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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雪时晴 作者:禅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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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熟料那袁福容用轻得让人发毛的语调在他们身後讲话:「我说,滚,就是不准用脚走。听懂没有?」
    某座楼的二楼包间砰的大响一声,两个光头男人连同门板一起飞到空中,直坠而下。那两个光头不及反应,一时忘了法术自救。对楼此时射出两道银光,是两把飞剑将头下脚上的两人拨正,那两者抓住剑柄才得以获救。两把剑又变成银芒自人手心流走,交错闪烁回到一楼通铺一个男人的手心里。那人素衣若雪,正在饮酒,楼上把人打飞的袁福容恼火,跑出来走廊叫嚣:「哪个多管闲事的?」
    一楼怕被波及的客人虽然没有指出是谁,但都齐齐看向某白衣男人。袁福容了然,茶色双袖无风自鼓,飞出一群毒蜂,不久阶梯则是被数量庞大的金蠍覆盖。少年阴狠一笑:「敢多事,找死。」
    背对袁福容饮酒的男人依然淡定自若,待那毒蜂金蠍扑涌上来,他只是雍容优雅的翻掌,掌心立时化出千百道银芒在酒楼间飞窜,剑气如虹,又像烟火般散射。楼里修士们全都一片譁然,那些刀剑没有伤及无辜,只砍杀毒物,但也没有对袁福容下手。
    袁福容看不下牠们全都死於非命,紧急召回,心忖此人深不可测,打不过只得逃,转身欲离,却惊觉全身由颈部到脚都被几乎看不见的细丝网包裹。楼下的男人一勾手,袁福容惨叫撞坏了走廊栏杆飞到半空,直直摔到一楼地上,以其为中心碎出一片空地,漂亮的地砖也因此毁了。
    至於少年,虽没有摔得像破西瓜,但是抬头能见一张俏脸流着两道鼻血,面皮都摔红了,当场大哭:「娘亲,呜、哇啊啊,这臭老不死的打我,有人打我!呜呜!」
    场面一下子变成闹剧,孩子讨不到糖吃满地哭滚,大人不理不睬,其他旁观的人又抽离注目,该干什麽干什麽了。这时有个青衫男人带了两个佩刀随从走进楼里,这人高大挺拔,长相斯文,堆掬笑颜时春风满面,教人难以生厌,此人对着素衫男子的背影说:「上仙怎麽欺负一个孩子了。」
    袁福容哭声稍止,立刻瞅着来人打量。来者也睇了眼少年,接着越过少年坐到能操纵千万刀剑的男子对面,提壶给那人倒茶水,伺候道:「上仙大驾光临安某这儿,敝人有失远迎。」
    那人淡笑低语:「不就是你放的帖,自己却迟到了。」
    「另一头生意耽搁了,烽宇又坚持要那座灵矿座屏,跟我闹了会儿脾气。唉,别说他了,拗起来脾气也跟孩子似的。可是那边地上那个就真是个孩子,何苦大费周章的召出那麽多兵器,不说我以为有人在我楼里放烟火。」
    带随从的这位青衫男子是个商人,名叫安律甯,过去是殷国人,後来先祖在陈国行商有成,富甲一方。再後来,其友人苏烽宇弄了长生秘药给他吃,他也就和苏烽宇一同作伴,这两百年也算修为有小成,只是仍爱做生意,这聚仙楼即是他的产业,将那些修炼者都变成自个儿的雇客,有自己挖采灵石宝矿、广开财源的组织。
    安律甯讲完,对面安静饮茶的男人浅笑,回他说:「有些人在家不把孩子教好,莫怪外面的人替他们教孩子。」
    「严上仙,来月就要举行仙佛妖魔各界的大会,你也不希望旁生枝节吧。」
    被唤作严上仙的男人回头睐向坐在地上满脸泪痕的少年,那少年恶狠狠瞪着他,一见他的模样先是愣了下,那张生气的脸又红得更厉害,紧握的双拳发出喀喀声。周围满地都是虫屍,它们正一个接一个变成黑烟淡去。
    安律甯也看到那少年不受教的样子,觉得还是严上仙说得有理,心中不愿那小妖魔惹麻烦,邀约道:「我已经给你安排最好的地方入住,你有空就来聚仙楼走走吧。也替我在这儿坐镇。」
    「你还是叫你的苏哥哥来吧。我只是来会一会你,之後就要去别处。」
    安律甯忙道:「你不是要住下等一个月後的大会麽?还要去哪儿?苏烽宇他可不行,你知道他那火爆性子的,绝对跟小魔头一块儿把这里打烂。」
    素衫男子闻言,安慰道:「不必担心。我故去的姐姐织就的天罗地网,寻常法子是挣不开的,烧也烧不坏,那孩子在我回来前闹不了事。那两个被打伤的人也由你看着,当是跨界逞凶的证人。」
