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近江国(第一部)+番外 作者:孔恰(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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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其蓝,柳狐、巴达玛、大叔般三方暗地联手,将我军四万将士合围于相思林中,欲
歼之而后快。繁朔左陵王与柳狐有决议在先,为之借道引兵。我让你……前去,一是
借助外力退敌,二是激化陵王不满,促我合谋成事。如此一来,扎伊、毕罗损兵折将
,繁朔大势尽在掌握,兵不血刃,一箭三雕。此等全功,千叶立族以来从未有之。宁
宁,这怎会是你的耻辱?”
屈方宁听到末尾几句,冷笑已经布满面容,向他点了点下巴,嘲道:“你谋划很
好,算无遗策,真不愧是一代名将,国之栋梁!可是你想过没有?在你运筹帷幄之时
,我在哪里?我过着什么日子?哪怕一刻钟,不,一瞬间也好,你想过我吗?”
御剑皱了皱眉,声音转为森严:“你铁了心要钻这个牛角尖了,是不是?我告诉
过你,这一切与你说的毫无关系!在当日情势之下,你首先是千叶的子民,是鬼军的
士兵,最后才是我的情人!从前你分不清楚,现在还分不清楚吗?”
屈方宁一口气生生噎住,僵立半晌,突然狂笑起来。
御剑见他目光散乱,行止异常,心中一凛,上前道:“宁宁,你怎么了?”
只见屈方宁咚地跌开几步,指着他脸孔笑道:“是啊,我怎么忘了呢?在你心中
,哪一个人比得上你的祖国?你的妹妹兰素儿,被你远嫁其蓝,与所爱之人永远不能
相见;你明明知道屈沙尔吾谋反,却拿你侄女昭云儿安抚他的心;你的儿子……哈哈
哈,你可怜的哑巴儿子,一句话也没有说过,被你活活射死啦!你母亲战死在你面前
,你没有丝毫哀伤,反而洋洋自得,因为她为国而死,死得好,没有堕了你雅尔都家
族的威风!你从前说你不擅长那些儿女情长,怕是对我说过的唯一真话。郭将军说过
一句话,可是太抬举你啦!你何止是无情无义?你简直就不配当个人!”
御剑听到“儿子”二字,眼中寒光大盛:“柳狐跟你说的?你宁愿相信敌人?”
屈方宁颤抖般剧烈笑了几声,摇首道:“没什么敌人了,也没有什么学生,属下
,儿子和情人……你的一切,我都不要当了。你也不必来威胁我,这一次我什么也不
怕了。你说我分不清楚,那太好了,至少证明我还是个人,有血有肉的活人……”
他跌跌撞撞往门口退去,忽被落到脚腕的马裤绊了一下,遂迷迷茫茫地提起,连
铜钮扣落了也不知道。
御剑见他腰带拖落在地,本欲上前替他挽起,迟疑一瞬,最终还是收回了手臂。
忽听屈方宁低声道:“我问你最后一句话。”
他抬眼望去,只见屈方宁脸上一阵热红,又一阵惨白,分明是破釜沉舟最后一搏
的神气,声音却带着微颤:“我问你,如果当年定州城上的人是我,你会不会也一箭
射穿我的心?”
御剑望着他泪痕满面的脸,许久,上下嘴唇微微一动。
“……会。”
屈方宁喉中干裂般笑了一声,追问了一句:“会犹豫么?”
御剑久久地凝望他不甘的目光,最终合上了眼睛。
“毫不犹豫。”
屈方宁意料之中地动了动嘴角,疯态渐消,整个人如燃尽的薪木般失去颜色,似
乎风一吹就要片片消散,化作死灰。
御剑心中一空,迎上两步,语气也有些急促:“宁宁,假若易地而处,我最希望
看到的,就是你一箭射死我。”
屈方宁脚步一顿,语气也已恢复平静:“我不会的,我会用我所有的一切来换你
,不管几百里地,几十座城……土地再好,也是死的,不会跟我说话,不会笑……”
他的泪水又淌了出来,转身大踏步向帐外走去。手搭上帐门,仿佛自嘲般笑了一
声,回头道:“那天晚上,我是真的想跟你一起死的。”
说罢,自己空了一瞬,加重了语气,重复了一遍:“真的。”
他转身出门,脚步很快,一会就消失不见。
御剑立在原地,看了那帐门良久,最终垂下目光,声音疲惫低沉:“抱歉,宁宁
。我必须活着。”
十月的夜风已经冷彻草原。这句肺腑中的言语,也在出口的一瞬便散落在霜天。
屈方宁出得帐来,只见一轮皓月清辉遍洒,山路之上银光如霜。一阵凛风卷过,
只觉遍体生寒。倏然之间,恍若拨云见日,想通了一件疑惑已久之事。
当日昭云儿随屈林远赴险地,以致身死,他只当是御剑千虑一失,算不至此。时
至今日,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御剑没有想到,昭云儿明知情人是反贼、是叛臣,却
还心甘情愿地跟了他去?
