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近江国(第一部)+番外 作者:孔恰(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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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崔大人,咱们还是先怎么着?您说。”
右侧络腮胡武官一身西凉服饰,面色阴沉,闻言只对通译说了几句。令旗摆处,
两国同盟军噔噔后退,摆出一个防守阵型。贺颖南面有不豫之色,仍催马奔向左翼,
归入队列。
屈方宁吃石榴的动作一顿,吮了一下手指,皱眉打量两位发号施令的人物。
车唯又在旁催促道:“快快快,拖泥带水的教人不痛快!你迟迟不能决断,不如
将我爹令符交还!”
屈方宁好声好气道:“车小将军莫要着急,此城易攻难守,我先观其布阵,烦您
稍待片刻。”
贺颖南听在耳中,不禁心中一动。抬眼正与他目光相对,只见屈方宁嘴角一抿,
笑道:“贺小九,看来这一战,咱们都有点不自由啊。”
贺颖南一句话到嘴边,硬生生咬住了。直至首战告败,盟军退守拒马城城外三十
里坡,车唯自率秋蒐军肆意扫荡,屈方宁却带了一支千人队,悄无声息地跟随荆州军
而来。贺颖南回马迎战,利落抖了朵枪花,一口浊气总算吐了出来:“那又如何?”
屈方宁石榴已经吃得所剩无几,很珍惜地将一颗大籽放进嘴里,闻言道:“你想
如何?”
贺颖南更警惕了,死盯着他面具下的小半张脸:“你跟着我,有何目的?”
屈方宁笑道:“想听听你怎么打这场仗,行不行?”
贺颖南勃然大怒,一枪挑出:“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屈方宁好整以暇地侧身避过,依然笑嘻嘻的:“你不说我也知道。西凉那个催命
鬼与贵国阉人监军早就下了命令,要严防死守,不惜伤亡,誓必抗击千叶大军于拒马
城下,对不对?”
贺颖南一听他这两个贬称,真是大合我意,不禁生出几分亲切,面色依然十分严
肃:“是又怎地?坚守到底,正是我辈血性男儿之本分!”
屈方宁叹气道:“贺小九,你看你,脑子又发热了吧?拒马城地势低矮,三面开
阔,通南北关隘,踞东西扼要,兵法有云:绝地无留。守之何益?枉费性命而已!不
如赶紧找个地方避避风头,让咱们安安稳稳过去算啦!”
贺颖南怒不可遏,浓浓吐出一口唾沫,拖枪回马,向他小腹连刺三枪。
屈方宁避得娴熟无比,从前家中叔伯与他拆招,怕也没有这样熟稔。避让中还不
忘丢了颗石榴入口,含糊道:“贺小九,我就不明白了,咱们这回打的是西凉,急的
是李达儿,你们咋呼呼的瞎起什么哄呢?替他们保家卫国,别人给你们发粮饷吗?伤
亡将士的家眷,西凉给不给养?卖你们的马儿,价钱能否便宜一点?”
贺颖南脸上肌肉一颤,叱道:“要你多管闲事!少来鼓唇弄舌,挑拨……离间。
”说到后几个字,语气已有些颓丧。
屈方宁笑道:“看来你是坚决不肯退的了。”
贺颖南打点精神,叫道:“宁死不退!”
屈方宁拨转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佯装退守,伺机回击呢?”
贺颖南不假思索,反驳道:“来往驱逐,徒劳无功!”
屈方宁恨铁不成钢地啧了一声,照脸吐了他一颗石榴籽:“呸!鼠目寸光!除了
千叶,拒马城下就没别的敌人了?”
贺颖南全身一怔,琢磨了一下话中深意,心中陡然扑扑乱跳起来。只见屈方宁深
深凝望自己,嘴边的笑意却已敛去:“贺小九,骑兵无马,犹如跛足。”
贺颖南脑子瓮瓮作响,握枪的手紧张得几乎麻木,嘴唇一动,却摇了摇头:“盟
约甫立,口血未干……”
屈方宁嗤笑道:“人以虎狼之心待你,奈何以君子之礼待之?”
贺颖南又是一怔,心想:“此言半点不错!西凉夺我寒凉高地、河湟六州之时,
何曾想到今日?”全身热血澎湃,几乎喷出胸膛。
却闻马嘶声声,一个不男不女的尖利声音叫道:“贺将军,你愣在那儿作甚,还
不剿除敌寇,回城拒敌?哎呦崔大人,您可别跟他一般见识!”
那名西凉武官哼了一声,在荆湖军密不透风的掩护下擤了一把鼻涕,呵斥身边一
名给他打伞遮风的小兵:“靠近点!想冻死老子吗?”
他目光一暗,刚刚燃起的念头登时凉了一半。屈方宁随之望去,双眼微微眯起,
道:“贺小九,平日总是欺负你,心里着实有点过意不去。今天给你表演一个节目,
聊表歉意。”
贺颖南的木讷头脑这一刹那竟似开了窍,装模作样虚劈一枪,侧目道:“甚么节
目?”
