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有难 作者:司泽院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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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情景落入引路和尚眼里,他觉得有些稀奇。佛门清静之地,不兴碎嘴八卦。他还不知道外头的风言风语,只道是晏维清提点家奴。“这位小施主许是累了,”他笑道,“不若等会我让弟子先领他去僧寮?”
对方态度客气至极,但九春愈发毛毛的。奇怪,他又没杀人放火,干什么这么心虚?
晏维清研究性地盯了九春一眼,才同样笑着回答:“那就有劳大师了。”
这时候天色近晚,要休息无可厚非。九春琢磨着自己肯定没旁听武林机密的资格,兼被南少林无形的气势镇住了,也就老实先到客房呆着。不多时,有沙弥陆续送上素斋和热水。直到他吃完洗完,也没见晏维清出现,便自己先去睡了——
终于摆脱了那尊紧迫盯人的大佛!虽然可能是暂时的,但绝对是这些天里头一件可喜可贺的事!
再倒回去看看不久之前的方丈室。
三两支蜡烛光焰微微跳动着,映亮了一室清净,也映亮了房中四人的脸。如若有其他武林中人在场,他们一定能看出,这里将要商讨的事情必定是件大事——
晏维清,正道武林第一剑,封喉不见血,这就不用说了;下果大师,南少林寺方丈,其内力之深厚,当世武林中仅次于下花大师;下花大师,嵩山少林寺方丈,下果大师的师兄,其硬功可与内力一比上下;元一道长,武当代理掌门,一手青冥太极剑使得出神入化,敌人近身三尺必死。
不管是论武功,还是论影响力,这四人加起来,重量级如何都不言而喻。再换句话形容,这四人的决定足以代表正道武林最大势力的意向。
“晏某来迟,叫两位大师和道长久等,实在是过意不去。”晏维清先开口道歉,一一作揖。
“无妨。”慈眉善目的下果大师摆了摆手。他年近花甲,然而红光满面,也没多少皱纹,看起来相对年轻。“晏大侠愿意亲自跑这一趟,老衲已经很是感激。”
“确实。”下花大师接过话头,“为了不被他人知晓,我们定在这里商议。九莲山与炎华庄相距遥远,晏大侠一路辛苦。”他是个干瘪枯瘦的老头子,体型和下果大师正相反,但一双眼睛精光闪烁,丝毫不见老态。
“说起辛苦,晏某远远不及大师和道长。”晏维清正色。“况且,大师和道长是为武林安宁着想。此事人人都该尽力,晏某自在其中。”
元一道长在边上听了,捋着稀疏的山羊胡笑起来:“客套话都被你们说光了,贫道现在该说什么?”
此言一出,四人皆笑,气氛立时活络不少。
“元一老弟说得对。时间紧迫,实在不该浪费。”下花大师再开口时望向晏维清,“今日所为之事,晏大侠知晓多少?”
