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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近江国(第一部)+番外 作者:孔恰(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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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怅然若失

 
!”屈方宁挣道:“小时候才这么抱的,现在我长高了,你也……不方便。”
    御剑倒是给他弄笑了:“你现在一共多大?还给我小时候!”两腿伸开,给他密
 
密实实搂进怀里。
    屈方宁本来百般别扭,给他安安静静搂了一会,心情也逐渐沉定。灰白的细沙随
 
风飞起,将二人并放在一起的军靴皆浇上一层白灰。风里隐隐约约传来血腥气,隔得
 
太远,也闻不真切。漆盘中的腌鸭舌、熟牛肉已被遮掩得吃不得了,只有酒还可喝。
 
御剑一手将他手臂托起,就手喝他的残杯。见他呆呆出神,出声道:“小猴子,想什
 
么?”
    屈方宁遥遥望着天边山丘轮廓,轻轻道:“想你送我的白象。”眼睛阖了起来,
 
埋首他颈窝之中,声音更低:“……想我们在江南的时候。”
    御剑心中一阵柔情触动,抱着他的手紧了紧:“今年不得空了,明年再带你去一
 
次。”
    屈方宁摇了摇头,眼睛依然闭着:“一次足够了。”复睁开一线,道:“你送我
 
的虎头鞋,上次我一口气都给烧了。后来托人去做,也没有做出来。”
    御剑左手握着他的手,举杯一划,低笑道:“烧了?八百里?”
    屈方宁也笑了出来,鼻腔突然一阵酸楚,回握他的手,放在胸口玩。
    御剑耐着性子陪他做了个狼狗,又做了个兔子,笑了两句他脾气坏,好好给他一
 
点东西,不是摔个稀烂,就是烧个精光。后来又道:“过几天叫人送两车来,任你烧
 
。”
    屈方宁想象了一下他驾着两顶大车去宣州大肆采办蝈蝈笼、鹁鸪灯、银皮子鼓、
 
薄荷糖的情状,靠着他笑了半天,一边笑得乱滚,一边拧来拧去,保护杯子里最后一
 
口酒。闹到最后收场了,在御剑身上挨了一会儿,反而自己把酒杯送他唇边去了。说
 
话却是混沌支吾,平素的伶俐口齿都使不出了:“将军,祝你……这个,年年有……
 
    御剑自然领会,笑道:“怎么,老子一年过一次的生辰,一口酒就想打发我?”
    屈方宁含混嗯了一声,给他敬了酒,眼睛看着他,认真道:“将军,我是你一手
 
……栽培起来的,我有的一切都是你给的。我本想送你一件像样的礼物,想来想去,
 
也没什么能拿出手的。”
    御剑饮尽他杯中酒,闻言一笑:“哪那么多胡思乱想的。心给我就行了。”
    屈方宁慢慢点一下头,故作轻松笑道:“怎么又问我要?一直是你的呀!”
    这几个字出口,眼内一阵强烈湿热,几乎便流下泪来,忙胡乱揉了揉,假装沙迷
 
了眼。
    只听御剑叹息般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却不像对话,反似自语:“是我的才好。”
 
背对月光与他对视一刻,目光从他空空的脖颈上落回他雾气茫茫的眼睛,俯身吻了上
 
来。
    不日,千叶次批出征部队已经抵达清平关外,后备军亦随之赶来会合,粮草辎重
 
一应物品均已就绪。一时旌旗蔽日,战鼓如雷,大军经行处,关前三十里堡垒城寨无
 
一幸免,好似西风扫落叶一般,捣成一片白地。奇的是诸寨十室九空,非但未遇半分
 
武力抵抗,连平民妇孺也一概不见了。再往前去,但见清平关守军往日镇戍之地空空
 
荡荡,旗帜孤伶;瞭望塔下并无卫兵驻守,偶有一二人影隐现,也不似全力迎敌、鸣
 
镝传讯的模样。御剑、郭兀良、车宝赤并一众将领皆诧异不已,驻营商议时,车宝赤
 
自请为先锋,领轻骑六百先行探路。郭兀良素来谨慎,阻道:“或恐是诱敌之计。”
 
