?李蒙一想后院那草木森森的潮湿样,就难以想象是在那里为他们接风。
  “护法回来了吗?”
  少年答:“还没有。”他目光闪烁,忽然转了个方向拦在李蒙面前,“要不然等等护法,再一块进去?我去通报,楼主就等着你们回来开宴呢。”
  李蒙屏气凝神盯着他看了一会,那少年人手指在他自己的衣服下摆上扯个不停,布料被揉得皱巴巴。
  “我师父呢?”李蒙问。
  “在、在主持宴席。”少年避开李蒙的视线,忽然他领子被提住,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李蒙拽着他的衣襟,把人拖至面前,彼此对视,脸色阴沉地追问:“我再问你一次,楼里的人呢?”
  手指用力抠着李蒙的手,少年试图凭自己的力量挣脱,然而李蒙的手仿佛铁石一般坚固,根本纹丝不动,少年感到自己的脚离开地面,忍不住惊慌失措地大叫起来:“护法!”
  李蒙下意识向后看去。
  “这是怎么了?李蒙,欺负小兄弟可不成,快把人放了。”饕餮只身一人,他的马也不在。
  “二师叔呢?”李蒙问,他浑身所有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后脖子连着脑勺的一层皮疼痛难遏。要不是自己手发抖,李蒙都没意识到他在恐惧。胸腹中什么东西翻腾着,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他自己不小心,有一位他的老朋友,如影随形追在后面。”饕餮边说边走过来,从李蒙手里提过那小子,放在地上。
  小子腿一软,趴倒在地,眼神才一聚焦,赶紧捡起灯笼,躲到饕餮身后。饕餮浑不在意地拍了拍袍袖,将头上的毛帽子摘下来,朝后一抛,少年人接个正着。
  李蒙满腹狐疑。
  迥异于平时的冷清,看门人前后矛盾的话语,霍连云明明是第一个回来的,却没有出现。老朋友又是谁?霍连云的地盘不在瑞州,怎么会有什么老朋友?他们一路都很小心,中途歇脚补给,停留的时间也很短暂。
  “骧贤呢?”随着朝后院的方向深入,李蒙愈发觉得不妙。
  “和你二师叔在一起。”
  发觉李蒙停下脚步,饕餮边说话边站住,转过身来,挂着一脸慈色。
  “怎么了?”
  “师伯在路上,已经给楼里捎了信?”
  饕餮笑点头:“是啊,不然回来再准备,怎么来得及。美中不足,那些赏赐我们没有带回来。不过东西已经在路上,不出三日就会运回来。”
  倏然一股风如同怒龙蹿动,自长廊尽头,飞卷起雪渣而来,腾起的白烟将李蒙和饕餮都掩在其中。
  风走了,三人都是满身的雪,眉毛凝结成霜。
  李蒙长睫颤动,手轻轻搭在腰间无妄剑上,不动声色地说:“那走吧,不好叫三师叔久等。”
  饕餮转过身,李蒙随在他的身边,这条长廊从他到十方楼,到现在,曾无数次走过。长廊下的灯光十分微弱,那时他还没有这么高,现在他的影子比饕餮的更加挺拔瘦长。
  “记不记得,你刚来的时候,除了薛丰,谁也不搭理你。”边走,饕餮边说。
  “薛师兄是个好人。”
  “他和你一样。”
  李蒙一愣,听见饕餮的话还在继续。
  “他也是罪臣之子,刚来十方楼时,这里的人也不理他。”饕餮的鞋在雪痕上留下一串印,他走路一点声音也不发出,“这里的人,多半背负血仇,如果有选择,谁也不会选择做一个注定要终身孤独的杀手。他们是被朝廷抛弃的人,走投无路,只能投身黑暗。”
  李蒙的眼睛左右乱看,走到这里,还没有看见楼里其他人。