    被缚在地上的袁福容听见他们交谈,开始叫骂着:「你们好卑鄙!居然要拿我当筹码,卑鄙!等我娘亲来你们就死定了!」
    安律甯见那人起身要走,也站起来要送客,两人都无视那小妖魔,那人蓦地回身说:「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母国殷国灭了,陈国也灭了,自己却不那麽伤心?」
    安律甯想了下,爽朗微笑回答:「那是因为我有钱啊。只要我还能赚钱,有什麽好伤心的,又不是天要塌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这两百多年来,自己快不快乐?苏烽宇为什麽不择手段的要你长生不老?」
    「哼。他自然是怕没有人陪他了,怕孤独寂寞吧。我就勉为其难奉陪到底。严上仙,你想说什麽?」
    被称上仙的男人浅笑摇头,应道:「不,我没想说什麽。有些事,都是自己心里有数罢了。像你们这样也很好。」
    安律甯微蹙眉心浅笑,表情有些纳闷,他趁这机会问候道:「对了,魁花渊那二位也还好吧。」
    「瀞儿跟龙先生,老样子,四处云游。」
    「真是教人羡慕。既是夫妻,亦是道侣。我记得你以前……罢了,太久了,记不清了。一个月後见吧。」
    安律甯硬生生将话吞回,若无其事送客。他知道这人曾入魔,後来才在瀚梦大泽与诸仙相斗,又潜逃魁花渊,受到龙清墨、宋瀞儿的照料和庇护,重新历劫成仙。这人对自己的道侣,路晏的事从此绝口不提,好像从不认识路晏一样,就算有人提起,他也恍若未闻。因此安律甯也不想自讨没趣,那路晏据说成了妖魔以後就蛊惑严祁真,本欲同归於尽,最後严祁真在魁花渊得救,而路晏则被魁花渊的仙灵之气所涤,因此消失了也不一定。
    龙清墨曾令魁花渊精怪去搜寻路晏的踪迹,一无所获,没有人知道严祁真跟路晏发生了什麽事,只知严祁真历劫後修为大有进境,且龙清墨和宋瀞儿极少插手那些权谋利益的俗事,魁花渊几乎以严祁真为首。
    甚至可以说整个修仙界,严祁真说的话是极有份量的,但此人也是最没架子,就像方才就是个来探访故友的普通人,喝杯酒寒暄完就走了。
    安律甯回头让人把那袁福容带去雅房看着,等其亲友来接应,忽地想起什麽喃喃自语:「不过严祁真还有哪里好去的?也不像是爱四处蹓躂的人啊。」
    话说无名之地有座高山就叫无名山,有人说它是神山,山上终年白雪不融,不容亵渎,也有人说是魔山,吞噬所有入山生灵,生机杳绝。
    严祁真来到山脚遇见正要返家的两个猎人,他们劝道:「这位郎君,看你一身文士打扮,是迷了路才到此,那就不要再往山里去了。这座山吃人的,连飞禽走兽都不经过。」
    另一位猎人扛着猎物附和道:「听我们的劝,别再往下走。这里是无名地,这山就是无名山,连能觉寺的人都不靠近。」
    「何况你这往下走也没有投宿的地方,山里有狼,要不随我们一道走,如何?」
    严祁真浅笑谢过他们,说道:「我自有去处。谢过二位好意。」
    那两个猎人虽然担心这面生的男人,但也不好多管别人闲事,扛着猎物赶路回去了。严祁真仰望此山,上面云雾缭绕,看不见山顶,他低喃:「这里不是无名地,是万里晴。」
    这座山常有修炼者想入山寻宝,因此仍有入山的道路,上坡後就有如重纱般的雾岚飘降,一直走到开始飘雪,这路就无疾而终。
    严祁真有仙气护体,所经之处风雪晏然。山里常年暴风雪,多是昏天暗地的气候,饶是能觉寺当年入山的开山祖亦是因为遇难,蒙此山的主人所救,最後安然下山。没有人能清醒的登顶,除了现在这个男人。
    *  *  *
    无人知晓,这无名之地里的无名山虽然终年冰封,但山中却有一隅是四季恒春。这春天停驻之处有座温泉,形势特殊,那位传说中的魔仙就在此处沉眠。
    除了这魔仙,还有他的朋友,一只本来已经去了崑仑的灵鸟,化作人形时自称谭胜钰。这天谭胜钰将牡丹全都搬到温泉附近,忙着整理庭院,忽地听见风里有细声,感应到似曾相识的气息。她忆起魔仙曾交代之事,变回原形飞到山顶一处山洞,朝洞里鸣叫。
    魔仙就睡在里面的冰棺,谭胜钰记得他沉睡前曾交代过,若有人能上得了这座山,就来叫醒他。谭胜钰用鸟语喊了一会儿,以为里面的家伙听不懂,又变成人形叫道:「小路,小路,你快醒啊。有、有客人上山来啦!」
    谭胜钰心中思量着,来者是客,说是客人应该不错吧?
