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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剑出燕京 作者:轻微崽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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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情有独钟 铁汉柔情 恩怨情仇

  “在瑞州十方楼内长大,十方楼主业经营车马行,使银子,能办的差都接。”
  李蒙听得一头雾水,赵洛懿仍在继续。
  “十二岁起,我开始独自接活,从前只取一成自己花用,其余酬劳归楼里。带着你时,和楼里四六开。有一点积蓄,等账点清,能拿出来。你想怎么过日子,都听你的。”
  这话李蒙听着有点耳熟,只是想不起什么时候听过。
  “不是这么说……”李蒙直事哭笑不得,这些日子心一直悬着,这一路往北走,他也看出来了,没在中安地界上。怕是自己真的脑子坏了,忘了什么事,否则他与林家小姐,哦不,与这汉子在北地成的亲,次日自然不会在南洲醒来。镇静下来便想到,家中事虽难以置信,但凡事有个最坏时的准备,总不错。于是李蒙凭着自己有限的公子哥儿阅历,不禁想要盘算盘算以后怎么过。
  无论怎么过,总不会是和这汉子凑一块儿过。
  “我是我爹的儿子,是要考功名娶媳妇的。”
  看赵洛懿一脸茫然,不知听没听进去。李蒙耐着性子又道:“你武功好,这一出门,师兄徒弟的吆五喝六都跟来,显然有地方去,不必同我耗着。我不是……”想起那晚上这孔武有力的男人压在自己身上,李蒙顿时耳根发烫,撇开眼,手指抠来抠去,“我与你不是同道中人,趁早散伙,要是我爹知道有这码事,不会与你善了。”
  “你爹已经死了。”
  李蒙:“……”
  “就算我爹死了,那我更不能同你胡混了。”
  “那要我怎么做,你才肯同我混。”赵洛懿问。
  李蒙眉心抽搐,心说怎么就说不通呢。要是打得过还好说,江湖人,打服了就听你的。打又打不过,说又说不通,怎办?
  “你是个读书人,我有个问题。”
  “问。”李蒙心下一喜,看苗头有说头。
  赵洛懿沉默片刻,说:“信、义二字,你们读书人讲吗?”
  “做了官的酌情,没做官的讲。”李蒙回道。
  就在李蒙憋足一口气要听这粗莽汉子能讲出什么道理来时,赵洛懿忽然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李蒙呆住。
  “到地方再说,你只要记住,自己说过什么,别忘了。”说完赵洛懿起身,随口问:“饿了没?”
  李蒙也是没反应过来,看赵洛懿出去才反应过来,自反手轻拍了下脸,没事干嘛把内心真实想法说出来。
  因曲临寒晕船,赵洛懿胃口不佳,做的一条蒸鱼一味炸小鱼儿都被李蒙收拾了个精光。饭后赵洛懿坐在一边喝点酒,见李蒙眼馋,分他一些。
  李蒙本来要不好意思一下,却又实在想喝,便接过酒囊,侧了身,蹙眉研究半天。
  赵洛懿平日也拿这个喝,刚才他也喝了,总不能喝一个地方。然而酒香勾人,喝上第一口,李蒙便忘了才在想什么,连吞下去三大口,赵洛懿从后面拍李蒙肩膀,李蒙才讪讪还回去。
  喝了酒睡意就浓,李蒙一夜无梦,醒时天光大亮,没事就在船篷里乱翻乱看,在赵洛懿包袱里竟看见一本册子,翻出来看,竟是武功秘籍。李蒙好奇心重,翻了几页,跟着口诀在心头默念,竟觉小腹发烫,似真有内力在脉中游走,差点大叫起来。再念时那股热意又好像没了,怕丢丑,也不敢找人说,心里揣了个乱跳的秘密,一整天都精神奕奕,一目十行地翻完。
  曲临寒进来时李蒙嘴里念念有词,声音极低。
  曲临寒侧着耳,问他:“师弟,你说什么呢?”
  闭着眼默记的李蒙顿时朝后跌去,一根麻绳被扯断,头顶上一只竹篓打翻。
  李蒙吐出嘴里的鱼干,连忙坐起,“没说什么,我背书。”连师弟的称呼也忘了反驳。
  “哦。”曲临寒放下手里鱼竿,进去里间。
  “小鱼干好吃吗?”