晏维清往怀里一摸,摸出一只薄薄的信封。他把信封摊在桌上,沉声道:“只比这里的多一些。”
那信正是下果大师写的,里头的内容则是关于白山圣教的香堂和音堂在中原各地疯狂寻找赤霄和宫鸳鸯的下落。他们的原则是,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个。
“可巧,我们知道的事情,也只比里头的多一些。”下果大师小幅度颔首。
四人交换目光,都有些明了。
“除去置身事外的珠堂和方堂,白山教其余六个堂口都卷入了此事。”晏维清不疾不徐地道,“其中,毫堂、香堂、音堂、画堂的情况,下果大师已经在信里提及。剩下的两个堂口,机堂张入机生死未卜、下落不明;而弦堂宫鸳鸯带走了赤霄,隐匿至今,未被发现踪迹。”
“原来是他们……张入机精于机关暗道,当世无人能出其右。”下果大师沉吟,“只是秦阆苑手段狠辣,生生赶尽杀绝。”
“张入机那样的人,一日不被找到,就依旧有一线生机。”下花大师也目露沉思,“世人公认他入机之名,可不是虚言。”
晏维清也这么认为。宫鸳鸯给他的消息里,赤霄的情况最全,其他都是含糊带过。但,他不觉得宫鸳鸯会完全信任他;那么,张入机还活着、甚至和宫鸳鸯接上头的可能就依旧存在,只是宫鸳鸯不愿意透露。
“不管是华春水、张入机还是宫鸳鸯,他们的武功在白山教里都不是顶尖的。”元一道长又开始捋他的胡须,眉头微蹙,“能将已经走火入魔的赤霄在秦阆苑眼皮子底下带走、半年都不被找到,实在令人惊异。”
众人都同意这个看法。不过,今天的谈论重点当然不是给白山圣教的八个堂主按武功高低、忠心程度排名,也不是掘地三尺地把赤霄找出来。他们关心的是,如何才能阻止香堂和音堂到处杀人。
“虽然现在武林中风传赤霄已死,但凌卢和百里歌的动静越来越大。已经有不少人怀疑,赤霄其实还活着。”下花大师又道,“若此事宣扬出去,不管赤霄藏在哪里,都更可能被发现。”
几人又交换了一次目光。
“赤霄走火入魔,没人知道他现在情况如何。”元一道长眉头皱起,“若让他贸贸然暴露在公众眼前,后果无法预计。”
——是剑魔发狂地开启单方面屠杀模式呢,还是正道武林和白山教一起开个热热闹闹的除魔大会?
想到完全不经事的九春,晏维清心里咯噔一跳。他怕的就是这个——少林和武当对剑魔还有所忌惮,下的结论就偏向保守;但若被人知道赤霄现在全无自保能力,事情就难说了……
还好,宫鸳鸯只告诉他九春就是赤霄;而他不会说出去,至少不是现在。
下果大师和下花大师一起点了点头。
赤霄的剑魔之名同样不是虚设;战斗力爆表不说,受点刺激,还有可能进入暴走模式。这样的煞神,人挡杀人佛挡杀佛,谁吃饱了撑着的去惹他?
至少两个方丈都不打算用自己弟子的心头血去饮那把妖魔般的赤剑。白山远在西域,偏僻又寒凉;除非必要,相安无事才是最好选择!
这次的罪魁祸首是秦阆苑,还没到少林和武当出手的底线。然而,他们不动,并不代表没人蠢蠢欲动。
“问题在于,如今的白山上,只有毫堂、珠堂、方堂三个堂口的人驻守。”元一道长又说,很明显意有所指。“大部分好手都下了山,防守定然空虚。”
晏维清目光忽而一利。“道长您的意思是……有人想趁此机会,攻打白山教?”这就是下果大师之前说的、比信里多一点的事情?
他很显然猜对了,因为其他三人都开始摇头,一脸无法苟同。
“白山雪莲和冰参不仅有延年益寿的功效,兼之提升功力,求而不得的人实在很多。加上传说中的玄冰雪种,白山教囤积居奇,据传富可敌国。”元一道长继续补充,犀利地指出了事情的本质——
若没有足够的利益驱动,谁想跋涉大半个中原,去攻打一个位于极寒之顶的据点?就算那个据点是魔教总坛也不行啊!
下花大师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为此大动干戈,乃至武林动荡、生灵涂炭,实老衲所不欲。”
下果大师也跟着念了一句佛号。“此事确实是万万不能的。中原去西域,道路险阻,气候苦寒。等到白山,所耗时间漫长,精力极多。而白山教却是以逸待劳,兼之天时地利,不见得会落下风。”
元一道长同样点头。“若是陷入胶着,对双方都不利。而因此结下大仇,以后武林就永无宁日了。”
晏维清现在理解了整件事。利字当头,少林和武当看得分明,有些人却被蒙住了眼。“那现在要做的,”他谨慎挑选自己的用词,“其一,阻止香堂和音堂大开杀戒;其二,阻止有人聚集攻打白山?”
