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君传+番外 作者:南山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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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死心吧,朕不答应。”李振睿还是淡漠的一句话。
我没想到到了这一刻他还是不同意,当真是铁了心。
我深感诧异之时又颇为无奈。
于是我们又陷入了僵持状态。
不知谁跑来劝道,“皇上,南山君虽然身体不便,但孝道乃人之大伦,不如便允了他罢。”
“是啊,皇上。若无法见到他母亲最后一面,恐怕也不利于南山君生产呢!”
“都闭嘴,朕不许便不许,谁说都没用。”李振睿低吼了一声,冷冽的目光扫了一眼,顿时再无人敢说话。
谁都不明白为何这样的一个请求皇上会不允许。
我也是如此。
“那微臣便跪到皇上同意为止吧。”我颤颤巍巍地在蝶衣的搀扶下缓缓蹲下身子跪在他面前。
他偏过身并不受我这一跪,甚至也没有再看我一眼。
怀胎八个月,我的身子笨重而迟坠,别说下跪,平日里走路都很不容易。但今日的我铁了心要出宫,便是死在这儿也在所不惜。
没有一会儿,我便已吃不消。
本身就已非常不适,现下虽不用再动脑,可是身体已是极度疲惫,每一刻都是用意志在支撑着。
肚子越发沉重的厉害,双腿本就浮肿,此刻又因血液不畅而开始发紫。我晃晃悠悠开始受不住,但依然咬着牙坚持着。
李振睿并没有走,眼睛扫我一眼,脸色铁青。
不一会儿,却见穆彬匆匆跑来,跪在李振睿面前恳求道,“皇上开恩,请皇上恕罪,就让南山君出宫吧,否则这样跪下去,南山君便会命丧在此了。”
“穆彬,朕最后悔的一件事便是让你来照看他。可是既然现在这胎是你在看,那么他有丝毫闪失,你就自行了结吧。”李振睿冷冷地说道。
“是,微臣一定尽心竭力为南山君养胎。可是皇上,纵使微臣华佗再世,也经不住南山君这般……”
“朕知道了。罢了,你想走便走吧。”李振睿疲惫地看了我一眼,又对穆彬道,“这一路你要随侍左右,若南山君有丝毫闪失,你提头来见。”
穆彬大喜,“微臣遵旨。”
我亦松了一口气。
“你走吧。”李振睿背对着我挥挥手。
我在蝶衣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已是满身的汗。
我看了一眼他的背影,依然是高不可攀。
轻轻笑了一声,我在蝶衣的惊讶声中摘下了左耳的黑曜石耳钉。
小小的一颗黑曜石,在阳光下还折射着异样的光芒。
曾经的誓言犹在耳畔,却已是物是人非。
“这耳钉,微臣无福消受,还给皇上。”我恭敬地低下头呈上这枚我们曾经“爱情”的结晶。
他转过身,沉默良久,终是冷冷道,“既已送人,你若不要,便扔了吧。”
“好。”我微微一笑,顺手一抛,这枚小小的耳钉便消失在了波光粼粼的湖面。
“没事便滚吧。”李振睿背转身,胸口似有起伏,语气却冷的犹如腊月之雪。
“是,皇上。”我朝李振睿最后行了礼,不再停留。
“哎,君上,你和皇上怎么就闹到如今这番地步。”蝶衣在我耳边叹息着。
我却只在她的叹息声中轻轻吟诵,“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云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第75章 (七十四)
离开那一日,跟在我轿后的是长长的队伍。
我依稀记得入宫那年,也是长长的选秀车队,如今皆是皇上来“保护”我的侍卫随从。
“停一停,下轿。”我伸出手止住了向前走的轿子。
蝶衣走到我身边,疑惑地问道,“君上,怎么了?”
我摇摇头,只看着轿外的宫墙,“没什么,我只是……想最后再看一眼。”
蝶衣扶我慢慢地走下车,那是我熟悉宫墙,一晃五年了。
我环视一圈,将这宫中所有的景致都收入眼中,然后又看了眼那扇高大的宫门。
空荡的宫门外只有两个守卫,再无其他人。
“小熙,在看什么?”穆彬走过来,疑惑地问道。
我微微笑了笑,“没什么。”
我以为他会来。
想想也是可笑。
可笑的不是李振睿,而是我。
转过身,我重新进了轿中,终于再无留恋地离开。
坐进轿中的刹那,喉头腥甜,被我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想起十八岁初入这大明宫,孜然一身,一心想着淹没于人群可以得自由,如今却落得一身伤病,连累着孩儿与我一道受苦。
终究是我的劫,逃也逃不掉。
回到谢府,谢家上上下下都跪在府门前迎候。
我扶起了父亲,只稍微寒暄了几句,便直接奔向了母亲的卧房。
一进卧房,便是扑鼻而来的药香。
我只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塌上的母亲。
三两步便跑到了她床前。
她看见我,浑浊的眼睛亮了亮。
“母亲,我来看你了。”我的声音略有些哽咽。
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熙儿,你来了……太好了……”母亲半睁着眼,眼角一滴泪滑落,挣扎着想要开口多说几句,却终究不得力气。
“母亲,您好好休息,不急。”我擦了下眼角的泪水,“咱们有的是时间好好说话。”
“不,没多少时间了,熙儿……”母亲摇着头,眼中是渴望和不甘。
“母亲……”我想好好地看清母亲的面容,但眼前却模糊了。
母亲伸出枯瘦的手,握住我的,满足却又心酸地道,
“熙儿,我的熙儿五年前还是一个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为何如今成了这副模样?皇上待你不好,对不对?”
