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近江国(第一部)+番外 作者:孔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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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木旗嘿嘿地怪笑两声,道:“你舍得个屁!”忽看着帐外大声道:“小锡尔,
你看你这个恶师父,说要把你的手折了!你还能理他吗?”
御剑一抬头,果然见屈方宁全身湿淋淋地撑着帐骨喘气,闻言使劲摇了一下手,
好像说了句什么,喘得太厉害,也听不清楚。
再一看,真是狼狈万状!头脸落汤鸡似的,腰带像是给谁扯脱了,衣袖也撕烂了
半边。巫木旗又惊又乐,忙问:“这怎么弄的?”
屈方宁脸上一红,却不肯回答。
御剑早看到他脸上残留着好几个红红的胭脂印,混着雨水,那模样真是凄惨得紧
,笑道:“知道你逃不过这一劫。”示意他坐过来,拇指抹上去,给他弄干净。
巫木旗却毫不明白,还凑过来追问。御剑挥手把他赶到一边,道:“这是世上最
难抵挡的一个厉害招数,名叫……‘少女之心’。你是不会懂的了!”
巫木旗立刻觉得被看轻了,辩驳道:“怎么不懂?将军你年轻的时候……”话音
未落,御剑一脚把他蹬出去了。
这才向屈方宁笑道:“看来那水边不能再去了。”
屈方宁惊魂未定地捂着胸口,道:“再也不敢去了,着实有点儿怕了!”又瞥着
他,带点笑地问:“你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给女孩子追着么?”
御剑还未开口,巫木旗在帐外大声接口道:“那可不是!北起天山,南到大理,
到处都是蝴蝶儿似的女孩子,追得我们将军东奔西逃,无处藏身。到最后忍无可忍,
一咬牙,把个鬼面具戴上了!意思你们爱追不追,老子就是不让看了!”
屈方宁恍然地点点头,觉得很有道理,看着他的面具的目光,也变得大为不同了
。
御剑很是不满巫木旗的拆台,提声道:“赶紧给老子生火来!”又往屈方宁脸上
捏了一把,笑斥道:“不许听他胡说。我年轻的时候长得很凶,人人见了都避之不及
,岂有不知死活追上来的?”
屈方宁握着他的手,眼中流露出顽皮的神色,明明地就是在说:“我才不信呢!
”
巫木旗总算把炭火生好,双手捧着放进帐里来了,一边叮嘱屈方宁小心湿气,让
他把衣服脱下来烤干。屈方宁口头答应着,却不忙着脱,反而从怀里取出一双银灰色
的手套,小心地烘起濡湿的一个尖角来了。
巫木旗见了,又好奇了,道:“这么多新鲜玩意儿呢!”
屈方宁点一下头,认真地烘着手套,道:“朋友送给我的。”
御剑见那手套银光点点,丝质柔软,背面印着一株淡青色的忍冬,腕部的褶皱精
美异常,束带上缀着一圈亮闪闪的细碎宝石。顿时明白了,笑道:“真是位心灵手巧
的朋友!”
忍冬是西军标帜,常年在狼曲山驻地高高飘扬。屈方宁见他猜到了,有点儿不好
意思,又微微把头一扬,道:“那当然了,是我的朋友嘛!”
御剑同安代王、郭兀良、车宝赤几人是从小在一起的交情,一路扶持鼓舞,感情
深厚,绝非常人可比。他对少年时代结交的情谊,最是看重。见屈方宁跟小亭郁亲密
,喜爱又多了几分。
片刻,炭火暖红,将帐内照得暖洋洋的。屈方宁把身上衣衫都脱下来烤着,露出
一个光溜溜的脊背。巫木旗嘴里笑他是个“小毛鸡”,手上却东翻西找,取了件御剑
的黑色统帅服来,给他披着。这是件冬衣,比夏衫更大了一些。屈方宁穿在身上,袖
子挽了好几挽,才勉强拿出手来。御剑撑着手看着,又逗他道:“你们家没给你吃什
么好东西啊。这么久都不长个!”
巫木旗立刻拉着屈方宁,到那大帐的穹门旁比个子去了。屈方宁给他拉着,挑了
御剑一眼,轻轻地对他打个手语:“是你长得太高啦!”
御剑看得高兴了,等巫木旗出去给他们打扫武场、准备箭靶的空儿,向他道:“
这手势好,打得好看!明年下了江南,你也这么打着。”见他袖子掉下来一边,拉过
来给他卷了几卷。
屈方宁十分期待,应道:“好!”想了想,又连忙道:“那你可不能把我弄丢了
。我不会说话,又不认识路,一会儿走丢了,就回不来了。听说南人对我们很是讨厌
,肯定也不会给我饭吃。饿上几天,我就没有了!”
御剑想了一下他一个人满脸迷茫、敲着半边破碗、凄凉地走在南国风雨中的情形
,忍不住大笑起来。
屈方宁轻轻哼了一声,道:“一点儿也不好笑!像我这么出色的学生,你再也找
不着了。就这么饿死了,多么可惜呢!”
