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近江国(第一部)+番外 作者:孔恰(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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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墙。除此之外,庆州本地几支数千人聚集的羌族部落亦不容小觑。这一族也是南北
对峙之间一朵奇葩,战力彪悍,行事毫无章法,一时偷偷跟随草原铁骑清洗南朝堡垒
,趁火打劫;一时又出兵滋扰千叶辖区,表达自己放纵不羁、不愿尊其为主之意。南
朝着力招揽,收效甚微。千叶一度严加打击,欲使其归顺,羌族自然不是对手,却也
断然不惧:小股兵力派过来,他们就群起而攻之;大军一到,立刻夹着尾巴逃跑了。
屈方宁年前也镇压过一次,斩杀三百余人,结果夜里给人突袭,掷了满身粪溺,真是
不提也罢。只是这两年北羌出了个英雄人物,手腕气魄都十分了得,族内分裂的几派
都被他收服得差不多了。因而入关之前,那群赤膊缠头的身影一次也不曾见到,一路
颇有点寂寞。
如此一来,正面对抗的重任就落到了南朝守军身上。七月初,屈方宁被任命为第
一先锋军统领,在清平关八十里之外与南军首次会战,远远一打照面,就气得笑了出
来:“贺小九,你是上这儿玩来了?你的兵呢?人模人样的见不到,乌龟、螃蟹倒是
带了一窝。”
贺颖南所率正是清平关六千守军临时拼凑的一支军队,装备破烂,纪律稀松,老
弱病残十之八九,青壮精骑寥寥可数,自不待说;更糟心的是神气猥琐,双方还没开
战,已经露出了逃之大吉的保命相,个别经验丰富的还故意抛下辎重,观察地形,贼
眉鼠眼地挑选退路。听到“乌龟、螃蟹”的批语,也只是骚动了几声。少数血性汉子
待要出言骂阵,立刻被老兵捂住嘴拖了下去。
贺颖南眼窝深陷,胡子拉碴,显然这一向也在这群乌合之众身上吃足了苦头。闻
言只道:“这几个虾兵蟹将,对付你已经足够了。”虽是战场上惯用的场面话,说得
却全无霸气,声音也是嘶哑无力。
屈方宁对清平关守军的油滑惫懒也早有耳闻,盖因此关位居南朝北部戎关最外围
,与其后金汤堡垒的防御线相距位置十分尴尬,救援极其不便;既无深壑之险,也无
强固工事,如一户文弱怕事的主人家闭门谢客,街上流氓恶霸一旦上门,必先一脚踹
开大门,再将他捉出来暴打一顿。清平关就是这两扇纸糊的大门,从外形上看,起的
应该是阻隔来人的作用,实际阻无可阻,拦之不住,只能徒劳无功地吱呀几声。所差
只在死物无灵,而人有血肉。大门斩烂,只需伐木刨平,涂上清漆,就可恢复原貌;
城关踏破,却是生灵涂炭,尸横遍野,年轻的躯体一旦倒下,永远回不去梦里春闺。
二十多年间,清平关横遭北族六度攻占,城墙之下妇啼儿哭,乱坟岗上白骨枕藉。与
千叶签订盟约之后的数年,已是难能可贵的和平时代了。清平关守军如此贪生恶死,
实在是打怕了,也打倦了。屈方宁内心又何尝愿意开战,只是身份使然,只好继续出
言挑衅:“你那群呆头愣脑的兵,又给人打蛋花汤似的打散啦?怎么,要不要哥哥再
给你来个二石一鸟的节目啊?”
贺颖南原本形容憔悴,此刻突然抬头,通红的眼睛紧盯着他,厉声正色道:“姓
屈的,咱们一码归一码。你杀我五哥,是你我之间血海深仇;上次之事,算是承了你
的情。这一次不谈过往,你敢动我沈七哥哥一根头发,我必令你后悔终生!”
屈方宁丝毫不惧,嘻嘻一笑,道:“贺小九,我又不是聋子,你大吼大叫的做甚
么?我是一片好意,念你新婚不久,担心你老婆年纪轻轻,就做了寡妇。”嘴上胡拉
鬼扯,心中十分鄙夷:“那位花时久雨,同贺小九是甚么关系?一口一个沈七哥哥,
也不怕别人肉麻!”
第61章 云影
贺颖南目光一寒,还未应声,左近一个苍老愤激的声音已经厉然响起:“我等将
士为国而死,父母妻儿自有人照顾抚恤,要你这北狗操甚么心?”
贺颖南一听来人声音,忙拨马迎了上去,责道:“包叔叔,你怎么来了?军医不
是嘱你卧床静养么?”
来人须发花白,一边颧骨已为人削去,一张脸萎缩塌陷,望之不似活人,倒像尸
棺中的厉鬼。闻言只森森一笑,露出焦黄的牙齿:“北狗都吠到城下来了,还静养个
麻皮!姓包的只要有一口气在,爬也要爬到战场上来!”