  李蒙吐出无意识咀嚼的鱼干,想了想,“不错,来点儿?”
  曲临寒弯下身。
  李蒙随便塞了一片给他,选了只小的,重新把竹篓挂上去,看见曲临寒抱着面粉出去。
  午饭还有炸面鱼,不过比昨晚吃的鲜甜许多,想是上午才钓起。另一艘船上的四个人也过来,个个踏波而来。
  其中那个总是笑呵呵的圆脸中年人吃鱼不吐骨头,李蒙看得几乎呆滞,回过神来碗里已经堆满了剔好的鱼肉。
  曲临寒嘿嘿笑。
  李蒙不习惯别人给自己夹菜,却也不好拂了好意,心里直犯嘀咕:怎没见他粗壮的大“媳妇”这么细心。
  转念一想,急师父之所急,这个便宜师兄要是入朝为官,怕是比自己会做人得多。
  日头才刚西斜,换了马,赵洛懿与李蒙一骑。
  倒不是赵洛懿安排的,李蒙连怎么骑马也忘得一干而尽,还没爬上去就掉下来,被身后人接住,再上马时,赵洛懿就自然而然在他身后坐下。
  想着也许是和这大媳妇最后一天相聚,这李蒙打小没娘,谁待他好一成,他就恨不得还人十成。绑架归一码,但这么多天衣食住行没花一文钱,曲临寒又当照顾少爷似的对李蒙,李蒙心里也是明白的,再不像刚醒来那样句句带刺。
  晚上李蒙在马上就睡着了,赵洛懿一臂将李蒙搂紧,一臂带马。
  天亮时分,李蒙在喧嚣人语中醒来,还没彻底清醒,赵洛懿伸出手时,自然而然就抱了上去,踩着地李蒙才觉尴尬,别过脸去看城门口,那里一条长龙,起码上百人,排着进城。
  天才亮,不少人背着货,还有的竹篓里没东西,站着个娃娃,从蓝碎花布里露出个乌溜溜的头,大人察觉时便转过头去呵斥,小娃娃委屈地一瘪嘴,扯布蒙头蹲下去,远远一看,以为是背的一箩筐鸡鸭兔去卖。
  “你记得自己家在哪儿吗?”赵洛懿牵着马,示意李蒙站自己前面。
  “当然记得!”
  “那就走吧。”
  那话说得格外平静,却让李蒙不安起来,他默了一会儿,忽然扭头。
  赵洛懿眉毛一扬:“?”
  “既然把我送了回来,你们就走吧。”
  赵洛懿不说话。
  李蒙顿时急了,往外推他:“真想去刑部大牢呆两天啊?算我没认识你们,赶紧走。”李蒙做了个驱赶的手势。
  赵洛懿黑沉沉的眼珠看得李蒙心头直跳,城门口传来士兵的吆喝。
  李蒙埋头走去,士兵随便摸了一下他的身,没兵器,放行。
  李蒙进了城门,回头一看,那一溜江湖人都不见了踪影。
  果然是骗子。李蒙不由松了口气,中安集市才开,四方人潮涌入,熟悉的大秦官话直往李蒙耳中钻。
  他走了两步,身不由己地又回头,无数面孔从身后挤着他,令他只能往前,没一张是眼熟的。李蒙垂头丧气地随大流地在街头闲逛,耗足了半个时辰,才拖拖拉拉往家走去。
  被爹骂个狗血淋头是轻的,得好好说,就不说是被绑了,就说生了场大病,什么事都忘了。真要请家法,说不得只能硬挨过去,反正二哥常常被打,好药找他拿就是,趴上一百天,又是个活蹦乱跳的猴儿。
  想通这节,李蒙脚下飞快。
 
☆、一一六
 
  
  刑部尚书的宅子,在一条深巷之中,外通闹市。既方便又安静,李蒙的爹是个略有些刻板的文人,看中的便是这份清静。在千门万户喧嚣不休的中安城里,极为难得。
  恰是初秋,未及入巷,就有喧闹声入耳。
  李蒙疑惑地蹙了眉头。
  这时节薄袄方才上身,不少人挤在巷中,小贩叫卖的声音不住往李蒙耳朵里蹦。
  “……这只,是东夷来的胭脂盒,早二百年,安和公主使过的。别看这盒子显旧,要的不正是这份儿古意么?爷您再紧着神儿仔细瞧瞧……”小贩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捏着盒子,以小指留长的指甲剔开盒盖,一时间香气扑鼻,李蒙皱着眉跟在别人后面窥看。
  五大三粗的客人嘴角翘起。
  小贩续道:“这里头搁了东夷的麒麟药,二百来年不曾走了半点香气,颜色不腐,买回去还能用,完了我这里还有软香轩才出的胭脂,五种颜色可以选,桃红玫粉的都有,给您瞧瞧?”