    这满山冰雪,唯独一处春暖花开的地方,好像从别处仙境偷过来似的,一个仙人常驻於此,只盼某人到来,谭胜钰怎觉得此景似曾相识了。
    不多时,洞穴里出来一个长发披散几乎要及地的男人,穿着一袭水色衣衫,光着脚ㄚ面无表情的杵在那儿,根本看不出是已由魔修炼成仙的路晏,就是个睡得正酣硬是被扰醒的青年。路晏眨了眨眼,适应外面光线,问说:「小钰,我睡多久啦?」
    「没多久,半年前你醒来吵着要吃炸焦圈,害我出去给你找。人家大仙沉眠少说要个百八十年以上,神兽那一类的也是以千年为计,你睡没几个月就嘴馋,这样竟还能修成魔仙,不可思议啊。」谭胜钰逮到机会取笑路晏,表情却很得意,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路晏迳自迈开步伐,往吊桥走,过了桥不远就是他们搭的小屋。他一手摸上肚皮,讪笑:「被你一说真有些饿了。你刚才在洞外喊什麽啦?」
    「有客人。对,想起来啦,山里来了客人!是、是──」
    路晏表情微变,瞅了她一眼,已经了然於胸。他脚底生风奔回屋里,谭胜钰也赶紧追上,两人在镜台前手忙脚乱的找梳子和发簪。路晏拉开抽屉,梳子、簪子没有,全是毛虫,他骂道:「什麽把你的零嘴儿全养在我这里啦!」
    谭胜钰尴尬笑道:「嗳呀,我记得你这儿本来就没放东西的。会不会在你的乾坤袖里?之前你说宝物都该聚在一块儿让灵气互增互长,还自恋说自己也是块宝呢。」她看路晏灵光一现,手摸到袖袋里取出一把玉梳,喜道:「看,我就说吧,都收在你那老地方。」
    路晏咋舌斜睨她,斥道:「你真是、那也不能把虫子乱七八糟的东西养在我屋里啊!你不是有自己住的地方!真想抽你一顿──」
    他握着玉梳扬手,平常就会和谭胜钰打闹开玩笑,这会儿也是做做样子而已,谭胜钰却真的一脸错愕盯住他的手,但看的似乎不是他。他循她视线睇去,一个丰神俊秀的男人就立在後方,温柔接过他手里的玉梳。
    「我来代劳吧。」来者是严祁真,话声醇厚温润,犹是眉目风流,面若冠玉,整个人就如未出鞘的宝剑,光华隐隐而不可亵渎。他微侧首淡然低语:「退下吧。」
    一旁呆滞的谭胜钰本能应是,像风一样撤出屋外,迎着这里温柔暖风才回过神嘀咕道:「奇怪,我听他的做什麽?算了,不管他们。」她可不要多管闲事,变回原样飞去玩耍了。
    屋里,路晏一起身就被严祁真按住肩头坐下,後者声色平静说道:「别忙招呼,坐。」严祁真一手将路晏的长发成束抓拢,另一手执玉梳替其梳理。
    「你就是这山中的魔仙?」
    路晏听他提问,想起这人理应不记得自己,很快就冷静下来答道:「是。」
    「你的头发像孩子似的,不够黑。」
    「阁下不是该先报上姓名来历,怎会擅入他人住处,又言行如此轻薄,如此也算得上是正派的修士麽?」
    「恕在下失礼了。我只是觉得这里熟悉,一时迷乱,情难自已。」严祁真被斥责,垂眸微勾嘴角,温和轻声向其赔罪,又道:「在下严祁真,仙籍魁花渊。有事来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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