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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剑出燕京 作者:轻微崽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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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情有独钟 铁汉柔情 恩怨情仇

  李蒙便在一旁听,许三妹是不是瞥去一眼,看她女儿娇态,三个跑江湖的叔叔自然都知道怎么回事,也不避他。
  “你爹如今身子可硬朗?你娘怎样啦?那年你爹离开桥帮时,你娘肚子里才有了你,一不留神这么大了。”
  许三妹将信将疑地听,听到说这几个都是她爹从前的兄弟,仍不肯信。
  “我爹没提起过你们。”许三妹仍然护着李蒙。
  “许老三这挨雷劈的!”胖子吹胡子瞪眼,看许三妹变脸,忙道:“失言失言,闺女,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许三妹瘪个嘴不愿说。
  “且等等,叔叔们给你备了一份礼,才叫人去取。”最后来的那人,被唤作方大,是三人中的头,却不露凶相,若不是看他两个兄弟古怪,一眼看去,只以为是个大商人。
  等候时方大又问了李蒙几句,无非想探探李蒙的底,看他家世如何,是否配得起许三妹,三日之中,被人当成准女婿盘问了两次,李蒙只觉得好笑。
  还是要把骧贤找出来,不然真要他娶许三妹可怎么好。
  桥帮的名头李蒙还是听过,与十方楼不同,经手的是水运,地盘在东南一代,挂在河运上吃饭。但做主的三位老大,极少在江湖上行走,怎么好巧不巧碰上了。
  “有个老哥哥是渠风县人,道上朋友都来给他做寿,早年受过他一些恩惠。”方大随口道,“既然许老三拉下脸来,少不得我们要替你爹爹照看着,吃过午,叫上你这位朋友,一齐去桥帮住下。”方大说话和煦,却不容人拒绝,他侧首的胖子手边放着大锤,瘦猴看不出使什么兵器,眼神甚亮,手上茧也厚。李蒙自己武功虽然不济,但听言谈又会看,知道此时要是拒绝,恐怕也是要去,还是被押着去。
  于是李蒙索性拽了拽许三妹,让许三妹随她到窗前小声说话。
  “先去看看。”李蒙边说边递眼色。
  许三妹神情茫然,不过是李蒙说话,她自然答应。
  方大说定了这事,语气缓和不少,又问起许三妹的娘来。许三妹心不在焉,及至桥帮手下抬出一口足可装头成猪的黑漆大箱来,开了箱锁,见里头从小孩爱玩的拨浪鼓、面人儿、偶人、木雕诸物,到耀得人满眼发花的金银首饰应有尽有。
  许三妹提起一件摸上去滑不留手的细带裙子,裙脚一圈细细亮亮的珍珠,在身上比了比。
  方大三兄弟边看边点头称赞:“是珑妹的亲闺女。”
  许三妹听他们提到母亲闺名中带的一个珑字,这才肯说旧事。
  原来许三妹的娘在生下她时难产而死,许三妹记事起就住在千元村,村里人都被她爹称兄道弟,唯独有一个例外,这个例外许三妹按下没提。
  “爹没提过有三个兄弟,村里叔伯都是他兄弟。”许三妹转着怀疑的眼珠。
  “他们算许老三什么兄弟,我们才是他真真儿亲近的兄弟!”胖子忙道,被方大拽住。
  方大笑着问许三妹:“你娘葬在哪里?”
  “对,珑妹呢!当年要不是许老三横插一脚,你爹爹未必是他!”瘦猴也忍不住道。
  顿时许三妹脸色变得不大好起来。
  “不知道诸位是怎么知道我们住在那家客店里的?”李蒙忽然出声,恰好缓了沉默时的尴尬,许三妹也好奇这事,顾不得生气了。
  “你娘,葬在何处?告诉叔叔这个,我就告诉你是怎么找到你的。”方大仍然笑着,面上看不出什么,许三妹却感到了一股压迫。
  李蒙忽然走前,朝方大一拱手:“这是头一次许姑娘到外面来,想必也不知道那里叫什么名字。”
  “不是我不说,我也不知道娘葬在哪里。”许三妹急道,“你们既然是我的叔叔,干什么要为难李大哥?”
