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近江国(第一部)+番外 作者:孔恰(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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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拒!胆大包天了你!”
屈方宁给他悬置在万仞山壁前,足底临空,笑个不停。御剑假作失手,把他骇了
一跳,这可不敢再托大了,忙一勾手抱住他脖颈,两条腿也夹住了他健硕的腰。
御剑也不跟他闹了,单手兜住他,让他骑在自己腰上。
“宁宁,我很少跟人这么说话。不过这天下间的一切,只要我想要的,没有得不
到手的。”
屈方宁抬起眼睫。山风清朗,月光发蓝,山底隐隐传来象鼓之声。
“前几天我跟你两个哥哥谈过了。他们说你从小父母双亡,只有一个伯伯与你相
依为命。还说你小时候爱吃糖水白燕窝,喜欢在小燕山上骑大马,不怎么说话,又爱
哭。那时你们成天被甚么王女欺负,才长大了一点,就被我捉到千叶,委身为奴,又
吃了不少苦。”
他苍青色的眼瞳中浮起笑意,在月光下看来分外温柔。
“我这三十年浸- yín -烽火,清净的日子不多。得失方寸,未必能一言定论。及
至有了你,才知老天待我实在不错。换在十五年前,我封地不过六十户,统军不过一
万,沐风浴血,朝不保夕。就是有心照顾你,也不能这样妥帖周全。”
“你我同为男子,娶你是不成的了。不过只要你开口,就是天上的星星,我也给
你摘下来。”
屈方宁双足无声落地,抱着他脖颈,小小声地在他耳边说了两个字。
“嗯,想要什么?”
御剑看着他通红的耳尖,等他说下文。
“——星星?”
怀里的人一语不发,接着肩上一痛,却是给他含恨般咬了一口。
他忽然明白过来,一瞬间心情涨上云端,把人往身上一揽:“行,今晚上让你咬
个够。”龙行虎步,抱着他走入寝帐去了。
一只没有大拇指的手伸到眼前,担心地摆了几下。
屈方宁抱膝而坐,也不抬头:“我没事。”
回伯靠他坐下。营帐里乱糟糟的,一只马上杯骨碌碌从二人脚边滚过。远远有人
喊:“屈队长,什么时候出发?”
屈方宁听而不应,乌发流水般垂在膝间。
回伯迷惑不解,口唇微启:“御剑天荒将连云山北地四十里矿脉交给你监管,有
甚么用意?”
屈方宁有气无力地打个手势。回伯照着读出来:“……礼物。哈,当真是鬼王手
笔。百万精铁,送给你玩。”复又一笑,“你这个铁官,在南朝可是人人眼红的肥差
。老子从前劫过几个,无一不是肥得流油。徐州那个白大人,私库里足足藏了四十万
贯铜钱。我们头一年给他搬个精光,他回头就叫人重新铸上了……”
屈方宁笑出声来:“看来我们爷儿俩要发财了。”站起身来,扶了扶腰。
回伯见他脸颊高肿,浮起十来道红红指印,不禁吃了一惊。
屈方宁叹气道:“别担心,我自己打的。”放下面具,复又望了他一眼,“我怕
自己不清醒。”
回伯目视他英挺的背影走出营帐,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跟了出去。
永宁五年之于千叶,是一个光华璀璨的年份。直到千百年后,仍在羊皮金柳的史
册中流传。
春末,青蚕结茧,牧女煮丝,万股雪白细流,散入千家万户。从此人们马背上挂
的除了弓箭、猎刀,又增添了丝片、矮机。其丝织成品“素波绢”、“密罗白”,细
柔精巧,价格低廉。北方诸国争相抢购,金钱滚滚而来。
炎夏,其蓝傀儡政权土崩瓦解。毕罗、千叶四十万大军会于离水,为土地分割不
均,争战不休。八月初,柳狐与御剑约定:以三日斩杀人头之数,一决高下,胜者可
为最高决策,败者不得有违。三日间,尸体漂叠,离水为之断流。鬼军中更有一名少
年将领,白马如雪,落羽连珠,寒刃过处,头颅纷落如雨。“追风千人斩”之名,就
此传扬开来。
清秋,西军一万二千轻骑兵,携十六具狂风弩、八部月牙射塔、十二架青云梯,
一举攻破西凉国黑隧城城门,未损一兵一卒,全功而返。十七岁的小亭郁声名传遍草
原,安代王亲赐衔号,曰“千机将军”。
永宁五年,千叶这个贫瘠了数千年的游牧民族,正在北草原上,如日中天。
第一卷:中部
第24章 鬼语
——你,过来!
鬼语者收起马步,沉默地出列。十月的草原冷风肆掠,吹得他空荡荡的右手腕刀
削般剧痛。
战训明天就结束了。你有什么打算,黑狗?