  客人手指在盒盖上轻轻弹动两下,粗声道:“包起来,全要了。”
  下人不问价,一摸就是五十两银票。
  “谢蔡爷的赏!”
  小贩话音未落,周遭众人纷纷投来艳羡的目光,李蒙把脖子一缩,朝侧旁退,往自己家门走。
  他满肚子都是嘀咕,冷不丁被人一把提住了肩膀。
  “干什么!”李蒙怒道,一回头就见方才那位“蔡爷”,手里掂着胭脂盒子,玩味地瞧自己。
  蔡荣眯着一双眼,似笑非笑地将李蒙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慢悠悠地问:“小兄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没有。”李蒙不耐烦道,想从蔡荣手下的手中挣脱,力气不够用,只得认栽,不过心里却无半点惧怕。天子脚下,讲的是法度,凭他是谁,往刑部尚书家的小公子手里撞,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你是谁?叫你的手下放手。”
  李蒙理直气壮得叫蔡荣吃惊,如今中安城中敢这么跟他说话的人不多。李蒙生得好看,蔡荣确定是见过,一时却想不起究竟在哪儿见过,唯独是那厌恶的眼神,在他脑海中勾起一丝模糊的记忆。
  “你叫什么名字?”蔡荣问,示意手下松手。
  李蒙抬手揉了揉肩,不作声,要走时又被挡了道。回头一看,蔡荣挑衅地吊着眉梢,满脸惹人烦的痞子相。
  “关你什么事,管好你的人,得罪了我没你什么好。”李蒙往怀中摸来摸去,没摸着银子,脸色大不自在,抿着唇不说话。
  蔡荣也极有耐性,似想看看李蒙能玩出什么花来。
  半天李蒙才从腰中扯下一块玉佩来,一看水头,竟是难得一见的好玉。李蒙想着快些脱身,朝蔡荣晃了晃,“少爷还有事。”随手把玉佩丢给蔡荣的手下。
  蔡荣眼中显出玩味,愣了片刻,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道:“有意思,放了他。”
  李蒙鼻腔里重重哼出一声,快步走了。
  手下交上玉佩,蔡荣执在掌中翻看了片刻,虎目掠过一丝精光,神色剧变。
  “大人。”手下不安地窥蔡荣脸色。
  “跟着他。”蔡荣猛然将玉佩紧抓在掌中,人派了出去,自己回头在古董街又挑了十来件小玩意儿,预备拿回去打发那些相好。
  夜了,下起雨来。
  迟迟未曾打烊的酒馆,迎来个失魂落魄的年轻人。掌柜的华发白须,笑呵呵迎了上来。
  李蒙猛然回神,慌慌张张看他一眼,站起身想走。
  “雨大,小店简陋,也能避一避,年轻人,要是不急着赶路。不妨留下来,尝两杯小老儿新酿的酒,暖暖身。”
  “我没钱。”李蒙尴尬道。
  “天黑我这里就不做生意了,权当找个人品一品我这新酒,不过酬劳是没有,你看?”
  雨越下越大,廊檐被拍打得嗒嗒作声,檐下雨水成线,牵扯出一道帘幕,湿气拂动门帘,李蒙不自觉握了握自己的肩膀。
  “那就多谢了。”李蒙不好意思地想扯出丝笑意,奈何实在做不出来。
  好在老人并不介意,让他入内坐下。
  店内暖意熏人,酒气沁入心脾。
  掌柜端上热酒来,便入内去匀酒到浅碧色的釉瓶中,似是要卖的。
  两盏热酒入喉,激得李蒙眼眶发红,酒碗“啪”一声落在桌上。酒液流入酒瓶中的潺潺声接续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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