  那三人神色变了又变,李蒙也不知是好是坏,直觉这三个人找到许三妹不是图认亲那么简单,又不想卷入别门别派的纷争。他只想快点回南洲,眼下自己人不见了,师父一定到处寻他,一想到赵洛懿什么事都往心里憋,李蒙只不住担心要是找不到人,他会做出什么冲动之举。
  这一日间李蒙断断续续想起了不少事,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怎么会到了千元村的,而这部分一定很重要,偏偏他越急越是想不起。
  这时候方大看李蒙脸色发白,头上一层薄汗,只当这年纪轻轻的小子被自己等人吓住了,便道:“不为难,不为难,等回了桥帮,多的是好吃好玩儿的新鲜东西,招待你们。来*你爹爹面前,知道怎么说话?”
  许三妹只闭着嘴不说话。
  胖子与瘦子对视一眼,胖子和蔼笑道:“先回去。”
  “我还有一个朋友在客店里!”许三妹想起骧贤来,嚷了起来。
  “已经派了人去,直接把他请过来。”方大面带微笑,推着许三妹的后背,李蒙也不用人推,就顺着他们的意思往外走。
  他心里着急,不过暂时只能按捺下来,桥帮的地方总是在南方,他也要去南方,倒不冲突。就不知道怎么脱身,看方大不顾许三妹闹,抓着她的手把人推上车,李蒙心里愈发清楚了。大概这三个人与许三妹的爹有什么旧账没有算清,什么地方露了痕迹,要不然就是路上被人追踪,这个李蒙本有点感觉,只是没抓着人不好确定,要不然是住店时露的痕迹。
  忽然一星线索闪过,李蒙想了起来,客店付账用的是许老三筹备的盘缠,莫不是银子上有什么记号。
  
 
☆、一二四
 
  
  想不到桥帮的老巢在凤阳,凤阳有个行宫,曾经天子蒙难,一度避难到此。乘船而下,也不知道要费多少时日的功夫。
  加上李蒙仍不确定,赵洛懿现在是否在南洲。不过除却南洲,最有可能他会去的地方是瑞州,二选一,有五成的赢面。
  桥帮的船很是体面,除了从南湄回来乘的安南大王那船,李蒙还没有见过更大的船。到了船上,他和许三妹就被分开,许三妹被带走时,李蒙再三叮嘱她要沉得住气。
  那天骧贤终究没找到,许三妹愁容满面地坐在窗边,金色的夕阳镀染在她脸上,她半边脸浸在光里,明媚动人,半边脸隐藏在黑暗中看不清。
  “是我连累了你,李大哥,你放心,我一定救你出去。”许三妹咬着红红的嘴唇,坚定地看一眼李蒙,似乎一忍再忍,终于有什么话没有告诉李蒙。
  究竟有什么事,是让许三妹担心又非得瞒下来的呢?
  除了吃饭有人送来,其他时候李蒙都住在船上一间尚算宽敞的屋子里,成天吃了就躺在床上长膘。第一天李蒙还想到处走走,但只要离开自己的屋子,没几步就会被人拦住。放倒这些个船上的喽啰当然容易,但之后呢?要是被人抓住,恐怕要被胖子的那双铁锤捶成肉泥。
  方大等人要的秘密显然是在许三妹身上。
  当年他们几兄弟散伙,许三妹尚且没有出生,方大等人一直想知道许三妹的娘葬在什么地方。
  似乎瘦猴对许三妹的娘也颇有用心。
  李蒙想来想去,觉得也许因为涉及母亲,所以许三妹不肯对自己说清楚。
  天光斜斜从窗户射进来,门开,来了个佝偻的老儿,每日都是他给李蒙送饭。
  两碟荤菜,一小碟炸得金酥酥的花生,一大盘白水煮的青菜,还有一壶温热的酒。李蒙本来不能喝,到了船上,餐餐有酒,是桥帮待客的规矩。数日下来,李蒙也能喝点,左不过是一室的方寸,喝醉也不怕,往榻上一躺,睡他一整天也无事。
  李蒙对老头招了招手。
  那人是桥帮的老伙计,现已经不管什么事,给李蒙送饭是这一年得过最好的差事。起初看李蒙面皮嫩,年纪轻,想必是个眼高于顶的少爷。
  不想第一顿送来,李蒙说吃不了那么多,叫他老人家一起吃。
  饭菜没什么,不过待客的酒是上好的竹叶青,恰好投了老头的好。
  无心之举,李蒙也没想到送饭来的老头嗜酒如命,一来二去,交上了朋友。这人姓祝,原来是瑞州人,老乡则又加上一重亲近。