“差不多是这样。”下花大师说。“不管是南北少林还是武当,都不会对这两件事坐视不理。”
晏维清听出了一点别的意思。在他没到时,少林武当已经达成了一致意见,要用相对和平的手段解决;而两件事都被揽下,也就意味着他要做第三件事。“那晏某……”
“老衲、师弟和元一老弟有个不情之请。”下花大师沉声道。
晏维清心里已经产生了一些隐隐约约的想法。“大师请说。”
“请晏大侠务必找到赤霄。”下花大师一字一句道,神色极为慎重。“而且,他得是活着的,哪方面都和原来差距不大的。”
如果说晏维清对整件事都有大致预料的话,这句话也确实让他吃惊了。“为什么?”他挨个儿打量其他三人,确定没人在开玩笑——
他们是要他找到赤霄、再治好他!认真的吗?
“此事非赤霄所为,但因赤霄而起。”看出他的疑惑,下果大师接话。“种下什么样的因,得出的就是什么样的果;”他略微加重语气,“赤霄才是那个能根本消除可能到来的武林危难的人!”
第8章
九春原以为,就算他能安稳地独自睡一晚上,第二天起来,看到的第一个大活人还是晏维清。可在到达南少林的次日,他一睁眼,不管是热水、素斋还是小沙弥,确实都和昨日一样,而晏维清依旧不见踪影。
“晏大侠他们的事情还没谈完?”九春忍不住问。晏维清应该不会把他扔在南少林不管了吧?
小沙弥愣了愣,然后露出抱歉的笑容。“晏大侠已经起了,现在正和素乐师叔在塔林切磋,是小僧忘记告诉施主了。”
素乐就是昨天给两人带路的和尚,下果大师的得意弟子。而塔林是历代少林方丈和弟子的墓塔群,一般人连一窥真容的机会都没有。
九春觉得自己该松口气,毕竟晏维清还在;但他马上就唾弃了产生这种想法的自己——才几天啊,他就依赖上晏维清了?晏维清可是破坏他平静生活的罪魁祸首啊!
他的沉默不语被小沙弥理解成了另一种意思。“方丈说了,您是贵客,可在寺中随意走动。”
我真是谢谢您嘞!
九春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种贵宾待遇完全是沾了晏维清的剑神光环。换做是平时,他肯定很有兴趣围观武林高手切磋;但他现在更生自己的气,所以完全不想动。
“那九春就先谢过方丈大师了。”他说,皮笑肉不笑。
小沙弥很快离开,而九春重新一头扑到床榻上。一刻、两刻、半个时辰……外面什么动静都没有,倒是他自己被憋得慌。
“算了!”九春跳下床,觉得自己和自己较劲儿真是傻到家。“晏维清在塔林,我往其他地方走走不就得了?”
抱着这种心态,九春出了院子,随便找了个和尚问路,确定塔林的位置后,就朝反方向溜达而去。
南少林的名气没有北少林大,然而地方着实不小。从山门一路往里,依次是天王殿、大雄宝殿、藏经阁、方丈院、千佛殿。除去主要建筑,还有钟楼和演武场;路边林下,到处都是练武的少林弟子。
九春心中啧啧。瞧这阵势,怪不得敢让他一个外人随便逛——他什么武功都不会,少林戒备又森严,能进到什么机密地方去啊?
忽而,钟声响起,原本散开的少林弟子立刻聚集成列,依次进入大殿,像是早课时间到了。
露天场地顿时一片寂静。光树木道路并没什么好看,九春失去兴趣,就想回去。但在真的迈步之前,他的目光落到一侧的莲花桩上。
武林中练习步法的通用标配是梅花桩,但少林信佛,就把青石柱雕刻成了莲台形状;再辅之以九九归一之数,便成了八十一根莲花大阵。
想着回去也是无聊,九春左右看看,便跳到一根莲花桩上面。他刚才看人在上面腾挪转移,觉得蛮像那么回事,不由蠢蠢欲动;此时时机却是正好。但因为常有人练习,莲台上部十分光滑,他要慎之又慎,才不至于滑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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