仍拔营上马,继续浩浩荡荡前行。到得清平关前一看,大门紧闭,阒然无声。先前高
 
悬城楼的人头已被取下,徒留数十痕暗红血迹;鸟雀在护城河两岸自在啼鸣,偶尔栖
 
落空地。前锋营士兵上前叫骂,无人应答。郭兀良等不敢贸闯,暂滞城外,等待御剑
 
赶来。
    御剑正午方至,见城头落落,四野空空,嘲道:“再来一位执扇抚琴人,这一本
 
戏就齐全了。”
    郭兀良熟知南朝典故,眼见得门户大开,分明是要请君入瓮,不敢掉以轻心,即
 
命下令攻城。十余座投石车轮番投掷石弹,复以小亭郁亲制月牙射塔抛掷巨石入城,
 
如此这般片刻,城内依然无声无息。额尔古抢至射塔畔,挥开几名工事兵,抱起一枚
 
足有一人多高、双手环抱不拢的巨石,几步跃上射台,命人填压上膛,自己铜铸也似
 
的手臂拉紧机簧,暴喝一声,那巨石恰如流星急坠,蔽日遮云,向城中指挥所劲射而
 
去。额尔古膂力过人,准头却差了些许。只听轰塌一声震响,将指挥所前一面绘着流
 
云朱雀的石壁轰去半边。灰雾弥烟,半晌方散,却不见一个人影。
    车宝赤性子最急,兼之新得了一把宝刀,跃跃欲试地想冲入城中,寻几个大好头
 
颅一试刀锋。郭兀良沉吟未决,劝道:“哥哥稍安勿躁,恐是故布疑阵。”御剑眉心
 
久蹙,闻言不置可否,一箭射断吊桥铁索。他眼力异于常人,桥板甫一落地,便勒马
 
不前,口中淡淡道:“红哥,看来今天无人替你祭刀了。”
    屈方宁一夜未曾合眼,起拔之时,便勒令离火部远远落在队尾。见一路无人抵抗
 
,心中正是疑云大起。目送车宝赤所率秋蒐军开入城中,心中忐忑万状。忽听一句骂
 
娘声响起,接着群情激奋,千万句粗鄙不堪的语言纷纷从城内发出,汇成一片集成上
 
下三代、囊括旁系九支的女性下体之海。他忙从后军赶到,纵马入城,只看得一眼,
 
顿时两眼一黑,气得不曾昏厥。千般怒意、万道心火,只化作一句:“沈姿完,我操
 
你妈……”
    只见城池如故,人影全无,偌大一个清平关,赫然已是一座空城。
    放眼望去,但见城中道路四通八达,若谷之虚;商铺关门闭户,官衙鸟雀不飞,
 
宅邸家院一概物事皆搬得一干二净,爨炊盘碟,油盐柴米,并衣物、被褥等一概器用
 
,悉数带走,上下一空。院中老竹竿上晒的布匹、裙袄,都已收走;菜园中种的黄瓜
 
、茄子,也已摘去大半。门前竹叶铺洒,窗台下还摆置着七夕节小儿好玩的几样豆生
 
,黄豆芽已长了一尺多长。一眼看去,全不似仓皇逃窜,倒像客人上门不巧,主人出
 
门宴游去了一般。城中几处火头窜起,却是众兵见无人可杀、无物可抢,四处放火烧
 
屋泄愤。
    屈方宁骑在马上,只觉怒火腾腾地往心尖上冒,使尽了生平所知的恶毒言语,把
 
那姓沈的骂了个狗血喷头。他生平所见投敌叛国者不下千余,一击即溃的城池也见得
 
不少,如这般明明攒足了一股不平之气,却临阵溜之大吉的打法,却是闻所未闻。心
 
中只道:“贺小九决计不会弃城而逃,子厚表哥也不是这般畏怯之人。必然是那姓沈
 
的做的好事!呸!他跟文僖那老役夫肯定是一伙的,勾勾搭搭,狼狈为女干。是甚么
 
好东西了?还号称甚么第一才子、文坛领袖,我看卖国求荣才是真!好端端的,把一
 
座城关拱手让人!……贺小九怎么就信了他的邪?老子要是有命回去,第一刀就要剥
 
了他的臭皮!”
    怒火未息,车卞鬼鬼祟祟走来,讨好般献给他一只辑翠缀珠、饰有小朵玫瑰的玉
 
匣。打开一看,其中放着一本薄薄册子,随手一抖,只闻见一股熏香之气,书页灿烂
 
流华,裱有金线。翻开书皮,只见第一页写的是:“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字体
 
雍容端方。落款是:“某年月日,长安客赵二于留云借月斋恭录。”印玺上则是“泽
 
从”二字。他自然不识得这是南朝太子的表字,只觉香腻腻的十分可厌,随手往火里
 
一丢。车卞忙抢上救出玉匣,书却任它烧去了。
    经此一闹,火气方压下些许。趁乱赶往城门,见地下团团摆着百余人头,一旁摆
 
得有净碗、鲜花、香烛、盂兰盆等物,显然有人曾在此祭奠。四顾无人注意,遂将包
 
裹中腐烂得不成模样的一个人头取出,恭恭敬敬放在地下。人头多已败朽,但观其发
 
髻,乃是南北混驳,全无夷汉之分。他一时也分辨不出,只得在心中拜了几拜,暗自
 
祷祝:“傅指挥使,你为保全此城,甘愿忍受身败名裂之辱,至死不坠黄氏九军之名
 
。如今此城已归于他人手,你未必肯埋首这沦丧之地。事急从权,盼你原谅。”将一
 
旁灵幡上的招魂铃摇了三下,掉头而去。
    回到军中,见晌午已过,遂命架锅煮肉。乌熊在旁骂娘不断,道是头一遭破了敌
 
城,还要吃自己的肉。肉汤未沸,巫木旗一溜小跑过来请,只得跟他去了。一进指挥
 
所,见清清静静一座宅子,给一群蛮子烹肉大啖,弄得十分腥膻。御剑独立内室之中
 
,手执一纸留书,正凝目细看。
    屈方宁环顾屋内,见陈设素简,窗明几净,几上干干净净,左首立一露瓶。瓶中
 
无花,室内却漂浮着一缕若有若无的兰花香气。御剑身前置一书案,白宣如雪,墨香
 
未浓,一方雨过天青色的镇纸斜斜压在一角。见御剑神色肃厉,也踮着脚往上一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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