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箭如一只浅浅鹰爪,离弦而去。咚然一声,一并钉上箭靶。力道未衰,将靶子直撞
了出去。那猴子好不机灵,尾巴一盘,立刻团身去捞。一接到手,立刻两手一张,来
了个怀中抱月。
台下之人看得清清楚楚,三支箭分列三方,箭头均牢牢嵌入红心。
屈方宁将银弓收入怀中,转头向后轻轻瞥了一眼,嘴边露出小小笑意。
那名肤色黝黑的侍卫长见状,一路疾奔,来到他面前,双手将箭巾举过头顶,朗
声道:“致贵国最强的勇士!”
屈方宁道了声谢,俯身接过。必王子看得双眼冒火,几乎想伸手去抢了他的。
屈方宁指尖摩挲了一下,只觉丝质轻柔,依稀带着些温软的香气。睨了王子一眼
,忽然手一扬,竟将那箭巾随手抛了出去。
桑舌方才紧紧捂着胸口替他担心比赛,心刚刚落了下来,见他把甚么东西往自己
这边一扔,情不自禁地就退了一步。
只听众人高声惊呼,那蝴蝶状的银灰箭巾,已经滚落小亭郁轮椅之中。
小亭郁也给他弄了个措手不及,握着巾帕,犹自呆呆地不知何解。
少女们见了,却不禁从内心感到一阵胜利的喜悦,仿佛就此将水边那个美貌的敌
人打败了。乌兰朵公主虽然亲赠箭巾,也没能夺走她们这位少年达慕的心。
这一下情绪高涨,潮水般涌向屈方宁,牵手围成一个大圈,载歌载舞,齐声高唱
。
男人们也不遑多让,立刻围了上去,齐声呐喊,将草原上最年轻的小达慕高高抛
起。抛的那个高度,真是耸人听闻了。
虽然司仪官还捧着赐给达慕的礼品,努力维护着秩序,但一会儿就放弃了,还自
暴自弃地参与到歌唱欢呼的人潮之中。
连桑舌这么老实温和的姑娘,也被这狂热的气氛催红了脸颊,向小亭郁羞涩道:
“小亭郁哥哥,今天真是太高兴了!我要去跳舞了!”
小亭郁苍白的脸上也泛着难以言喻的光芒,将那箭巾紧紧握着,让她尽情跳,最
好跳上一天一夜,少一会儿都不行。
水边的车子停了一会儿,默默地走远了。
御剑也凝目看了片刻,才向巫木旗道:“回去了!”
巫木旗本来兴致勃勃,要去跳一支舞,顺便把牧民珍藏的马奶酒喝个精光。听到
将军这么说,只得不情不愿地回去了。
直至回到鬼城城内,还依稀听见人群欢呼的声音。
御剑与司颜、统帅、卫队长们吃了夜饭,天刚刚擦黑。才回到主帐,给自己倒了
一杯酒,只听门外一个沙沙蜜糖儿般的声音传来,说的是:“巫侍卫长,你这匹马脾
气不行的,太倔了!我差点儿给它摔趴下!”
巫木旗咂着嘴,相当无耻地说:
“你再给我弄点儿上次那个绿酒,我下次给你偷个越影!”
屈方宁立刻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好!”
御剑躺在狼头椅上,听了这明目张胆的图谋,正是好笑,帐门一甩,屈方宁哗啦
一声冲了进来,一见他,全身发亮,大叫一声:“将军!”就往他身上扑来。
御剑给他扑得向后一仰,酒都洒出半杯。屈方宁整个人骑在他大腿上,跟头小兽
似的,睫毛扑闪扑闪的,整张脸都压了过来,问:“将军,你看了我比赛没有?我是
不是你最骄傲的学生?”
御剑一摸他的背,热乎乎的全是汗,想是从那边一脱身,就急急忙忙赶到这里。
当下也心有所感,道:“当然是了。今日我以你为荣!”
屈方宁一听,眼睛里全是狂喜的神采,立刻追着问:“那我能不能看你的脸了?
”
御剑向后靠了靠,抱着他的腰,笑道:“不忙,我刚刚想到一件更好的奖赏。”
屈方宁忙道:“是甚么?”
御剑悠然道:“明年开春,带你下江南如何?”
屈方宁全身突然一顿,颤声喜道:“真……真的?去……打仗吗?”
御剑把他屁股一拍,道:“打仗能叫奖赏吗?是带你见识见识南国风物,给你开
开眼!”
屈方宁这下可高兴了,欢呼道:“太好啦!”又急忙看着他面具,问道:“那还
能不能看你了?”
御剑故意逗他,皱眉道:“二者不可得兼。只能挑一个!”
屈方宁长长“啊”了一声,声音中充满遗憾难过。
御剑倒是惬意地在那椅子上摇起来了:“来,选一个。江南,还是我?”
