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谰池上+番外 作者:青花玉龙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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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修白道:“草民卑贱,以身侍人。天子深恩,不敢不忘……”
长公主听到此处,便道:“住嘴。”
穆修白面色愈发白了,硬着头皮重复道:“天子深恩,不敢不忘。长公主却不妨以草民掣肘陛下。”
长公主便笑了声,许久不再开口。
穆修白捉摸不透长公主所想,只把头再往地上叩去。唇线紧抿,不敢再发一言。
☆、章三十三奉珠入庙(二)
穆修白住在阁子里。李瑄城去见他时,长公主也并没有阻止。
只可惜是落雪天气。
穆修白对窗而坐,他身边烧着一个火盆。虽然是室内,他身上的衣服也裹得很厚。绮窗闭塞,只从窗纱里透出些微光,穆修白的面容隐在尘暗的室内,颜色也略显衰颓。
穆修白只听锁钥落下的声音,便是吱呀的户枢声响,侧头向门口,就见一人一伞。人是白衣风流的人,伞是绣金软绸的伞。
穆修白微微张了张口。第一个反应是自己死不了了。这数月以来,日日如临深渊,且不知何人能信,何人不能。他道是风陵君喜欢花朝,花朝却被送去祁夏。他见到形形□□的人,每个人换着花样从他嘴里套东西。问他祁夏的种种。税官问他税事,水官问他水利,武库库管问他武备,稻田使者问他营田,那些盐官铁官问他盐铁事,再有的便是问他刀币布帛。他不知道自己说了没,说了多少。幸得他不入太学,否则整个祁夏都要被他卖了。
穆修白的神思尚没有回转过来,李瑄城已经走到了近前。
李瑄城在他对面坐下,不发一言,只伸手捏了穆修白的腕子。
穆修白下意识地往回抽了一下。
李瑄城道:“别动,我按下脉。”
穆修白不动了,若有所思地望着李瑄城修长的指节。
只一会儿便道:“你吃了多少药?”
穆修白嗓眼生涩,出口的声音也有些生涩,他道:“吃…了不少。给了多少便吃了多少。”煎药的药渣子堆起来,怕是能堆到窗口。
李瑄城按着他脉搏的手没动,口里道:“他们是让你吃吐真剂罢。”
穆修白微微颔首。
“……吃成这般怪乱的脉象。”语气里十分不快。
穆修白不语。他看着李瑄城。他对于李瑄城的所思所想十分不确定,瑚阳城里李瑄城也没有透出哪怕一丝一毫地要换他回来的意思,倒是后来亏了祁千祉一道圣旨。他可以明白家国较之一人,何为重大,但是却摸不透李瑄城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然而他在南梁,也未必对得起祁夏。他甚至有些不恨祁千祉了。祁千祉两度退让,求他安稳,也算是仁至义尽。
李瑄城依然在诊脉,除了浮于表的乱脉,他诊不出什么。风陵君既然对花朝下了毒,照理也不该放过穆修白。只是这乱脉之下……李瑄城又阖目细查些许,只觉得荆棘满地一望不尽,无处可探无路可走,竭尽了精神,也全无所得。穆修白静默地坐着,右手成拳,放在口前,低低咳了咳。
李瑄城阖上的双目忽而睁开,手上改为抓握。穆修白浑身一僵,他只觉得一股霸道的极阳的真气顺小臂攀上,一时间胸中堵塞,脏腑剧痛,霎时就吐出一口血来。李瑄城未料到如此急烈,收手不及,忙将人扶住了。
穆修白从他怀里抬起脸来,那脸上映衬着火盆微暖的火光,嘴角的血污更加艳丽。李瑄城神色严峻,只如冷面铁青的阎罗。
李瑄城道:“风陵君果真小人。我还是看高了他。”
穆修白道不语。他对这至阳反蚀的感觉十分熟悉。他近来愈发不耐寒,加之方才身体的反应,便猜到一些。他道:“……是不是千寒?”
李瑄城道:“应当是。这毒花朝也同我讲了,制毒的人是木铎,也是菩提里的人……。”
穆修白自嘲道,“我两次中一般的毒,确实不见长进。”
李瑄城见他又咳嗽,伸手替人顺了顺后背,又道:“花朝现下在诏狱。风陵君对她下的是凡毒,我已经替她解了。”
穆修白微微缓过来了些,直起身来,道:“谢过主人。”
李瑄城侧过头去拿过火盆里的火钳,微微拨了拨炭灰,拨得亮了些。红彤的火光之下,那面上的铁青终于有些缓和。
再往下,李瑄城便起了身,道:“我不宜久留。”
穆修白无甚反应,也只看着那火盆,里面的炭火里清清楚楚地勾勒出木材本身的年轮。
李瑄城又在此处站了一会儿,只看着穆修白,两人都不发一言。穆修白侧脸的弧线被暖光勾勒得明晰,愈发显得消瘦,他面上是火光也没能遮掩的病态的苍白。
李瑄城回转过身,门外虽是雪如撒粉,却是天光微晗。身后便有一个低如落雪的声音道:
“我怕死。救救我。”
这人也未必是可托的良人。只是千般境地,走投无路,真正能够抓到的,也只有这一人。
李瑄城微微阖目,将那顶绣金的绸伞撑开,入了天光里。
次日早。李瑄城往长公主住处去。
长公主正读着佛经。念完一页,翻过来,敲一声钟,依旧双手合十,再读一页。
长公主在自己的居处设了香案,摆了观音。长公主这几日心神不宁,故而日日捏着一串菩提子,一日数十遍乃至百遍地念着心经。
得了通报,长公主便住了念诵,往外间走来。
李瑄城怀抱珠匣不便行礼,只在案前跪下,略略一躬身道:“长公主。臣有几句私话。”
长公主大袖一拂,便见侍女尽数都退下了。
长公主才往案后坐了,道:“你说吧。”
李瑄城微微吸了一口气,道:“我用除沉珠向长公主换一人。”
长公主蓦地抬起眼,瞳孔急缩,她大声道:“你说什么?”