屈方宁偏头想了想,笑道:“两石一鸟的节目。”
贺颖南强抑胸中怪异之感,目视他从背后取出那张当日射落他于金城关下的雪白
长弓,搭上两支漆黑如墨、重镞钢羽的长箭,貂裘下的精瘦手臂缓缓后屈,拉得弓弦
喀喀作响,至满月状时,陡然脱手放弦。长箭如黑龙行空,笔直地钉穿了对面二人的
心脏。
第28章 夜宴
永宁五年十二月下旬,拒马城守军连夜撤退,千叶长驱直入,直取西凉。
永宁六年正月,西凉倾举国之力,抗击千叶铁骑。国都青格尔沁城下,李达儿独
眼为屈方宁射穿。西凉军心大乱,仓皇溃逃。
二月,西凉国灭。
黑曜集市凄凄寒寒,往日喧嚣已不复存。一地断绳枯草,牵着瘦马的波斯商人穿
着灯笼袖的棉袍子,当啷当啷地摇着黄铜铃过街。
街口岗哨森严,鬼军林立。天刚破晓,春日营将士一夜未眠,均已疲惫不堪。黎
明时分又追击剿杀了一小股西凉残军,整顿完毕时,乌熊困得直往额尔古身上扑,车
卞的老鼠脑袋一步一栽,屈方宁衣上污血结成板甲,跌跌绊绊地乱走,眼见就踏进一
个套马索里了,额尔古忙提了他一把。
他一个激灵,眼睛略微打开一线,道:“什么时辰了?”
一名身材极其狭长、面容丑怪、两眼凸出的中年士兵抬起二指,遮眼一望东方,
即答:“卯时刚过。”
屈方宁调度一夜,声音已经嘶哑,仍赞了一句:“格坦,你真不愧是长了腿的烟
囱之影。”
烟囱之影是草原上最惯用的计时之法,格坦闻言,抚胸一揖,恭恭敬敬道:“谢
队长夸赞。”
屈方宁回身传令,卯正时分即可交班。身困体乏的士兵一听,还须苦撑半个时辰
,倦意更重了。乌熊双眼曚曚之际,打了自己两个嘴巴,忽然大惊:“老大,不好了
,我的脸没有知觉了!”
屈方宁曲指在他面具上一弹:“哦?是不是你脸皮太厚了?”
众兵笑了几声,总算打起三两分精神。忽闻集市前一阵哭叫挣扎、拉拉扯扯之声
,看时,却是一帮秋蒐兵手执马鞭,驱逐三四十名西凉少女,从城外归来。当先之人
一袭暗红披风,手中一左一右,抱着两名年纪极幼的女童,正是车唯。
春日营将士见了,心中均自忿忿:“我们在这里冻得半死,他们却在猎艳取乐!
”
车唯一见街口岗哨,便有些不喜。再一看立在队前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些天来抢
尽他风头的屈方宁,更是不悦。途径哨卡之时,有意无意地抽了一记响鞭,纵马扬蹄
,向他头上踩去,口中喝道:“让开让开,瞎了眼吗?”
屈方宁往后一让,肃立不语。车唯厌恶地一勒马头,道了声“奴隶胚子”,便要
离去。
鬼语者阿木尔耳朵微微一动,凑近屈方宁,打了两个手势。屈方宁颔首,目视车
唯,开口道:“车小将军,请等一等。你马后之物,可否让我一看?”
车唯“哈”了一声,拨马回转,脸上全是煞气:“你是什么东西?敢叫我停下来
?”
屈方宁平静道:“我是千叶驻黑曜城守卫首领,现在是我当值之时。无意冒犯您
,只是例行公事,望您见谅。”
车唯大怒,啐出一口唾沫:“我不见谅又怎样?”
那唾沫擦着屈方宁鬓边而过,余沫在他面具上溅了些许。屈方宁目光如故,静静
道:“那我就只得报告御剑将军,说您私藏财物,以为己利了。”
车唯怒极,举鞭叫道:“你!”有意一鞭敲碎他的头颅,想到他是御剑天荒麾下
爱将,到底有些畏怯,悻悻地把马后披盖一揭。东方未明,只见得一挂金华灿烂、白
脂碧色,都是富贵之物。春日营将士纷纷伸颈张望,显然十分艳羡。车卞马上清醒过
来,吞了好几口馋涎。
屈方宁面色肃然,道:“车小将军,我军缴获一切财物均需上交,战后由司务长
按功分配。”目光落到马后,其意不言自明。
车唯怒叫道:“你们上不上交,关我屁事?”俯身一把揪住他衣领,切齿道:“
我们秋蒐军没你们这么多臭规矩,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懂吗?贱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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