“不……不是。”我慌乱地摇摇头,连忙解释道,“皇上待我极好,只是我身子不好,顽疾久治不愈,现下又怀着孕,才会这般憔悴。”
“你骗我,知子莫若母,我是你的母亲,我怎会不知你过的好不好?”母亲洞若观火的眼睛似乎看穿了一切,“熙儿,你的眼中有伤,你不开心,你很难过,对不对?”
“母亲……”我知道我骗不了她,苦恼得不知该如何缓解她心中的悲痛,只好转移话题道,“母亲,你爱父亲吗?”
“爱?”母亲疑惑道,眼睛投向了别处,好像在回忆过去,“当初是爱的,只是这些年,早就不知道何为爱了。”
我感到有些悲哀,又忍不住问道,“母亲,若谢家有一日因我遭罪,您会不会怪我?”
母亲笑了笑,拍拍我的手背,“傻孩子,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谢家欠你的,你也用你一生的幸福还了。”
其实不用问,母亲永远站在我的角度为我考虑一切。但能得到母亲的回答,我才终于放下了心。
“母亲,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问,您能告诉我吗?”
“你说。”
我顿了顿,认真地问道,“我是天麟国的人,我的亲生父亲是谁?”
小时候我也经常问母亲,自己是否是父亲与母亲的亲生孩子,母亲都会非常肯定地回答我,只道我童言无忌。
如今在这个时候我问了这个问题,母亲终于不再回避。
其实要了解我的身份,方法有很多。
然而我只想亲耳听母亲说。
她的目光定定地落在我身上,良久才娓娓道来,“当年我在扬州的勾栏院中认识你父亲谢康,我们情投意合想在一起。但谢家家教严明,不肯让你父亲娶我过门,除非我有身孕。可是我是娼妓,从小便被下了药,这辈子都无法孕育子嗣,直到因缘际会救下了一个绝色男子。”
母亲沉浸在回忆中,语气也变得出奇地温柔,“那个男子长得极美,就像如今的你。他来时已怀有九个月身孕,为躲避追杀,藏身在了勾栏院。”
“我们都不知道他的身份,但都可以猜到他的身份不一般,所以都小心翼翼地照顾他。只可惜他最后还是难产而死……”
说到这里,母亲眼中亦是一抹痛惜之色。
“他将你托付给我,我亦承诺会好好照顾你。彼时你父亲进京考取功名,尚不知道我经历了这些,出于私心,我隐瞒了你的来历,只说这是他的孩子,所以我带着你进了谢家。”
“你父亲一直以为你是他的亲子,直到发现随着你长大容貌越来越出众,越来越不像他,才逐渐疑心。”
“熙儿,他不是不爱你,只是恨我欺骗了他。”母亲流着泪叹息,“熙儿,母亲对不起你。”
“没关系,纵使你不是我亲生母亲,但您待我如亲子,我也是感激的。”我握住她的手真挚地说道。
“熙儿,你不恨为娘吗?”母亲的眼中闪着泪光。
我摇摇头,“不恨,您对我有养育之恩,且从小护我长大,您是一个好母亲。若没有您,我早就被大娘二娘害死了。若没有我,或许您也早就改嫁了吧。”
“熙儿,可惜娘要走了。”母亲一声叹息,“这个世上娘最舍不得的就是你了。你从小就是一个那么乖巧的孩子,若没有入宫,该有大好年华,娘真希望看到你娶妻生子,幸福美满。”
“母亲,熙儿会的,你放心吧。”我承诺道。
“如此就好,熙儿一定要幸福啊!谢康负了我,希望皇上不要负你。”母亲祈愿道。
我连连点头,心中却是无比痛楚。
李振睿又何尝没有负我。
到头来,我还是和娘一样。
但我面上却仍是微笑这保证,“娘,您放心。”
“熙儿……娘最舍不得你啊!”母亲握着我的手久久不肯放开。
我亦回握住她的手,只希望时间停止在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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