李瑄城敛眉,抬手开了珠匣,夺目的光辉尽泻而出,一室的光华满目。
长公主的神色还未沉静下来,深吸一口气,问道:“你说,除沉珠在你那?”
李瑄城微微点头,往珠匣中示意:“这就是。”
“我凭什么信你?”
“凭我父是李蹇。”
长公主死死地盯着李瑄城的面孔,李瑄城面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仿佛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忽而道:“你要的人,莫非是阁子里那位?”
李瑄城面上松了松,低声应道:“正是。”
长公主便轻笑着,有些止不住,笑罢了微吐出一口气,面上取而代之的尽是嘲色,她道:“我记得你虽流连风月,却不爱少年。”
李瑄城不语。
长公主道:“如此说来,那阁子里的人,真是祸水了。老四喜欢他我是信的,连你喜欢他?”
李瑄城道:“他中毒已深。他曾救我一命,我若能救他一命,也算是了了恩情。”
长公主冷道:“你早救过他一次了。谎话连篇也不打腹稿。我倒想问,此人于你有何用处?”
李瑄城道:“此人于我无用。”
“无用?我都不知道你哪句该信。老四拿南梁俘虏换他一人就够荒唐了,你用除沉珠来换,岂不是荒唐至极!城儿,我以为你不傻。只能以你为狡诈了。”
李瑄城只道:“并非诡计。我便是只说我有除沉珠一桩,无论真假,都已是开诚了。”
长公主只是咄咄逼人,道:“是。有或者没有,你都不当讲。如今我猜的你都已经坐实了。若是无心,为何留着这珠子?”
李瑄城道:“臣并非想留它。这是梅山道人交给臣的。”
长公主听梅山道人四字,又道:“你表字承运,也是你师父梅山道人取的?”
李瑄城不意她问表字,面上一僵。
长公主将杯盏往案上一搁,便是“噌”地一声,茶水也泼溅在案上:“承天景运,好大的口气!”
李瑄城眉间微蹙,遂道:“七晋山人也赠我了表字,是怀璧。”
长公主低眉看了那珠匣里的珠子。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道理再浅显不过。
李瑄城又道:“我不留除沉珠,我是弃是献?试问我奉珠祁夏,祁夏会不会留我?”
长公主道:“可我……如何信你!如何信你!”言语之下,竟不知是问李瑄城还是自问。
李瑄城面不改色,缓缓吐字:“我如今奉珠而来,长公主还有何顾虑。”
长公主反问道:“我有何顾虑?”又道,“我就恨是我养了你这些年……纵虎归山放龙入海,非我所为。照理,我应该杀你。”
李瑄城道:“臣虽在校尉一职疏于职守,为陛下兢兢业业,也非无功。”
巫蛊祸事,祁嵊反事,李瑄城皆是力挽狂澜。长公主内里是信他的。可常言道,人有阴阳双面。一叶障目也未可知。
长公主道:“我将阁子里的人给你,你往何处去?”
“臣先回语谰池。至于天地之大,我往何处,就看长公主预备如何了。”往后穆修白体内的千寒,非历遍九州,不能得药了。率卜仙山,或可一去。
“老四要你当将军,你要如何应对?”
“长公主必有说辞。至于望月,长公主便说他死了罢。”
此言音落,室内一阵死寂。两人相对无言。茶水已凉。
长公主只觉得七窍不通,胸中不畅。苦闷生涩就如堵着一块积雨的云。良久起身道:“你走吧。我答应了。”
李瑄城道:“多谢长公主。”
“不用谢我。是我一步走错……我要是当初没去李德山府上,没入画楼见你,我现在就该杀你了。”
李瑄城听她提这些旧事,到底长公主对他恩情有加,低声应道:“故而臣奉珠祁夏,报一线之恩。”
长公主听罢此言,反倒是怒意盎然,道:“报一线之恩?”自嘲地笑了两声,遂道:“李瑄城,你我这一别,我料你以后绝不会来再见我。你于杜正,若不是我劝你,你连临终都不懂得送他一送。我早前就知道你是块捂不热的顽石,什么事情,都是恩怨两清,我虽不是你生母,幼时照料你,也常亲力亲为。让你喊我一声娘亲,你喊我官称喊到如今……你可是知冷知热之人?”
李瑄城只觉背脊微僵,端坐不动。
长公主见他无言,气急,抓了那盏冷茶,往他面上倒去。李瑄城这许多年来从未见她如此失态。
李瑄城受了那盏冷茶,又坐了半日,听长公主似乎并无他话,方避席而稽首,道:“孩儿告退。”
长公主听此一言,不觉泪下。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见面了。
☆、章三十三奉珠入庙(三)
李瑄城又开始替穆修白调理身体,悉心尽心之至。
穆修白精神虽然好了些,又日日忧心,讲起话来三句不离日后的去留,自己都嫌烦,便干脆不讲话。
李瑄城此人倒是皮糙肉厚,见得穆修白不搭理他,一人乐得闲扯。
穆修白偶尔应一声两声。冬季日短,不多时窗外就成了漆黑的一片。李瑄城却依旧没有走的意思,穆修白都觉得他过于殷勤了,终于忍不住道:“你是不是要趁着这几天把该讲的话都和我讲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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