  酒到酣处,老祝话多,提起年轻时刀光剑影的生活,李蒙竟听得津津有味,连连赞他是英雄好汉。
  “现在桥帮不如从前啦,李帮主在时,二十郡州三十四县镇每年八月船排船到凤阳纳行河钱,那场面。”老祝瘪着嘴,啧啧作声地呷上两口酒,心满意足地闭起眼。
  “方帮主年纪轻轻,还大有可为。”李蒙端起酒杯,只拿嘴唇轻轻沾了点酒液。
  “小兔崽子毛也不齐,能有什么作为。”老祝头嗝儿一声,颧骨喝得通红,一壶竹叶青,大半是他喝的。
  见他杯子又空,李蒙笑着给他斟满。
  “话不好这么说。”
  “哎,不是说你……”老祝又道,叹气摇头,“分这杯羹的人多了,西边贼秃,东边黄毛野人,世道不稳,连皇帝都能被赶出中安。”他压低声音,其实窗外不可能有人听去,“这把老骨头做不得什么了,讲话也未见得有人能听。眼下桥帮没有功夫了得的人做主。”
  “祝老说笑,晚辈看方帮主武功就好得很。”
  老祝冷笑一声:“要不是偏听这三人谗言,李帮主也不至于遭人暗算,要是李帮主泉下有知,也要气得活过来!”
  李蒙抿了口酒,不接话。
  老祝翻着眼皮斜看他,“你不信?”
  “岂敢。”李蒙嘴边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我看你嘴上说不敢,心里一定在想,小老儿全因如今不受重用,才满腹牢骚。”见李蒙不言语,老祝又是一声冷笑,“这三人曾是朝廷通缉的要犯,穷途末路之下,带了一笔钱财托庇桥帮。”
  “那么李帮主收留他们,是为了钱?”
  “放屁!”老祝猛然一拍桌,脸皮紫涨,“我们帮主岂是见钱眼开之人!不过那年为加固曲河提防,欠了不少钱,帮里上千张嘴要吃饭。”
  李蒙心头一凛,从前他也听说过桥帮,不过江湖帮派,能纠集上千人,确实是大帮派。师父的师父死了,十方楼人心离散,现在留下的,恐怕也没有一千之数。桥帮的存在已有数百年,最初是江上拉纤的工人受雇主欺压,才聚了一批勇武之士,自己做主经营河运。
  “不过也是姓方的小子带来的那三箱金叶救了急。”
  李蒙忍不住眉毛动了动,按捺住了,掩饰地呷一口酒。
  老祝见他不为所动,以为李蒙不知道,一拍脑门,笑着说:“你年纪轻,没见过事,不知道这十数年来,官衙不许民间铸金叶。算是一桩旧事,那年恰好各州接上谕,民间所有金叶兑成足银,不许再用。”
  祝老头不知道,这事情李蒙恰好知道,当时他年纪虽然小,只因有人上门来兑时,他李家小少爷手里正有一片拿着玩。
  “那想必是为这些金叶子,惹了祸事,才躲到桥帮来的。”李蒙佯作才听出门道。 
  老祝道:“正是!都是杀头大罪,不过桥帮有桥帮的手段,帮主广结善缘,我们买卖做得大。”想到旧日风光,老祝头神色间带了得意,“事情过去了,也不怕同人说。那时候下来南面的官员,没有谁敢不买桥帮的账。”
  李蒙边听边点头,那谦逊好奇的神色,刺激老祝不断说下去。
  “这钱堵了个大窟窿,帮主就与方大称兄道弟起来,不到两年,方大就成了帮里的二把手。那时他的两个兄弟也分管着五十来个弟兄。”老祝神色黯然,拈酒杯凝视片刻,喝干最后一杯酒,眼神发直,呆了一会儿。
  李蒙知他在回忆旧事,没有出声。
  果然片刻之后,老祝头发现酒壶空了,就收拾碗筷出去。
  于老祝,不过是发了通牢骚,对李蒙而言,却窥见当年部分原貌。十数年前,李蒙尚小,那桩案子详情自然是不知道,不过曾经听父亲教训长兄,处置偷盗案件要快,留意不白之财,偷了东西,当务之急一定是处理赃物,这时只要见哪里突然冒出大笔财物,就能顺藤摸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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