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活着,华春水、张入机、宫鸳鸯也会活着,就算他们落到或者即将落到叛徒手里;若他一直没有消息,他们才会死!
再加上意图浑水摸鱼的武林人士……他现在回白山,完全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现在,晏维清的态度摆明了什么都清楚,甚至有可能早就料到了这一切。照对方一贯的秉性,相比于从中作梗,陪同去白山助他一臂之力的可能更多些。毕竟,他趁手的武器不在,敌人又众多。
两人一起走了这么长一段路,这点心照不宣的默契还是有的——晏维清绝口不提帮忙,而他也不好姿态强硬地赶人走。他不太想接受那种好意是一回事(毕竟他欠下的人情已经够多了),心里却已经领了情是另外一回事,只能不咸不淡地处着关系。
但说到其他的任何东西似乎都不放在眼里……
赤霄没忍住多看了晏维清一眼。“其他任何东西”应该不是在指代晏维清自己吧?里头的哀怨难道是他的错觉吗?
晏维清也看着赤霄。“你这是默认吗?”他问,语气平静,倒映着水光月色的眼睛里却像翻涌着什么。
赤霄想点头,还想说“是”,然而他有些惊恐地发现,这回不仅他的脖颈不听使唤,连喉咙都要罢工了——这种仿佛被全身点穴、什么反应也做不出来的情况是怎么回事!
这就更像默认另一种发展。晏维清眸色一深,慢慢倾身。而赤霄眼睁睁地注视对方逼近,身体依旧僵硬地定在那里,完全无法退后。但就在两双嘴唇接触的前一刻——
“砰——!”
忽然,半空中猛然炸开一朵焰火。它上升时几乎没发出声音,一出现便是以它生命中最绚烂的姿态。
控制身体的开关被震开,赤霄猛地扭过头。“烟火大会开始了!”
“……嗯。”晏维清眼底极快地掠过一抹失望,但还是自然地转了身。“真美。”
这话是真的。在第一朵烟花升起后,更多炫目的花朵争先恐后地在藏蓝夜幕中绽放。千里明月,万家灯火,都落入这一幅金波碧落的风景里。
刚才话题转得生硬,到现在赤霄脑海里还有个声音不停叫嚣差点亲上了差点亲上了,不得不继续试图撇清那种暧昧纠缠的想法。“是不错……我好像是第一次看。”
这话也是真的。作为一个在塞外及西域长大的人,确实没什么机会领略中原的富庶繁华。
晏维清早就知道这个,他一点也不意外。“你知道它们为什么能显出不同的颜色吗?”
“确实不知。”赤霄如此表示。对不在自己领域里的东西,他承认得也很坦然。
“焰火主体都是火药和药引,剩下便可加些别的东西。”晏维清侃侃而谈,“刚刚那个红得比胭脂更深一些,显然加了白石粉。”
“哦?”赤霄顺着话头问下去,“那其他的呢?”
“若是硫磺粉,许是樱草色更多些;若是孔雀石粉,烟花边缘就是一圈青葱色……”晏维清说着,偶尔用手指点天上的焰火,竟然十分精通。
赤霄原本只是转移话题,但他现在真的开始好奇晏维清到底知道多少。焰火一阵一阵的,两人一问一答,时间竟然不知不觉地过得极快。
“……再看这个,金色调得相当之妙。”晏维清这一句话落下去,等半天没得到回应,这才注意到赤霄微微阖目,呼吸愈发轻缓绵长,竟不知何时睡着了。
以前,晏维清从没发现他的话有催眠效果。但这并不是说,他介意赤霄能在他身边彻底放松。
“我答应过你的事,我总会做到的。”他低声道,然后起身,立在扎着红绸的船舷边,极目远眺。“虽然直到十多年后,我才陪你看成这一场烟花。”
等赤霄醒过来时,时间已经到了下半夜。四周已经静寂下来,偶尔有咿咿呀呀、时断时续的丝竹声传来,竟然有种繁华落尽的凄凉意味。
……坐着坐着就睡着了?
这事很久没发生过,赤霄不禁有些恍神。晏维清就在前方,他正想道一句歉,却突然觉得现在的氛围似乎不太合适——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这本该是种辽阔的天地情怀,却在冷风和孤影里平添了两分萧索。
……塞上明月,何处秋风?
赤霄脑海中冷不丁地蹦出这么一句话,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月秋风就算了;现在的情形明明和塞上毫无干系,不是么?
但下一刻他就知道了——
初见时,那人还是英俊少年,不苟言笑的脸,锋利得就像刚出鞘的剑一样的人;不打不相识后,他们很快就热络了不说,日日同进同出,连赤剑乌剑都是同一块铁打出来的;塞外与中原风情迥异,他好奇,那人便许诺,有朝一日,必与他赏尽天下美景……
这些记忆一股脑、且争先恐后地挤进赤霄的脑袋,让他头壳涨得发疼,一阵一阵地晕眩。再抬头看,他毫不意外地发现,晏维清现在的姿势和在楼兰古城残垣上时完全重合——
他记得那也是个中秋,他记得自己问“想回南阳?”,他甚至还记得没说出口的不舍之情!
听到背后的呼吸变化,晏维清从沉思中惊醒。“你……”他的“你醒了”在看到赤霄面容时打了个巨大的拐弯,“你做噩梦了?”他不确定地问。要不,那种杀气腾腾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赤霄恶狠狠地瞪着那张与记忆中差距不大的脸。晏维清,你简直就是个坑!这同一个坑,我竟然还跌进去两次!
“——噩梦?”
