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近江国(第一部)+番外 作者:孔恰(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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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吃什么,想玩什么,一抬手就有人给你送来了。你闷了,就请人来给你跳舞、唱戏
。这还不好?”
屈方宁认真地拒绝道:“不好。”靠在他肩上,双手张了张:“我要在你身边呆
着,哪儿也不去。你在天上,我也在天上。你在水里,我也在水里!”
他气息尚虚,一句豪气之言说得直喘。御剑往他汗湿的蝴蝶骨上比了比,笑道:
“答应你倒是不难。不过你的小翅膀,可得快点长起来!”
周默几人见师父拔剑,大惊失色,忙上前求情。崔玉梅怒容满面,剑尖不断颤动
。见朱靖身上的那件旧衫,还是下山时自己给他捡在包袱里的,十八年师徒之情历历
在目,这一剑如何刺得下去?
御剑料得无虞,也不再理会。与屈方宁一路走回院舍,夜已极黑。见他仰面一躺
,一点也没有后怕,给他拔了一个草叶来,道:“再有人来,你就吹这个。”屈方宁
鼓着脸吹了吹,含混问道:“你就会来吗?”御剑笑道:“嗯,我来收钱,一起把你
卖了。”屈方宁立刻吹了一声又尖又高的,意示不满。等御剑回房,刚刚躺下,就听
他在那边嘀嘀呜呜地吹起来了。仔细一听,居然还是很有音韵的,依稀是一个耳熟的
曲子:“河流的水啊永远没有穷尽,
美丽的小云雀儿不要忘了旧情!……”
心中忍不住一笑,嘱人守在西厢门口,就此睡了。
屈方宁在一片漆黑中缓缓吐出草叶,目光停伫帐顶良久,翻身下床,将那双虎头
鞋捡起,握在了手里。
“花间一壶酒”后劲十足,屈方宁一觉醒来,全身懒散如绵,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无聊得死去活来。听御剑说九华派为寻回镇派之宝,正暗遣人手,把江南织造府监
司钱雅和府中每寸地皮都翻了过来。车卞乐得占这个便宜,也随之潜入,见缝插针,
四处寻觅织造秘册。回来跟他说起钱府奇事,说那位按察使王斯远大人,最喜欢用妓
女的绣花小鞋盛酒,简直不知他如何下得了这个口。当即心生一计,让他连夜将王斯
远的枕头偷来。第二天一早,又派他送了回去。如此再三,车卞一一照办。见屈方宁
拿着那个满是头油、汗臭的如意枕,凝目出神,心中惑然不解,也凑过来使劲看了几
眼,看不出甚么特别宝贝之处。忽然大悟:“莫非这是御剑将军的机密物事?”
屈方宁立刻对他嘘了一声,偷偷道:“这件事绝不能向他提起。”又和颜悦色道
:“二哥,辛苦了,最喜欢你了。”
车卞心惊肉跳,立刻逃走了。
到了第三次,屈方宁却难得慎重,亲自上门交还。问明王斯远住处,向内窥视一
眼,见一位油头凸肚的大官人,正唾沫横飞,谴责钱府家丁无用,心中大喜,一猫腰
,将枕头从窗中抛了进去。
这番响动着实惊人,不但房内之人立刻惊觉,连门外鸟雀都惊飞起来。车卞暗暗
叫苦,赶紧拖走了这位败坏行规的小祖宗。
王斯远一连三夜被人盗枕,早已满腹疑云。捡起一看,见一只四四方方的漆木如
意枕原样未损,底下却被人刻了一个“文”字,字上血迹宛然,打着一个红叉。他大
吃一惊,忙用袍子掩住。心中惊疑不定,沉吟片刻,急道:“备车!备车!”连行李
家眷也不要了,立刻登车北去。
屈方宁藏身天井一隅,见他匆匆离去,心中稍安,吮了一下咬破的指头。
车卞唉声叹气,等几队家丁侍卫惶惶跑过,带他落地藏好,叮嘱道:“打架你是
行家,做贼可要听二哥的!”
屈方宁嘴上答应,等他一转背,马上就不老实了。胡乱走了几步,胸口忽然一阵
悸动。他一惊止步,便恢复如常。再走几步,又是一阵悬空般的心悸。愈往西南,这
心悸就愈加厉害。转墙过院,见一栋小小院舍掩映在几树春梅后,形貌破败。待他靠
近院门,整颗心几乎无处可去,悬若游丝,极不好受。胸腔更是嗡嗡地振鸣起来,似
乎一座九重铜钟正在他胸口被人狠狠撞动。
他心中疑虑:“那是什么古怪?”推门而入,双足自然而然就往一只灵芝莲纹扶
手椅走去。这椅子背板厚重,异乎寻常。他伸手一掰,背板松脱,露出两件古意淋漓
的乐器来。一件是一支七孔玉笛,枯瘦如竹,清润如脂。另一件却是一张古琴,繁弦
细密,漆黑如墨。
他一见这张琴,心中顿时蜂鸣起来,一瞬间,仿佛饱尝了人世间的生之欢乐、死
之哀伤,既想欢喜大笑,又恨不得痛哭一场。指尖一碰焦木色的琴身,泪水便忍不住
洒落下来。脑中昏昏然不解:“我为什么要哭?”
