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近江国(第一部)+番外 作者:孔恰(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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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地咕哝道:“不是不愿意。是生不……出来。”最后两个字动了动口型,完全睡熟
了。
这不是不愿意五个字,细如蚊蚋,却可比九天雷霆之效。御剑全身一道热流酥入
骨髓,相比之下,连炭火都算不得什么了。又看了他许久,才抱到床上去了。
巫木旗前日偷偷藏了一壶绿酒,正在偏帐哼着小曲烧卤菜,准备大快朵颐。听见
军靴一动,探头一看大惊:“将军,这么晚去哪?”
御剑目光冷漠,手中马鞭啪啦一折:“离火部,春日营。”
草原凛冬未祛,冻土衰草霜刀。只有冶炼营的炉火,恒久地亮堂着。若苏厄圆圆
的脸蛋,也成日被映得红通通的。
这炉火是特别的温暖,连别人在炉火边说的故事,也格外的动人些。
别人说的是一个狐狸的故事:
一个狐狸的妖怪,伊本是有母亲的,然而十分之不幸,其母才修炼成人形,尚未
来得及作恶,便为一位很有法力的道士收去了。狐狸悲恸万分,于母亲墓前痛哭三日
夜,忽得获了大法力,可与草木并荣、天地同朽了——大抵制作这故事的人,对丧母
之子也是心怀悲悯的。狐狸妖怪心怀复仇之念,化为一名肥白可爱的童子,作着可怜
可爱的模样,婉转道士膝下,乞求他收为徒弟。道士欣然允诺,从此狐狸便侍奉道士
左右,阴伺报仇。
若苏厄只听了个大概,心想:原来是个报仇的故事。
狐狸虽然身负法力,道士的法力却更是深不可测。洞中一日月,世上已千年,不
觉千载寒暑已过,狐狸始终没能对杀母仇人下手——
最后它亦不知究竟是力所不逮,还是能而不忍。
多年濡沫岁月,令它爱上他。
道士亲手垦荒,种了一片麦穗,至秋一无所获,才发现地里全是狗尾巴花。
在他还未发现狗尾巴花的秘密前,每日清晨薄暮,他都白衣素袜,长歌徐行,荷
锄而去,沾露而归。
秋去冬来,颗粒无收。而那茸芒蓬软,荒草衰黄,成为狐狸心中一个不能说的秘
密。
它拥有了麦田的颜色。
若苏厄听到这里,心想:原来这是个相爱的故事。
妖仙相恋之事,上达天庭诸仙。帝君震怒!天地为之色变!九天玄雷!仙魄灰飞
烟灭!
狐狸为追回爱人灵魄,上穷碧落下黄泉!在长沙定国公柳唐古墓中,它破解了天
罡地煞二十八宿阵,取得上古七大神器之一——长白青铜玉甲;在无尽天音之外,它
聆听歌者星辰之歌,遥相应和,获神器法身——末日镇魂曲二向金箔。又历经流魂街
夺嫡、木叶庄重生、千机伞机甲、窃梦之空间种种匪夷所思之事,终将散落魂魄集齐
,修成不灭金身。只见漫天雪羽落花间,道士微笑着向他伸出手来,唇角微动:“吾
……彼……”
……若苏厄默默地想:传播这故事的人,一定怀着满心的恶意。
堪堪地等到故事收尾,听见门外虎尾草的叶子滴滴一声响,顿时手足都松软起来
,非常快地跑掉了。
气喘吁吁地奔至山坡后,便见那叼着虎尾草叶子的人,无聊地蹲在地上,拿面具
砸地虫玩儿。见了他也不忙说话,先探过来瞥一眼他身后:“小尾巴怪的小尾巴哪儿
去了?”
若苏厄都说不出多久没见过他了,望着他只顾傻笑,把自己的诨名全都忘记了。
屈方宁伸出一臂,丈量他的头顶,语带不忿:“吃什么了,长这么高?”
若苏厄想起他那袋臭得要命的羊奶,关切地询问了一声。屈方宁对他的记忆力深
表震撼,先开口说“很久之前就没喝了”,坐下之后又不无怅惋地补了一句“我以后
大概都不会长高了。”
若苏厄立刻满心愧疚,脑子里磕磕巴巴想了许多措辞,直到他得意洋洋的吐出一
句“反正腿比你长!”总算打消了安慰他的念头。
于是两个少年也没有别的话,只是坐在白色的石头上,看白色的风吹过。
屈方宁身上披着一件大大的黑裘,看起来不似自己之物。但是温暖异常,分了一
半过来,把若苏厄的脸都热红了。
他一边的高帮马靴卷了下去,露出一段纤细的足踝。若苏厄看着那小小的金铃儿
,小心地搭话:“听说你现在是鬼军的小军官啦。还得戴这个吗?”