屈方宁卡着两边扶手,为难了好久,恋恋不舍地耷拉下头:“……江南。”
御剑非常满意,点了点头,示意他选的很对。屈方宁留恋地盯着他面具,悻悻地
起身,道:“你不给我看,我去问巫侍卫长好了。他肯定见过你!”
御剑吓唬道:“你问他?别给他拆了吃了!老巫最爱吃小孩子,说是分外有筋道
,咬一口,嘎嘣脆。”
巫木旗在帐外大声辩驳道:“哪有此事!不许给老巫这么抹黑!来小锡尔,咱们
哥俩出来喝一杯。给你讲讲那面具下的故事……”
屈方宁立刻要听,铃铛儿一抬,就准备蹦跶出去了。御剑拉着他的手,笑道:“
别理他,以后我跟你说。你想要越影,也别找他。找我就行了!”
屈方宁在他手掌里晃着,闹了一会儿,才笑嘻嘻地说了一个好。那个口齿,又有
点软绵绵的咬不清楚了。
短髭的司务长扶正了白冠,正一页页清点仓库外借的衣袍饰物。虽然眼前站的是
信用绝佳的小达慕,也是非常严谨苛刻的,一点笑容也没有,一丝儿也不乱。
与之相比,刚进来的领地主人,就显得太不庄重了。他胸口大敞,满身酒气,耳
朵上的金耳环只剩下一边。一见屈方宁,“哟”了一声,就歪了过去,把他往黒木银
锁的箱笼盖上一按,醉醺醺地笑道:“我的小英雄,你好!王兄差点没把我弄死!你
这是弑主啊!”
屈方宁给他满口酒气喷着头脸,面不改色,双手给他扶着腰,道:“主人小心。
”靠在他肩头低语道:“王子殿下的威风,这可算是折了?”
屈林醉迷迷地笑起来,抱起他一条腿盘在自己腰上,也在他耳边轻笑道:“岂止
是折了,简直败得干干净净。如今他技不如人的大名,传得聋子也知道了!你没看见
刚才宴会上他那个气急败坏的样子,啧啧啧!主人我看着他的丑态,胃口大开,多喝
了好几碗酒。”他声音中抑制不住兴奋之情,一边说,一边握着屈方宁小腿爱抚,直
摸到他大腿深处。
严谨苛刻的司务长见到这不干不净的场面,暗暗皱起了眉头。他是非常洁身自好
的,立刻闭着眼睛退下去了。
屈方宁温顺地俯首道:“能见主人开怀,小人倍觉荣幸。”顿了一顿,又道:“
恕小人驽钝,如今风气虽然尚武,王子殿下又自不同,似乎也不是非要在勇武一道上
服众不可。”
屈林又是一笑,神气却充满了讥嘲与自傲,道:“我教他游冶放荡,你让他永落
下风。不出三年,我要他名誉品性,声望爱戴,一一坠入深渊,万劫不复。”面上戾
气横生,再无一分酒意。
屈方宁目光微动,衷心赞道:“主人的计策当真绝妙。”
屈林抽回手,整理了一下耳环,斜眼瞧着他笑道:“你那边又怎么样?借种借到
了没有?什么时候给我生一个?”
屈方宁也随之站直,把衣襟拢一拢,闻言嘴角一翘,道:“师徒的部分已经完成
了,能否踏上父子之路,可能还需要一些运气。”
屈林见他说得胜券在握,大为欢喜,笑赞道:“那也了不起得很了。什么时候你
改姓御剑,我给你开三天三夜的筵席,把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屈方宁正色躬身道:“全赖主君大人的教导,小人自己决计没有这样的头脑。”
屈林捏了一把他的脸,忽然好奇道:“你跟御剑天荒,也这么一本正经地说话么
?”
屈方宁一点儿也不撒谎,道:“不,比这个稍微可爱点儿。”
屈林立刻道:“那你给我来个可爱的!”
屈方宁抬眼注视他,思忖了片刻,才道:“这一手对主人没有用,小人是不会用
的。”
屈林这下新奇了,道:“对我没有用,对御剑天荒你倒是敢用了?”
屈方宁目光如水,荡漾出奇异的神色,轻轻道:“因为他就吃这个。”
第二天午训正紧,可喜下了些毛毛的秋雨。鸣金收兵时,御剑一身黑色军服都湿
得贴在身上,皮靴上也满是泥浆。一回主帐,巫木旗就催他换下来。御剑满不在意,
道:“换什么?一会儿还得出去!”看一眼天色,只见灰蒙蒙的,是不是已经傍晚,
难以确定。
巫木旗故意气他:“你徒弟的箭术已经是草原第一了,不要你教了!你们师徒的
缘分就此尽了!”
御剑道:“敢!老子把他两个手折了,让他从头跟我学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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