他低头不语。汗湿的腋下阵阵刺痒。
还是之前说的,——冶炼工事房,就在你姐姐家附近。我跟那边打了招呼,不忙
的时候,让你回去多住几天。
他轻而坚定地摇了摇头。颈上沉重的狗链随之摆动,发出咔咔的铁锈声。
我知道你不甘心。可你看看自己,一个哑巴,手又废了。不能如此,又能如何呢
?教卫长一贯冰冷的目光似乎也有所缓和。人有时候,要学着给自己留条后路。
鬼语者朝他的背影鞠了个躬,退回队列中。
“阿木尔以后要成为草原第一的大英雄哦!”
他疲惫地闭上眼睛。远方大雁振翅的声音灰扑扑的,十来片羽毛飘落。妺水旁有
人打马而过。婴儿啼哭声从牧民的帐房中传来。
一双乌墨般的军靴停在他眼前。他抬眼往上看,是一名非常年轻的军官,骑在一
匹美丽的白马上。银花面具下那对眼睛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看上去极为秀媚。
所有新兵肃立,向他行礼。他的马鞭,却轻轻抵在了鬼语者下巴。
“你,抬起头。”
他饶有兴趣地挽起铁链,打量黑瘦枯干的鬼语者。他柔韧的鞭身扯出一道银线,
鬼语者的脖颈被迫伸得老长,像一条引颈待戮的狗。
他是个哑巴。教卫长在身后开口。现在还没个着落。你别尽欺负他。
马背上的人笑起来。巧了,我最喜欢哑巴。他微微倾身,在鬼语者眼前打个手势
。他左手上戴着一个硕大的扳指,比他的拇指大了一圈还不止。
鬼语者认得这个手势,却不敢稍动。他茫然地看着他臂上三枚银色女葵纹章。那
是鬼军千人队队长的标志。直到那个手势不耐烦地重复一次。
“跟我走吧。”
鬼语者沉默地跟了上去。白马柔软的马尾在他眼前拂动,马蹄銮铃声中,又混杂
了另一样轻巧的碰撞。他从雾霜浮动的地面上望了一眼,只见他军服收拢的腰际,系
着四枚大小不一的黄金颅骨。
“呆得习惯么?”
鬼语者耳朵一震,有点狼狈地转过身去。这是三天后的一个傍晚,还是那名军官
,骑着那匹白马,马后挂着一张雪白的长弓,箭囊里却斜插了几枝黑箭。
鬼语者点头,用仅剩的左手,配合唇语回答:“学到了很多事。”
“说说。”
他犹豫了一下,一笔一划地“说”了起来。
——你的外号叫追风千人斩,是千叶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千人队长。
——你统帅的春日营,是鬼军最善战的部队之一。你们功勋卓著,名声却糟糕之
极。私斗、怠时、托伤、贪污诸多丑闻,层出不穷。私底下,别人都叫你们“太子军
”。
——你的箭术是御剑将军亲手教授的。他很喜欢你。他是你的师父和父亲。
屈方宁眯眼看他的狗链,对自己的传言半点不感兴趣。等他艰难地“说”完,笑
了笑,马鞭一趟,挽着他走了。
狼曲山在夕阳下无声无息,看起来冰冷而神秘。鬼语者对这座以机关之术著称的
山心存畏惧:他曾亲眼见到月牙塔发射弩弹的情形。三丈多高的射台呈弧形,两名士
兵扳动机关,一蓬黑雨好似炸开的巨型蒲公英,一瞬间,莽古斯城四十个多个逃犯悉
数化为肉泥。他跟草原上数以千计的牧民一样,对这位鬼斧神工的千机将军有过无数
猜测。但这一切都比不上亲眼所见:练兵场前矗立着一架巨大的升降云梯,地下摆置
着二三十台一人多高的投石机。士兵三三两两聚集在投石机旁,几名工匠正解说着甚
么。一名圆圆脸蛋的少年工匠看见他们,兴奋地招起手来。
“若苏厄,你又捣鼓出了什么好东西?”
若苏厄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几声:“我没什么功劳啦,都是将军设计有
方。将军!”他朝高耸入云的将台大喊,声音带着电闪火星。
屈方宁挥手止住:“看我的。”退后几步,一个单腿飞踢,准确无误地蹬在梯身
之上。
少顷,云梯机关滑动,一名身着主帅大麾的秀丽少年坐在轮椅上缓缓降下,容色
冰冷,浑身散发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阴沉。十月的北风已经很冷,这少年将军却比北
风还冷了十倍。
只听他冷冰冰地开口:“一天就知道作怪。那双蹄子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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