  “师父给了他们安身之所,却始终没能给他们立命之地。这也是为什么,朝廷招安的意思一出,立刻就有人响应。柴老不是愚钝,而是他低估了你师父。”饕餮转了个弯,他们走下三级阶梯,梅花苦寒的香气四溢,雪还在下,谁也没有撑伞。
  “我知道你一直,只听你师父的。但以你的见识,你是刑部尚书的公子,总能想得多一些,远一些,你觉得,从长远看,十方楼以后应当走什么样的路子?”饕餮停下脚,坠着晶莹剔透一团白融融雪的梅枝垂在他的肩上,水痕逶迤。
  李蒙心思全不在这里,张嘴“啊”了一声。
  饕餮揣着手,转过脸:“该给大家一条能走得又稳又长的路。”
  “大师伯。”
  饕餮回头。
  李蒙暗暗吸了口气,将无妄剑握在掌中:“去中安比武,是我师父为十方楼做的最后一件事。师伯想要的,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到现在还没看见。”他咬咬嘴皮,以异常坚定的语气说:“我只想带师父离开这里,别无他求。”
  熠熠的一双眼倒映出漫天白雪,李蒙脸上没有半点笑意。
  “就在前面,你鼻子不是灵吗?怎么,没有嗅出百年女儿红的味儿?”饕餮来揽李蒙的肩头,不再多言,带着他往前走。
  当酒肉温暖甜腻的味儿钻进李蒙的鼻子,他才略略放心下来。
  许是多心了,这就是一场再寻常不过的接风宴。
  拐出花园,前方地上铺满的暖暖黄光,让李蒙彻底放心了。月洞门后面,透出的是攒动人头,吆五喝六劝酒的声音。
  饕餮一进门,所有人爆出一声欢呼。
  后院地上摆着二十余桌,遍地都是酒坛,一不留神就会被绊倒。赫然几张熟面孔跃入李蒙眼底,梼杌在,曲临寒在,安巴拉正给巴拉喂面条,巴拉看见李蒙进来,连忙挥动两只肉肉的小手。这一下同坐一桌的阿汀和孔孔也看见了李蒙,孔孔立刻滑下板凳,跑到李蒙的面前。
  嘈杂人声、温暖灯光、酒肉暖香、高高张挂的旗子和红黄二色灯笼。连日奔驰而来的疲惫与眼前的热闹交织出强烈的不真实感。
  李蒙手自无妄剑上移开,他用那只手,摸了摸面前抱住他腰的孔孔的头。
  “师侄,你立了大功,这一杯,我替楼里人敬你。”梼杌对着才入席的李蒙遥遥举杯。
  桌上所有人吃菜的动作都停了下来,个个盯着李蒙看。
  “不能算我的功劳,是师父的意思,我不过是完成他的心愿。”李蒙杯子都没碰一下,他张嘴想问赵洛懿为什么不在,被梼杌下一句话堵住了嘴。
  “不喝,就是不给师叔的面子。”
  梼杌平日里不会这么说话,想是喝醉了,颧骨通红,从自己的位子走过来,也一路摇摇晃晃,好不容易走到这张桌前,一手按着桌,一手向李蒙举杯。
  看来不喝是不能摆脱醉鬼了。
  李蒙拈起杯。
  远处曲临寒站起身,朝这边走来。
  阿汀紧张地看着李蒙,急得眼圈通红地去看安巴拉。
  安巴拉若无其事把剩下半根面条用筷子塞进巴拉的嘴里。
  “就一杯。”
  李蒙此言一出,梼杌笑了起来,他拿过李蒙的杯子,亲手给他斟酒:“就一杯。”
  天空中落下的雪,都打在后院上方撑开的布棚上,频频发出落雪的声音。
  李蒙端起酒杯,杯中酒液呈黄色,李蒙闻了闻,确实是酒,而且仿佛是药酒,有枸杞等物。
  “你受了点伤,喝这个不伤身。”梼杌则端起自己的酒杯。
  李蒙看了看,道:“师叔这个都洒了半杯,得补上。”
  杯满时分,李蒙与梼杌彼此举杯。
  “身体康健。”
  “武运昌隆。”梼杌微微一笑,仰脖。