因为他一生之中,从来就没有把情真正当成一回事。他惟一没有放入计算之内的
,就是这个情字。
他想通此节,忍不住就想放声大笑,喉间发出声来,只闻呕哑抽噎,哪有半分笑
意?
恍恍惚惚走下山去,意识魂灵全不在身体七窍之中,只是凭两只脚带着自己向前
,走向平日惯去的地方。迷茫中似乎走过了许多喧哗追问,又来到一个黑色独立之所
,心中隐隐知道这是自己的地方,便和衣躺了下去。后脑枕在地上一阵阵锐痛,却不
愿稍作动弹,反而盼着越痛越好,最好痛裂了脑浆脾肺,流尽自己身体里的血肉。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帐门被掀了起来,有人来到他身边,抚着他的背,低低说了
句“起来”。其时手足皆虚软如绵,只是不理不睬。直到暗色之中,一个恍如金石交
鸣、隐带琴韵的声音冷冷响起:“苏方宜,站起来。”
第44章 酥红
他脑中轰然一炸,纵使再不愿醒来,也只得醒了。昏昧之中,只见回伯端坐床沿
,背心已经挺直,目光清冷如霜,竟已恢复了几分武学宗师气派。
他灰白的嘴唇干裂流血,上下翕动几下,出口的却是一声:“谢先生。”
回伯冷冷望向他蜷成一团的身影,久未出口的声音苍哑生硬,问话却是斩金断玉
一般:“你跟御剑天荒睡过了?”
屈方宁全身一震,头颈如有千钧重,竟不能移动分毫:“……是。”
回伯目光转寒:“多久了?”
屈方宁咬紧下唇,低声道:“两年。”
回伯置于床面上的四指缓缓收紧,从齿缝中冷冷道:“两年……好,你瞒得我好
!”
屈方宁见他似有发难之兆,勉力跪起身子,垂头道:“不是我自己要跟他……好
,是他说……喜欢我。我一时脑热犯蠢,思忖着与他有这一层关系,于我行事大有裨
益。我本来想趁成功之时告诉你,可惜使尽浑身解数,始终差了一步。前几个月你不
在我身边,等我想跟你说的时候,……已经不用说了。”
回伯冷冷道:“因为他把你送给了左京王?”
屈方宁心口一阵闷痛,仿佛胸口血洞又给人重重插了一刀,四肢百骸的力气尽皆
离身而去,声音却出奇地平静:“是。”
回伯皱纹满布的一双眼不离他左右,口吻更加严厉:“看来你对他,不止是床笫
之谊了。”
屈方宁跪得笔直,指甲攥入肉中亦不自知,话语却如剜肉医疮一般豁然:“不止
如此。我……弟子对他动了真情。”
回伯下垂的嘴角微微挑起,语气中已多了三分嘲讽:“御剑天荒枪下亡魂以千万
计,仅当年庆州一役,便杀戮南朝戍卒一万四千人!你……竟对他动了真情!”
屈方宁双目紧闭,低声道:“弟子有罪,请先生责罚。”
话一出口,不禁感到一阵奇异的轻松惬意,目光也落到了回伯苍老皲裂的手背上
,心想:“他要是一掌打死我,那就好了!”
回伯沉默不语,将他上上下下打量许久,叹了口气:“你先起来罢。”
屈方宁听命站起,一阵头晕目眩,晃了好几下才站稳。
只听回伯缓缓道:“你可知道我是哪儿人?”
屈方宁听崔玉梅说过他年少之事,从小到大,早就认定他是同胞亲人,闻言悚然
一惊,骇道:“您不是……南朝人么?”
回伯目光中浮现一丝怅念,摇头道:“我从小在草原长大,七八岁时一场战乱,
族人悉数流亡。我以童奴之身被卖入舍利金宫一名梵师手中,幸逢我恩师前来拜谒礼
佛,得他青眼相顾,带回九华山上。后来……我武功尽废,又遭师门驱逐,心灰意冷
,北上出关,发誓永世不再踏足中原。多年游历四方,最终在锡尔落脚,一则小燕山
有集市之便,各色人等往来流动,藏身于此,不显突兀;二则锡尔倚北山白燕立族,
居处闭塞,乡音未改,听来多少有些亲切之感。当日见你瑟缩集市背阴处,饿得脸色
乌青,却不愿捡起地下丢弃的马肠果腹,便知你来历不凡。只是我收留你,概因多年
中原武林正道浸- yín -,抛不下这一点侠义心肠。授你武艺、出语提点,亦是有感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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