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谰池上+番外 作者:青花玉龙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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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以来李瑄城基本没有和他讲过话,只是例行公事地替他祛除骨寒。穆修白感受到那双大手在自己的身后贴着,温度透过夏日薄薄的衣料传来,所有的防线都溃成一片。
李瑄城于穆修白来说,多少是代表着希望的。
却没有力气扭头去看他一眼。
直到李瑄城终于不再来了。
而除沉珠出于江湖。
祁千祉道:“传言说除沉珠将于闰六月月圆之日现于沧水,大约是在陈滨境内,我会让陈滨太守注意此事……”
李瑄城摇着他的白檀骨折扇,悠悠道:“江湖上一向不乏除沉珠现世的传言,怎么殿下单单信此一句?”
祁千祉抬起眼睛:“我落水时在陈滨。”
李瑄城笑道:“哦?”
“沧水渡口的脱险若是天助,此次的传言或可信之。”
“如此,殿下找我来有何吩咐?”
“必定不止王庭之人欲得此物,承运多少算作江湖客,还请助我一臂之力。”
李瑄城这才正色,收起了折扇道:“好,殿下尽管专心朝政。”
便欣然离京往陈滨去了。
李瑄城虽然不掺和江湖事,好歹在江湖上有声名。李瑄城治病治得最多的就是三类人,一类是官宦人家,一类是富商豪旅,一类是江湖异士,前两类在于他们拿得出诊金,最后一类在于他们一般不得病,一旦有恙往往是伤重及于命脉,或者病则凶险异常,常人治不得。
李瑄城戴着他那一面错银的面具,一头乌发束于脑后,脊背的线条被白衣勾画出来。白衣的样式简单利落,袖口却绣着繁复的暗纹。行之所在脚下生风,偶闻腰间环佩叮当。
凛冬和浅夏也俱是白衣,也带着银丝白底的面具。
这三人招摇地步入沧水边的天方客栈时,四座之人的目光便齐齐聚于门口。
沧水边上的客栈果然已经住着些目的明确的江湖人士了。对着正门的暗处落座的应当是剑目山的人,剑目山的双使李瑄城见过,此时却是乔装改扮;门右处的人李瑄城认不得,但是隐隐可知功力不凡。
剑目山的双使已经对李瑄城点头示意了一下。
店里的杂役才亮着双目大着嗓门过来:“客官可是要住店?”
浅夏便道:“住店,三间上房。”
“成,我引客官上去!”便走在了前头。
李瑄城领着凛冬一路走上木梯,剑目山的左使便传音入密道,语谰池主人怎么有心情也来掺和这些事了?
李瑄城便回头朝着那左使笑了一下,面具下的眉目弯弯,很快回身,脚下不停。
我不过来看看热闹。
左使便伸手拿起的桌上的小酒盅,道,如此甚好。
只有木质的楼梯的咚咚步声慢慢敲着节奏。一阵声响灭却,堂中吃饭的人也才把眼睛望向自己的饭碗。
穆修白养着病,又过了半月的安生日子。祁千祉终是血气方刚,穆修白才好了便连哄带骗地把人弄上了床。
穆修白半夜听了雨声起来,在黑暗里坐了半晌,摸黑跑到外头去淋了一身。
雨下得很大,又是朔月,穆修白眼里全是真真切切的漆黑,只听得雨声哗哗哗地浇着,虽说是夏日,夜半总是有些寒凉,穆修白被这雨浇了一头一脸,冷得直打颤儿。但是总归是把自己浇醒了。
再发烧李瑄城也不会进宫来替他看病。
当日值夜的侍卫警惕地过来,拿着一盏灯笼从屋檐下追来的,雨打着伞面啪啪啪啪的,走到一半那灯笼终是灭了。
檐下的灯笼并不能照到这边。穆修白便是不用全神地屏息,就凭这落雨声,那侍卫也一时找不见他。
那侍卫便道:“是谁?”
穆修白并不说话。于是又有侍卫赶来,在这殿前一方空地寻起人来。
穆修白只是站着,听着雨打成一片,还有隐隐约约的侍卫的说话声。忽而身后莫名有了压力,穆修白伸手将人将要搭在肩上的手一下握住,就要将人摔出去。
徐染被人带了一个趔趄,小声道:“是我。”
穆修白道:“雨这么大,徐侍卫如何知道我的方位?”
“雨打在不同的器物上是声音自然不同,你且去听,听得出来。”
“……”
然后一柄伞撑起来罩住了穆修白:“走罢,我送公子回去。”
穆修白便随了人回去。
穆修白并没有发烧。
第二日雨却越发大了。祁千祉问了穆修白昨夜的事,穆修白含含糊糊不知如何作答。祁千祉的眸子便沉了下去。
“你又要逃。”
穆修白忙道:“不是!”
祁千祉哼笑一声:“你最好不要费那个心。”
穆修白看了祁千祉半晌,才慢慢吐出一句:“我做噩梦了……”
祁千祉喜欢穆修白示弱,就像现在眼前的双眸含着泪光的玉样的人。祁千祉把人揽到怀里,道:“别怕,只是个梦罢了。”
穆修白听这一句,莫名地泪意上涌,那些泪水都洇了绣着金龙的黑色织锦。
祁千祉只当人确实是被魇着了,拍了拍人的肩背,却不知道穆修白心有他事。
老天像是把之前干旱时节吝惜的雨水全都一股脑儿泼了出来,就没有下小过。雨三日方止,那些宦者一个个拿着大大的竹扫把,在殿前的阶除扫水。
穆修白穿着一件青色的袍子,笼着袖子,靠在殿前的柱子上发呆,整个人因为沐浴着晨曦都金灿灿的。然而一会儿就被这日头逼回了房间,毕竟是夏日,早晨的凉意一退,毒日头就能把人晒得蜕层皮。
京城以外,东南一面的雨却一直下了旬日,直至成了涝。朝廷上下被这事弄得焦头烂额,大旱之时粮仓便已经不充盈,此时到何处去弄这些赈灾的粮食。
祁千祉为这事心烦得很。冷池笙却道:“殿下不如上书陛下,卖官鬻爵以充盈国库。”
祁千祉只怒道:“你真是想得出来!”