  李蒙喉头一动,伴随着阿汀的哭声,安巴拉一把捂住她的嘴,安抚地在她背脊上来回地抚,如同在给一只戒备警惕的猫顺毛。
  “哈哈,不缠着你了,回去看你师父罢,他好像吃了药就睡下了。”梼杌挤了挤眼睛,脚步虚浮地掉头回去找别人喝酒。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打这个〇就想打成蛋。。。
 
☆、一八一
 
  
  诡异的是,李蒙离开时,听见身后有压抑的哭声,是阿汀的声音。他没太留神,便往赵洛懿那院子走去。
  比武那天,他给赵洛懿买了一些上好的雪云烟丝,以一只铜制的精巧盒子装着。李蒙探手摸出那只盒子,捏在手上,想着可以给赵洛懿过过干瘾,不一定让他抽。
  不过将来总有一天,赵洛懿身上的毒会清,那时应该可以抽。现在就让他问问味儿,好过吸食梼杌给的那些害人东西。戒烟是个过程,他不能把赵洛懿逼得太紧了,到时候憋出病来,岂非得不偿失?
  李蒙推开门。
  扑面而来一股灰尘味。
  李蒙手在面前挥了两挥,一头扎进屋里。李蒙觉得有点不对,不确定赵洛懿是否吃了药睡下,他以极低的声音唤道:“师父?”
  无人应答。
  李蒙走到床边,看见床幔放了下来,心里松了口气。
  赵洛懿可能正睡着。
  他手脚动作放得很轻,生怕吵着赵洛懿,站在床边先是宽衣,脱去外袍,又拿着盆儿出去打水,把手脚和脸都洗了洗,来不及洗澡,就迫不及待往床上钻。
  “师父……”幔子捞开,现出一张空空如也的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李蒙手摸到床铺也是冷冰冰的,潮湿死板。至少前一天晚上,不可能有人睡过。李蒙觉得不对劲,刚下地,听见一声落锁。
  久违的一个熟人在窗下说:“师弟,师父说夜已深了,师弟连日辛劳,该好好休息休息。”那声音显得很害怕,一边说一边发抖。
  李蒙不禁觉得好笑。
  “疏风,别闹了!”  
  “师弟,你不要怪我……”紧接着外面传来钉窗户的声音。
  李蒙这才觉得有些不妙,站在窗户下朝外吼道:“你以为几根木条几根钉子,能拦得住现在的我吗?”
  外面疏风不说话,以最快的速度往窗户上钉木条。
  李蒙听见一声:“快,那边。”知道外面不只疏风一人。他连忙拔剑,剑锋砍上窗户,一瞬间就破出一扇,外面人朝后闪开。
  疏风跑来,顶着一张惊慌失措的脸,转而他脸上的表情出现了奇异的变化,原本的惊恐改换成笑。
  李蒙就在疏风苍白的笑容里一头栽倒下去,剑脱手,当啷一声砸在地上。李蒙试图运气,丹田处一阵剧痛,让他整个身体都蜷缩起来,在地上来回滚动。
  “快,把窗户和门封死,火油呢?”
  李蒙浑身都没有力气,但眼睛还能睁开,从那条狭窄的眼缝里,他看着头上的光明被一点点钉死。他的侧脸贴在冷冰冰的地面上,这间屋子是他师父的屋子,屋子里每一个角落都有赵洛懿生活过的气息,但是他人不在这里。
  “师父……”虚弱的唤声从李蒙嘴里发出,终于他不敌药力,昏死过去。
  “住手。”
  正往门上泼火油的手没有停下,疏风执着地执行他师父的命令,扬起的手被另外一只手抓住,这只手不止有力,而且几乎捏断疏风的腕骨,让他忍不住痛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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