他身后密密丛丛,却是一队衣甲鲜洁的轻骑兵,风度气象皆与边关戍军大异,仿
佛世家公子与山野村夫之别。为首之人年纪甚轻,目光倨傲冰冷,开口更是冷冰冰的
,一丝活人气也无:“贺将军,包校尉是替我等引路而来,勿怪。”
贺颖南一见他,更是吃惊,冲口道:“你怎地出城来了?沈七哥哥身边可有人保
护?”
那人冷冰冰一拱手,道:“侯爷有令,命我等前来襄助贺将军,但凭吩咐,无有
不遵。”从腰间摘下一道碧玉虎符,向贺颖南怀中一扔。
贺颖南仿佛接了个烫手山芋,拿也不是放也不是:“这……怎么成?你堂堂御前
四品统军使,如何能听我号令?你们禁卫军专程从京城赶来,自然以保护沈七哥哥为
第一要务。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哪有脸回去见太子殿下?”
包校尉听他们噜噜苏苏,早就大不耐烦,一条伤痕累累的手臂刚劲有力地一划:
“行了!什么你的我的?纪军使都说不在意,贺将军你也别太见外了。庆州守不住,
大家都是一个死字。尸体烧作一堆灰,到时更不必分你我了!”
纪军使木然道:“正是此意。”抬起一双眼角狭长、略微下垂的眼睛,向对面敌
阵冷冷望了过去:“听说手刃贺五郎之人也在此间,不知是哪一位?”
虽是一句问话,实则视线已落到对面红鞍白马之上。他曾听贺颖南描述过此人样
貌,知道是一位杀人不眨眼的蛮子少年,料想大约是个精赤上身、血红脸膛的悍勇之
姿。此刻一见,却是一阵诧异:“怎地这少年直勾勾地盯着我,看起来一副要哭的样
子?”
他哪里想得到,屈方宁此刻心中早已叫喊了千百遍:“子厚表哥!我是苏方宜,
舅舅第一次带你来我家时,你非说我是个女孩子的苏家表弟!你小时候常常带我捉蚂
蚁、打燕子窝的,现在……你自然早就不认得我了。”
只听纪子厚毫无起伏的声音响起:“追风千人斩,屈方宁?”
屈方宁稳住心神,望着他哼笑一声:“正是。纪军使有何指教?”
纪子厚寒冰般的脸上也露出一丝冷冷的笑意:“无他,受他人之托,前来送你一
样东西。”
话音落处,只见他束得紧紧的袍袖凌空一振,一道乌光离手飞起,霎时向屈方宁
喉间缠了过来。
这道乌光来得好快,千叶众兵一声惊呼还未出口,只见红光暗昧,一支长枪从屈
方宁身侧斜斜挑出,呛啷一声,恰好将其挑上枪尖。定睛看时,却是一条乌黑细长的
流星锁子锤,两头各坠有一只小小铜球,此时兀自撞动不休,可见这一掷力道之刚猛
。
纪子厚眼中惊骇之色一现即收,望定执枪之人,淡漠道:“久闻鬼王将军膂力盖
世,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御剑漫不经心道:“好说。纪军使家学渊源,一招踏云飞星使得纯熟无比,已有
令尊七八分火候,着实是后生可畏。可惜……”枪身微微一沉,也不见他抬手振臂,
那垂逶尺许的乌黑铁链一声嗡鸣,从枪尖上倒转飞起,如长了眼睛一般,向南军阵前
横扫过去。
他这杆流火炙热如沸,铁链悬挂片刻,已经烧得暗红发烫。只听几名排头兵连声
惨呼,一枚铜球正中一名小兵头部,脑壳一瞬间打得碎烂,红白脑浆喷出二尺多高。
一人颜面正着,整张脸孔顿时凹陷下去,五官霎时变得极为可怖。铁链扫荡之处,五
六人脸上烧得皮焦肉烂,空气中满是焦臭气味。
御剑这才将下半句话淡淡补完:“……纵使纪伯昭今日亲至,断臂复生,在我手
下一样过不去三招。”
纪子厚脸上也已变色,声音却镇定如常:“鬼王将军教训得是,是晚辈太过唐突
了。”一句话拉开辈分,谦恭而不示弱。
御剑这才打量了他一眼,目光中颇有玩味之意。纪子厚尚处之泰然,他胯下坐骑
却畏惧般退了两步。
忽听一阵齿根格格咬响之声,却是那貌若厉鬼的包校尉所发。只见他双眼喷火,
牢牢盯住御剑,嘶声道:“御剑天荒,你可认得我?”
御剑冷冷瞥了他一眼:“谁?”
包校尉厉声道:“原庆州总兵黄雨频属下,第九军玄字营副将,包永寿!你不认
得我,我却认得你。你这双眼睛,我记在心里整整七年了,没有一刻忘记过。我这些
年唯一的心愿,就是要你好好活着,千万别死得太早。我要让你亲眼看着同胞兄弟一
个个死在眼前,要你亲口尝尝这生不如死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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