屈方宁晃荡一下脚腕,眼色有些暧昧:“有人爱看呗。”
他不说是谁,若苏厄也不敢猜。又低低地问:“听说你们那一队很棘手的,你管
起来辛苦么?”
屈方宁做个削平的动作:“现在也没那么不听话啦。”
若苏厄还要开口,屈方宁凑在他耳朵上,轻轻地咬了他一口:“听说听说,哪儿
有那么多听说!你听我说。”
若苏厄全身绷成一张硬弓,全身的血一股脑儿涌上脸颊,红得要滴下来了。
屈方宁给他一摞图纸,拉开他手心,拍进去,卷起来:“一共十九张,帮我做出
来。”
若苏厄呆呆的、坚定地答应了一声:“好。”
这图纸上画的是甚么?是否人力能为?这些他都不必问,对方也不必多说。
屈方宁道:“等你做出来,我送你去一个好地方。”伸手一比,“——西军冶炼
营,给你当营长。”
若苏厄的眼睛啪的一亮,旋即黯淡下来。
屈方宁似笑非笑地撞他一下:“怎么,不高兴?”
若苏厄垂头丧气地说:“高兴。”
为了证明自己的高兴,还结结巴巴,给他说了一遍那个小狐狸的故事。
屈方宁听了还没一半,就不乐意听了:“既然有着深深的仇恨,怎能真心相爱?
这狐狸沉醉仇人怀抱,罔顾杀母之仇,简直枉为人子!”
又沉默一会儿,微微一笑:“我猜这故事的结尾,是狐狸韬光养晦,终于一击成
功,将道士仙魄打散,内丹尽毁,打入十八层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对不对?”
若苏厄回想了一下方才听到的结尾:
——狐狸一惊之下,竟就此醒来。原来爱孽参商,只是南柯一梦。
毛皮鲜丽的母亲还安然无恙地睡在身边。洞穴中的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天气很
好,花草很香,一切都未曾改变。
从来就没有甚么道士。
狐狸走出山洞,看见灌木下长着一株长长的狗尾巴花。清晨的露珠,沾得它的大
尾巴格外蓬松。
狐狸采下狗尾巴花,轻轻地戴在自己耳朵上。
森林之中,空无一人。
……不知为何,若苏厄觉得他肯定不爱听这个结尾。于是紧紧地闭起嘴,将黑裘
推过去一些。
屈方宁给他照顾得很好,迷迷糊糊地往他身上一靠,又犯起困来了。
要睡未睡之间,含糊地说:“若苏厄,你给我唱个歌罢!”
若苏厄唱了一段《妺水谣》:
“我从妺水过,
妺水欲留我。
金丝编织的靴子湿了,
雕着素簪花的船儿翻了,
窈沙公主的绿手帕在月亮下哭湿了,
——留不住我!
我从妺水过,
牧人欲留我。
男人割下了头颅,
妇人袒露了双*,
少女祭献出比花朵还美丽的贞操,
——留不住我!
……”
第23章 春深
春日迟迟未至,春日营却宛如春日。
鬼军司务长是个性情活泼之人,八部竞技优胜的奖励,也是异常活泼:有时是银
锞金丝锭,有时是美酒酿珍馐,有一次索性送了十二名少女战俘来。这对于常年在城
中守备的战士而言,简直是最窝心的奖赏了。
这十二名少女,现在就跪在春日营的黑色帐房前,柔软的身体颤栗不止,眼泪淌
成一片秋水湖泊。
还有甚么比少女的颤栗和眼泪,更能引起男人的虐待欲呢?
一百多双眼睛,就像苍蝇掉进蜂蜜罐,沥也沥不干净,拔也拔不出来。
但这奖赏与他们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真要说起来,屈队长那红莲赶月、夺心
追命的一箭离弦之时,大声鼓噪、倒彩不止的,正是他们其中的……大多数。
无功不受禄的道理人人懂得,虽则眼珠都几乎掉了下来,也只敢过过眼瘾,吞吞
馋涎罢了。
直到小队长们脚步僵硬,各领了一名少女回营,一群脸皮抖一抖能往下掉渣的人
油子,这才终于有了一点讪讪的神气。
屈方宁的声音远远传来,透着老大不耐烦:“老子是腿崴了,不然再来十二个也
给他撩翻了!给老子闭嘴干活,少让那三营兔崽子看笑话!”
于是哈哈一笑,遥相呼应:“替屈队长分忧,正是兄弟们分内事!”
屈方宁懒洋洋一笑,将余下几名少女一推:“你们玩儿。”照天打个鞭花,追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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