泪水越流越多,从木板的纹理中缓缓浸入。他捋了一把眼泪,啪地折断背板。见
断口处藏着一个暗格,一本素绢小册子赫然在目。随手一翻,密密麻麻,全是绫、罗
、丝、缎织造之法。
他捧着这本册子,心念转了千千万万遍。只要双掌一拍,这薄薄几张绢页立刻碎
成粉末。忆及御剑所言,却是犹疑不决。左思右想间,眼泪掉得更多了。
忽听门外一个怪异的尖声冷冷道:“给我!”
他一惊抬头,见一名黄衣头陀正在梅树上恶狠狠地盯着他。心知来者不善,问了
句:“什么?”
那头陀嘶嘶道:“东西给我!”
屈方宁哪里肯给,将绢册往怀里一揣,抱起两件乐器,向门外急跃。未到门口,
只见一大团浓黄色烟雾,轰然炸开。他见机最快,知道这烟雾一点沾染不得,硬生生
煞住脚步,转身踢开西窗,向外疾奔。途中遇到两名守卫,立刻一掌劈晕。那头陀追
得十分迫切,这么缓得一缓,他禅杖尖端的劲力立刻扫中背心,疼痛异常。
他心中害怕,径直向北面院墙奔去。钱府距崇化寺尚有三条街之远,他一心只想
向御剑求救,逃得唯恐不快。到院墙前一看,顿时大叫一声苦也。眼前一堵红墙,竟
有两丈多高。自忖攀爬不上,只得转身凝气,准备一搏。
那头陀嘿嘿笑了两声,道:“九华派的小狗,留点力气伺候你家亲亲小王爷罢。
”禅杖一伸,便来夺他手上古琴。屈方宁五指一拢,反用其力,探向杖头。那头陀“
咦”了一声,颇为诧异。屈方宁运劲如绵,黏得他踉跄了一步。那头陀更是惊异,叫
道:“这是甚么歪门邪道?”屈方宁两下试探,晓得他功夫不如自己,便不忙逃跑了
,见他禅杖扫来,反而欺身去抓。那头陀三番两次被他带得杖法偏离,不愿纠缠,左
手向怀中一摸,一团黄色浓烟向屈方宁挥去。
屈方宁见他目光闪烁,已知不对,见黄雾袭来,就地一个翻滚,堪堪避开一劫。
其时天色灰蒙蒙的,不时飘洒几点牛毛小雨,地上满是泥泞。他这么一滚,满身都是
污泥。可惜天公不作美,雨丝正斜得飞起,带着黄雾向他扑来。
眼见逃无可逃,背心一紧,腾云驾雾般被人提起。一名女子冷道:“石潮音,你
看看这是谁?”却是“飞花点翠”崔玉梅到了。
石潮音眯眼一望,尖声道:“这不是我的好师叔嘛。怎么,落这老娘们手里了?
”
崔玉梅脚边一人,满脸血污,奄奄一息,正是南海派门主石净光。崔玉梅听他言
语无礼,暗暗皱眉,道:“你们设下毒计,暗算我门下弟子,心肠之恶毒,手段之龌
龊,比魔教尚且不如!首恶已经伏诛,你还不跪下认罪?”
石潮音哈了一声,满不在意:“你要杀就杀,啰嗦甚么?莫不是看我师叔长得英
俊,要留他做个面……”一言未毕,崔玉梅长剑颤动,已刺向他眉心。石潮音料不到
如此快法,慌忙中禅杖一挡,嚓的一声,杖头削去半截。见钱府守卫向这边聚拢,心
知不妙,运起“云山普渡”,向院墙外逃去。崔玉梅冷哼一声,如影随形,跟了上去
。
屈方宁悠然作壁上观,见崔玉梅剑光闪处,石潮音左支右拙,毫无还手之力,看
得十分无趣。不过三五招,石潮音额头中剑,满脸鲜血,滚在一边,不知是死是活。
他这才拽了身边半死不活的石净光,纵跃而下,向崔玉梅道谢。崔玉梅正要开口
,一眼看见他怀中的古琴、玉笛,眼神陡然一亮,颤声道:“你……这是从……”
屈方宁见她激动得厉害,忙将手中物事递给她,道:“我在里面找到的。”笛子
也就罢了,那古琴离手之时,却是万分不舍,几乎又要流下泪来。
崔玉梅强自镇定,道:“这是我九华山镇派之宝,久觅未果。全赖小公子寻回,
敝派上下,感激不尽。”又取出一块布帕,细细地擦拭着玉笛上的雨水污泥,对古琴
却是一眼也没有多瞧。
屈方宁见古琴琴轸上沾了许多污秽,莫名的一阵难过。见石净光远远的手足摊开
,躺成一个大字,走去踢了踢他脑袋,随口问道:“崔掌门,他死了么?”
崔玉梅抽出一张蓝布,爱惜地将玉笛裹好,闻言头也不抬,道:“死不了!”
屈方宁点了点头,全不在意。倏然,背后一线杀气如凝冰般刺来,却是石潮音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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