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双璧+番外 作者:非天夜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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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郎,你多久没睡了?”小乔皱眉道,“再这么下去,孙郎没打完仗归来,你先得病倒了。”
“不妨。”周瑜又猛咳几声,喝过药汤,说,“待我看完军情就去睡。咳嗽是旧时落下的病根,待打完这仗,调养数月就好。”
天气渐渐地凉了下来,又下了几场雨,小乔说:“我听信使说,这次长江上游涨水了。”
周瑜“嗯”了声,眉头深锁,答道:“只怕要无功而返了。”
无功而返还算好的,最怕就是孙策陷在荆州。周瑜对上一次孙坚的进军,有着本能的恐惧,生怕这两父子都遭遇一样的困局。然而三天后,军情传来,这一次是飞羽带着信,直接停在了案前。
局势比周瑜所想的更为严峻—长江上游江水暴涨,酿成山洪,道路泥泞,崎岖难行,孙策在江陵城外吃了平生从所未有的一场大败仗。江水爆发,蔡瑁的水军与鲁肃交战,双方僵持不下,最后一场战遇到塌方,困住了孙策的步兵与骑兵。
周瑜马上亲自前往吴县,派吕蒙前去接应支援。然而江水越来越汹涌,最后孙策不得不撤了回来。
大乔临盆在即,孙策一败涂地,带着残兵败将回到吴县。
孙策收兵之日,雷电横空而过,暴雨倾盆,回府后谁也不见,所有谋士都吃了闭门羹。
周瑜淋得浑身湿透,站在门外敲了三下门。
“出来喝酒吗?”周瑜问。
里面没有回答,周瑜又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为何直到现在还看不透?”
孙策的声音带着冷漠的意味,答道:“所以在出战前,周都督就知道此战必败了?”
谋臣们顿时一凛,都知道孙策吃了败仗回来,说不定要拿人开刀,却没有想到,会是最不可能被问责的周瑜。周瑜理所当然,似是早知有此一责,做了个手势,谋臣们就都散了。
周瑜独自跪在雨里,沉声道:“我听说袁绍率军争官渡时,唯一出面阻止他与曹操开战的人是他最亲近的谋臣,田丰。”
房内沉默。
大雨哗啦啦地下着,周瑜头发搭着,一身官服全是水,湿淋淋地跪在雨里。
“结果袁绍出征前,”周瑜又说,“将田丰投入了大牢里,让他等自己获胜归来。”
“听到前线传来败仗消息时,狱卒恭喜田丰,说你算无遗策,主公果然败了,这次他回来,定会好好待你,田丰却大哭了一场,说,‘我命休矣!你以为以主公这样的人,打了败仗回来,还会留我性命吗?’”
“‘若主公得胜,说不定还会将我从牢房里请出来,奚落我几句,依旧让我服侍,现在落败,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杀了我。’”
周瑜撇去眼前迷蒙的水,又说:“是我未战先言败,斩了我不打紧。”
“但主公不可学袁绍。”周瑜又说,“唯有兼听谏言,方能少败。主公败了,我很高兴,毕竟不似昔年楚霸王项羽,平生未尝有一败,败之日,也是亡之时。如今荆州之战,无功而返,主公得以稍作喘息,重新规划。与曹操的隔江之战,也势必将推迟到至少十年后。”
“此乃好事。”周瑜被大雨淋得不住发抖,喘息道,“主公若恨我,就赐我一死吧,我的孩儿来日依旧由主公抚养……周家已有后,周公瑾这条性命,只要是交待在孙伯符手里,怎么死都一样,何时取去,却也无妨。”
“只要你高兴。”周瑜最后说。
连日担心受累,案牍劳神,殚精竭虑,这夜跪在冰冷的倾盆大雨中,已令周瑜达到了极限。当年从函谷关下与孙策一别归来时,周瑜便有伤在身,离开舒县前往寿春时,更是带病前行。
此刻,周瑜的身体终于再禁不起伤神,他在雨水里剧烈咳嗽,喘得几乎下一刻就要死在院中,最后吐出一口血,昏倒在地上。
孙策听到响动,开门出来。
“公瑾!”孙策大惊道,“快醒醒!”
数日后,周瑜醒来,却是在丹阳。孙策请了名医为他看护,本想留周瑜在吴县休养调理,小乔却忧心忡忡。小乔怀孕在身,大乔生怕她过度担忧,又不禁车马颠簸,引发小产,便将周瑜送回了丹阳。
“你这个病,说重,倒也不重。”大夫说,“然而心肺受损,来日却是缠人。”
周瑜点了点头,他也是学医出身,身体如何,自己说不得心里最清楚。大夫又道:“必须好好调养,否则到了四十岁以后,麻烦只会越来越多。”
小乔道:“周郎就是想得太多,该回舒县调养了。”
大夫说:“切忌情绪郁结,殚竭精神,少批公事,少喜,少悲,谨记。”
周瑜应了,大夫给小乔把脉,预测下产期,便收拾药箱走了。过得数日,周瑜已能行走,每天便披着袍子,呆坐在厅内,琴也不弹,对着厅外出神。
“来日咱们的孩子叫什么?”小乔问。
“让娘给起名字吧。”周瑜说,“要么问问伯符。”
小乔笑着说:“那边送了帖子过来,让你先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可先选个。”
周瑜“嗯“了声,又问:“吴县如何了?”