御剑笑道:“你说得很对,很有道理。看来我要给你补几堂南语课了?”
屈方宁眼睛倏地一亮,抓住了他衣袖,道:“好!我要学!”
御剑故意道:“这个不在约定之内,你要学,先得叫声好听的。就来个雅致点儿
的,叫夫子,叫先生!”
屈方宁想也不想,立刻拒绝:“不叫!”
御剑佯怒道:“不教了!”从狼头椅上正坐起来,作势要把他甩开。
屈方宁膝盖蹭着他,几乎要跪到他大腿上,摇着他的袖子,很可怜地说:“那我
要饿死啦。”
御剑明明知道这是装的,以他的身手,身在江南富庶丰饶之地,岂有饥饿之虞?
见他口齿虽然软糯糯的,眼中可全是狡狯之色,显然也在向之昭示:我就是装的,你
上当不上当吧?
还是装模作样思考了一下,觉得这么个可爱的当,上一上也无妨。当即狠狠拍了
他一把,道:“饿死你算了!”起身牵着他的手,带他向后山寝帐走去。
屈方宁一边露出阴谋得逞的笑,一边还故意要问:“将军,咱们这是去哪儿?不
补课么?”
御剑一扬手示意要打,屈方宁立刻逃到一边,笑个不停。身上长长的统帅服在地
上拖着,像一条裙摆丰厚的长裙,沾了许多泥水。见御剑盯着他,连忙挽了几把,抱
在手里沉甸甸的一叠,很小心地走起来,又像个刚到丈夫家跳炭盆的新嫁娘了。
那模样任凭谁见了,也发不出火来。御剑也气笑了,道:“我怎么就不能当你长
辈了?小屁孩子!老子大你十五岁呢!”
屈方宁笑嘻嘻的,却不说话。心中暗暗地想:“这你该去问屈王爷。都是他不许
我顺你的意,我可是被教唆的!是很无辜的呀!”想得有趣,自己又偷偷笑起来。
御剑这寝帐别具一格,屈方宁站在门口一看,就忍不住“啊”了一声,东张西望
,想看看帐顶是不是开了个窟窿,或是哪边帐面裂开了,把外面的风放进来了。要不
然,怎么能满地杂物、衣冠堆迭,刀枪、茶具、围棋,兵书丢满一地,这么乱糟糟的
呢?
御剑倒是非常坦然,从几枚黑白棋子中大踏步走过去,面不改色地说:“男人住
的地方,就该是这样。”
屈方宁好奇地把地上两件卷成一团的衣服提起来,只见颜色尚属干净,不知道到
底是穿过没洗,还是压根没穿过。问道:“巫侍卫长不给你收拾的吗?”
御剑在角落一堆立轴中翻找,随口道:“男人嘛,总要有自己的秘密!”
屈方宁十分不以为然。以其凌乱的程度,纵有什么秘密,恐怕连自己也是找不到
的。
御剑此时已将一卷画轴拉开几尺,欣然道:“就是这幅了。看着!”将之悬上铜
钩,一拉系绳,一幅长长的画卷便展了开来。
屈方宁猝不及防,一抬头,那幅画正映入眼帘。刹那之间,呼吸都几乎停止了。
画卷上笔墨淋漓,赫然绘着江南的大好河山。
他沉静片刻,凝目望去,但见奇峰瑰丽,河曲萦带,满川烟雨,浓淡合宜,真是
说不出的清丽气度,朗朗风华。多看几眼,简直恨不得走进画中,成为那柳池边的三
秋桂子,一蓑桃花。
御剑见他眼中粼粼闪光,呼吸都不对了,笑问:“有何感想?”
屈方宁呆呆道:“美极了,真想在这画里过上一辈子。”
御剑微微一笑,道:“你跟我想得一样。”看着那画,指道:“南人给咱们攻城
掠地,毫无还手之力,武人还能磨磨刀枪,文人就只得寄情山水了。这寄情的态度不
对,画出来也不太好看。有人心中峥嵘不平,一皴一笔,尽是刀兵之气,全然失去了
灵妙的气蕴。有的又太过虚无缥缈,上下一空,自以为不食人间烟火,其实灵魂尽死
,神骨卑怯。这一幅‘千页图’,却难得有一段不卑不亢的态度,既不恃美而傲,也
不惧势乞怜,天真平和,大象希形。这样坦荡的情怀,在南人之中可说极为罕有。大
概这就是所谓的‘无为而为,善始善成’罢!”
屈方宁于此一道半点不懂,顺着看去,只觉云水寒林,皆美到极处,白宣枯墨之
间,又隐约有一股深深的招引之意,温雅和善,并非遥遥在上,高不可攀。
又见画卷的右上角,湿朽了一大块,不知是雨水还是酒水。画上题有几行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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