祁千祉就差将杯盏摔到冷池笙面上,那碎瓷片在冷池笙脚前水珠乱弹一般落了一地,冷池笙只是面不改色。
余者见祁千祉怒意如此,也并不接话。
祁千祉终于冷道:“你退下吧。”
冷池笙自知今日一番话必定会触怒祁千祉,闻此一句倒是微微吐出一口气退走。
朱子铭道:“殿下……”
祁千祉只是拿手扶额:“今日先散了罢,诸卿有什么好的主意随时可以过来见我。”
众人称是,一并退下了。这些谋士陆陆续续也多有职务在身了。太学之事,也多是有这几人筹备。
赵谐此时上前来,附耳道:“殿下,尹天禄已经押解回京。”
作者有话要说: 更了,其实我依然没有存稿…下次的更新可能是周日。
☆、章二十三东南之水(一)
祁千祉平日政事不避穆修白,但是穆修白的身份就是男宠,断不能登正堂,不若以前还以“侍女”的身份可以侍于侧。
所以穆修白是从赵谐那里听说了冷池笙卖官鬻爵的大论。
穆修白认真写了一篇东西陈述了卖官鬻爵的优劣。眼前形势,卖些虚爵确实可行。
尹天禄终于归案了,从陈滨一路押解到京师。
祁钺下旨由祁千祉担当主审。此外宣室卿顾成尹同审。祁千祉公事繁忙,便让顾成尹先行审问。
却闻尹天禄半字不认。虽是用了不少刑,既不认通敌也不供出主使,只说要见祁千祉。
祁千祉便挑了个时间,想看看尹天禄准备做什么。
尹天禄整个人都十分脏乱,又因为用了刑身上布满了鞭痕,神情萎靡地坐在审讯室的地上,听见响动,便微微抬起头来,浅青色的胡茬被窗中漏出的光线微微扫过,便见整个人又匿到了黑暗里。
祁千祉便往那案子后一坐,令顾成尹一并坐下,命侍卫将尹天禄再往前带来。
开首是顾成尹问罪状,条条数去,问尹天禄是否认罪。
尹天禄笑得颇嘲讽,并不答话。
祁千祉正要呵斥,却不料尹天禄先讲话了:“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和殿下说。”
顾成尹道:“放肆!”
尹天禄却是看着祁千祉,狼狈的面容上颇有些志在必得的神情。
祁千祉站起来:“顾卿先让人下去吧。”
顾成尹微微踯躅了一下,还是站起来行了礼,退了出去。那些侍卫一并下去,门很快掩上了。
祁千祉便离了桌案,步到尹天禄身前,居高临下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尹天禄便动了动身子,显露出些正色,脚上的镣铐微微拖动发出一丝轻响。
“语谰池主人……我当时就觉得他有问题,后来我栽了,才想明白这人大概是李瑄城。”
祁千祉不动声色。
“看样子殿下是知道的。不过殿下是不是最好也防着此人一点?”
祁千祉不意听到这样的劝导,哼笑一声:“为何?”
“我自认为还是有些本事的,我自从知道语谰池主人就是李瑄城后,掐指算了算,此人深不可测。”
“我知道了,你还有何言?”
尹天禄过一会道:“我有一事事关李瑄城,我若说,殿下能否放我一命?”
祁千祉想想李瑄城左右不愿辅佐自己,自觉还是了解李瑄城甚少,便撩了衣袍,微微蹲下来道:“你且道来。”
“我和语谰池主人多有交集,此前听说,其游医途中往往寻访珍宝。”
再望祁千祉望一眼,落到人的手里,尹天禄自知凶多吉少。他手里实在也没有什么筹码。
补充道:“……自然是为了寻除沉珠的。他应当没有和殿下说起过此事罢。”
祁千祉哼笑一声:“你倒是还有心情在这里挑拨。他替我操心这等事有何不妥。”
祁千祉对尹天禄本就厌恶,便欲走。
尹天禄慌道:“我知道除沉珠下落!殿下留步!”
祁千祉并不信尹天禄的话,却还是停下步子道:“那你说罢。”
“殿下可愿意留我一命?”
“你且说。”
“殿下可否先允诺?人各为其主,我本不欲与殿下为敌。”
“你放心,我说的话还是无人敢忤逆的。”
尹天禄听这几句话便知道祁千祉绝无放过他的可能,又他所知本就有限,便发挥他那忽悠人的本事搏了一搏:“语谰池主人游医途中,应当已经拿到珠子了。”
祁千祉道:“所以?”
“殿下信也罢,不信也罢。李瑄城生而无父。我对他的旧事还多有知晓。殿下想要知道不如留着我。”
祁千祉只觉这人死到临头还能一簧两舌,冷道:“你想必说完了,那便审正事罢。”
尹天禄道:“殿下如何能出尔反尔!”
“和女干邪之人谈什么有信无信?”
尹天禄红了眼睛,一会儿突然暴起,扯得锁链也发出些绷紧的声响:“殿下不过是因为我玩了殿下的人,才如此不能容人!”
祁千祉猛地一僵,回身吼道:“闭嘴!”
尹天禄嘲讽道:“我听说那人还在宫里,不知道殿下竟有这捡人破鞋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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