“那边闹过一次,”小乔答道,“也歇了会儿。鲁子敬来看过,说年前不会再发兵了,孙郎就是气闷,让人陪他去逛逛,作点抒解。娘说待孩儿出生了,再一同回去坐月子。”
“行。”周瑜说。
第32章 膏盲
又是一年秋去冬来,待到雪融之时,孙策的儿子出生了,周瑜给他选了个名,叫孙绍。周瑜也喜获麟儿,孙策为周瑜之子起了个名,唤作周循。
“吴县那边送了信来。”小乔说,“孙郎今日出外打猎,要来看看咱们。”
周瑜说:“怎么又去打猎,都当爹的人了,也不在家里歇着。”
小乔:“预备他来住几天?”
周瑜说:“我来安排吧,你还在坐月子,多歇会儿,别操劳了。”
这是上次孙策与周瑜分别后,过了半年后的彼此再见面。周瑜心中忐忑,不知有话该如何说起,一面咳嗽,一面吩咐人去设宴,打扫厢房,等待孙策。
一下午,周瑜心神不定,不知孙策此次来有何用意,也许是孩子出生了,上次闹得甚僵,颇有重归于好之意。也许只是单纯过来看看……
也许是想起他了。
周瑜在厅内抚琴,心里说不出地烦躁。未几,琴弦崩断一根,他也不想劳神去接,咳了几声,便靠在榻前睡了。临过午时做了个噩梦,猛然惊醒,却一时想不起梦里所见,如此昏昏沉沉地,从上午坐到黄昏。
手下已排开酒席,孙策却迟迟未到,周瑜让小乔先吃了,自己坐着等他。
天气甚冷,空中飘着细雪,直到掌灯时分,酒已暖过三次,菜肴也早已凉透。看来孙策是不会来了,周瑜心情甚抑郁,也不想吃饭。
直到初更时分,外面马蹄声传来,周瑜便整理了长袍,起身去迎。长街灯火璀璨,进府内的却不是孙策,而是信使。
“报—”
“不来了吗?”周瑜随口道,“罢了,不用说了。”
周瑜转身,要返回厅内,信使急促喘息,答道:“将军今日离城打猎,在往丹阳途中,受刺客袭击……”
周瑜蓦然一震,刚要转身,一柄利刃已到了背后!
周瑜心神大震,险些着了刺客的偷袭,倏然转身,只见刺客目露凶光。周瑜大吼一声:“来人!”
周瑜冲进了厅堂内,一盏茶杯飞去,紧接着“唰”一声掀翻了案几,杯壶射出。争得那瞬间喘息后,他抽出赤军剑,挥手一掠,刺客退后,门外守卫冲来。
厅内一片混乱,刺客已被制服,周瑜道:“别杀他!”
刺客发出充满恨意的笑声,周瑜说:“捆起来。”
刺客缓缓低下头,没了声息,周瑜一惊,上前检视,只见刺客牙关间藏着毒药,咬破毒囊后顷刻就死,已抢救不及。
这到底是什么人?周瑜未曾想过有人如此痛恨自己,回过神时再看那人的兵器,上面带着剧毒的蓝光,一时只觉后怕,若是被这兵器划破皮肤,只怕是见血封喉。
“报—”又一名信使前来。
夤夜间,周瑜的心脏猛烈跳了起来。
“太守大人,”那信使道,“孙将军出城打猎遇刺,已撤回吴县。”
信使交上一个匣子,左右打开,里面是一杆带着血的断箭。
“何处中箭?”周瑜颤声道,感觉那声音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面部中箭。”信使道。
周瑜说:“情况如何?”
信使道:“伤及两颊,未中要害。”
周瑜稍稍定神,虚脱一般地靠在廊前,小乔从一侧现身,脸色苍白,显是受到了惊吓。
深夜里,周瑜打发那信使回去,回房开始收拾东西。
“太危险了,”小乔说,“周郎。”
周瑜一边准备包裹,一边说:“得过去看看,否则不放心。”
小乔一手按在周瑜的包袱上,两人对视良久,最后小乔没他办法,说:“路上小心。”
周瑜点了点头。离开丹阳时,他带了两百名士兵,连夜赶路,取官道前往吴县,跑得战马疲惫。抵达吴县时,周瑜险些双膝软倒。
太守府内,孙权正与一群谋臣坐着,外头回报周瑜来了,所有人停了交谈。
“怎么样?”周瑜问,“大夫呢?”
孙权眼眶通红,周瑜见整个厅里肃穆,顿时心如死灰。
“不是说射中面部吗?”周瑜声音发着抖说,“这么严重?”
一名大夫说:“射中将军的箭带着淬血锈毒,伤口腐化严重,只能用药止住,并无解药。”
另一名大夫说:“眼下是冬季,腐血能止住,并未有性命之虞,都督请安心。”
周瑜问明情况,先去后堂拜了自己母亲与孙夫人,又见了大乔一面。大乔哭得喘不上气,说:“你劝劝他,我看他……连死的心思都有了。”
周瑜说:“只是伤及脸,不会有事的,想开了就好了。”
大乔哽咽道:“房间里的镜子都撤了,就怕他一时想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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