赤霄的血气一股一股地往头顶涌,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在做什么。等他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压在晏维清身前,一只手还揪着对方的领口拉近自己:“你再说一遍试试?”
情况变化太快,晏维清不太搞得清情况。然而,看着那双眼睛里仿佛能把人心灼伤的汹涌火光,看着他俩已经要消弭至无形的咫尺距离,他只想做一件事——抬起手,落在对方脑后,再扣着压向自己——
“你……”
“你就是个笨蛋!”赤霄飞快地打断了晏维清。他言语中带着不可错认的怒气;但相反的是,话音未落,他就猛地吻上了晏维清的薄唇。
晏维清没说完的话全数被堵了回去,可他一点也不介意。不仅不介意,他还箍紧了对方劲瘦的腰身,让两人的胸膛毫无间隙地贴在一起——
十年心事,一朝彻悟,这不正正是他想要的吗?
第29章
不管是赤霄还是晏维清,他们都没能预料到赤霄遗失的记忆会如此不期然地回来。这给他们的关系带来了极大的改变,也意味着之后的路程走起来和之前感觉不同了。
晏维清的欣喜若狂自不必说;而赤霄呢,虽然那一瞬热血褪下后他就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然而做出去的事泼出去的水,再否认也不是剑魔的风格。
“说实话,你那时想起了什么?”
第二天清晨上路时,晏维清忍不住问。他只知道赤霄已经记起了一切,但他并不知道触动的契机。必须得说,他对这个最为好奇。
赤霄特别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不知道是不是脾性使然;若让他把性命交给晏维清,他眼睛也不会多眨一次;但说到心里话,就……各种卡壳。
晏维清对他这种别扭脾气十分熟悉。“要是你不说,我只能自己猜了。幸好昨天是中秋;咱们并没一起度过很多个中秋……你想到了楼兰,是不是?”
这话根本不是疑问语气,赤霄冷着脸哼了一声。“明明知道还问我?”什么人啊,全都知道了也非得听他说!
“我不知道啊!”晏维清驱动马匹快走几步,好让自己和赤霄在川东官道上平行向前。“虽说圆月是一样的,但我想,你的楼兰印象里最深的肯定不是这个。”
确实不是……赤霄继续保持面无表情。让他想起来的是那种繁华落尽的孤寂——晏维清剑术高明,和他脾性相投,然而迟早要回中原;而他呢,则是迟早要回白山。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两地相差何止千里,一旦分别,也不知多少年能见一次。
这也正是他后悔自己冲动的原因之一。还有之二、之三……他简直不愿意去想,因为他不愿意把自己的诸多顾虑加到晏维清身上。
只不过,就算赤霄不说,晏维清也能隐约读出这些。“算了,我不问,你也不要想太多,嗯?”
赤霄回以诧异一眼。“这还真不像是你的风格。”虽说晏维清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但也绝对不是看到问题却故意搁置的人。
晏维清心想,那还不是怕逼太紧把你吓跑,嘴上却说:“但不管如何,你做出那等事,现在就得对我负责了。”
“……什么?!”
赤霄一个猛子勒停马缰。他刚才听到了什么?他得对晏维清负责?负什么责啊,难道他还能把晏维清娶回白山吗?
“怎么,你不想负责?”晏维清故意曲解赤霄的震惊,“要是这样的话,便只能双修了。”
“——停停停!”赤霄满头满脸的黑线。“你先告诉我,对你负责和双修有什么区别?”
晏维清也勒停马,闻言小幅度偏头,好像认认真真地沉思了一会儿。“大概……没有太大区别?”他看了看赤霄的表情,又继续问:“如果这两个形容你都不喜欢的话,我还有第三个……”
“你能不能别说了?”赤霄实在忍无可忍,出声打断。什么第三个形容,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当然可以。”晏维清从善如流。“只要你……”他没说下去,只指了指自己嘴唇,目光定定地落在赤霄脸上。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赤霄被盯得浑身都不自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索吻,晏维清你还要脸吗?
然后他想想之前,就不得不悲剧地发现,自从跟着他一路西下之后,剑神大大貌似就没要过脸。
见对方迟疑,晏维清继续往这话题上添柴加火:“那我就……”
“行了!”赤霄当机立断,脚尖一点,腾空翻身,目标是晏维清的马鞍——反正时间尚早,方圆三里内一个人影也没有,再亲一次也不会怎样……吧?
但事实证明,就算之前亲过两次,第三次也不见得会一模一样。
第一次晏维清主动,趁的是赤霄不备,最后还以一记重拳做结束,可谓十分不美妙;第二次换了赤霄主动,晏维清也配合,然而,在其中一方带着不可抑制的怒气的情况下,那滋味也美妙不到哪里去;这第三次嘛……
至少晏维清打定了主意,要来个像样的。所以赤霄一在他身前落下,他就向后退了些许,好让他们俩都能安安稳稳地坐着;而在赤霄很快地贴近他的时候,他用竖起的食指挡在了两人之间。
“……又怎么?”和晏维清过近的接触总让赤霄有种发毛感。这种身体上的应激反应一直顽固地存在,他已经放弃为它辩解了。
“别说话。”晏维清轻声道。他抬起左手,放在对方脖后,毫无意外地感觉到手心下的肌肉绷紧,带起肌肤一阵战栗,但并不是畏惧。他轻轻抚摸着,再倾身靠近,贴上那双不自觉绷紧的嘴角。“张开,嗯?”
有一半的赤霄想吐槽这声线简直能诱拐万千少女,剩下一半的赤霄根本懒得表示反对。他们第一次就已经进行到了这样的深度,现在再来矫情毫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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