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方宁满脸睡意,完全的不知身在何处,“嗯”了两声,下意识地向光亮处看去
。眼光迷迷蒙蒙扫过他时,陡然睁大,直直地看着他的脸,眼中全是惊讶之色,一分
睡意也没有了。
御剑这才想到,笑了一声,从铜甲上摘下那枚鬼面獠牙的面具,道:“这下吃了
大亏,给你看了去了!”
见屈方宁仍是呆呆地盯着他的面孔,好笑道:“我长得这么吓人?眼珠子都不转
了。”
屈方宁才回过神来,忙摇头道:“不是的。我是……太吃惊了。”
御剑笑道:“失望了吧?”
屈方宁用力地摇了摇头,心中默默骂了一句脏话:
“老子不过是随口一提,谁知真他妈的是英伟无双……”
御剑整装已毕,披甲执枪,见他还坐在那里恍惚,走了过来,斥道:“还不睡!
”便作势要把他按下去。屈方宁立刻躲着他的手,哪里能躲开,一下就被抓住了,马
上挣扎起来,别扭道:“你……像别人!”
御剑气笑道:“是我。”逼近一步,俯身道:“还要个凭证不成?嗯,宁宁?”
屈方宁大叫一声,连滚带爬逃到床下,连脖子都红了,捂着耳朵道:“你……你
又这招!”
御剑欺负完他,哈哈一笑,道:“专门对付你。”又催了一句:“上去!地上凉
。”帐幕一挑,便要弯腰出门。
屈方宁连忙追着问:“将军,你去哪儿?”
御剑回头看他一眼,道:“什察尔城。怎么,一个人睡害怕?要我带你去玩玩么
?”
屈方宁眼睛立刻亮起来,应道:“要去!”
只听帐外马声嘶鸣,越影已然到了门口。御剑拉下面具,从帐沿取下一张银白色
貂裘,笑道:“走!”将只穿中衣的屈方宁一揽,纵跃上马,貂裘一卷,将他牢牢裹
在怀中,凌空抽了一记空鞭,越影四蹄如飞,载着二人向东南方奔去。
第11章 江春
什察尔城位于习水以东,接壤千叶、扎伊、辛然三地,地处冲要,常年战火纷飞
,是一座鲜血浸泡的死亡之城。御剑怀抱屈方宁一路疾驰,寅时未至,便赶到城下。
一见战况,便远远勒停越影,止步不发。屈方宁这才从他怀中露出一双眼睛,打量城
下情况。
其时白雪皑皑,大片银色雪光映照四周,勉强能分辨两军服色。只见南军着赤青
色军服,队列宛然,铺排成一个大阵。几小队纵横凌落的灰白色骑兵被围困在大阵之
中,东奔西突,一时不得解。其中一名赭冠黑裘者高举金戟,发号施令,最为醒目,
正是扎伊巴达玛亲王。
屈方宁路上得御剑讲解,知道这场争端的因头,是南朝河北西路守军诈降,途径
什察尔城,陡然发难,将巴达玛亲王所率“白石军”困于城下。一战之下,巴达玛三
千精锐几乎覆没,剩余几支百人小队,也是左支右绌,岌岌可危。无奈求助于城中辛
然守军。城卫队长却答复曰:“放下刀枪的才是朋友,长着獠牙的全是豺狼!”坚决
不允出兵。巴达玛一怒之下,命扎伊十万大军整发。辛然这才慌忙派出一支千人卫兵
,出城相助。谁知这队诈降南军倒也有点本领,阵法左右翼一变,竟又将辛然卫兵困
住了。
屈方宁凝目望去,只见南军阵法跳荡,首尾参合,四角号旗高张,指挥有条不紊
,队列变幻不定。辛然、扎伊两部不足千人,在其中挣扎盘旋,作困兽之斗。看起来
南军稳占上风,只须再变上几次,便能掐灭阵内那几点灰白色的星星之火。但不知为
何,无论金鼓如何连响,旆旗如何招扬,始终不能围剿殆尽。屈方宁看了片刻,见南
军阵法颇为呆滞缓慢,全无剿敌之利,反似自行演练。眼见好几次只须尾翼稍微往左
,又或侧阵深曲一些,便能击溃敌军,偏偏就是差着那么一步,心里急得几乎着火,
恨不得跳出去破口大骂。
御剑见他目光所指之处,都是南军阵法破敌的关键,有意考较他眼力,问道:“
你看南军差滞在何处?”
屈方宁脱口而出:“太慢!”
御剑笑道:“这须怪不得他们。此阵名唤‘千骑冲戎阵’,原本是个骑兵之阵。
”指南军道:“那便是河北名声昭著的轻骑兵了!”
屈方宁极目望去,只见南军步履惶惶,骑马者十中无一。说是骑兵,实在颇为勉
强。摇了摇头,道:“一点儿也不像!”
御剑道:“南朝骑兵,皆是如此。”见他脸孔露了出来,说了这么几句话,已经
冻得通红,即从护臂上解下自己的银面具,给他戴上。
他这面具内贴有一层软革,轻便透气,又能阻隔风沙。屈方宁一个小小的脸戴着
这半张面具,嘴唇都被遮了一大半,好在眼距相差不大,好歹还能看清前方。
此时鬼军坎水、兑泽二部皆已抵达城下,御剑命道:“锋矢前行,布泽水阵!”
二部统领齐曰:“得令!”两队呈楔形,铆入南军阵中,横冲直闯,纵横机变,
立刻将那“千骑冲戎阵”撕扯开一条新月形裂口。
南军惊呼道:“千叶鬼军!”金鼓越发拍得急促,阵尾蟠曲,似蛇吐信,欲将鬼
军陷入阵内。只听辛然守军高声怒骂,似乎吃过这一变的大亏。
但鬼军显然不肯上这个当,坎水部统领率一支先锋骑兵悍然冲击,企图扰乱阵型
。兑泽部则兵分两路,一路箭飞如雨,荡破阵法外围;一路鳞行分击,专攻薄弱之处
。如此急攻片刻,南军的阵法已被抖乱得不成模样。然而奇就奇在:即便奇兵突袭,
阵脚错乱,南军依然按照号旗所指,一丝不苟地变动着阵法!倘若果真如此坦然不惧
,倒也颇有点“他强由他强,明月照大江”的从容。但南军自兵马使以下,无不匆匆
惶惶,手足颤抖,战栗惊悚,脚下却一步不乱地踩着那全然无用的阵法,看来真是可
怜又复可笑。
屈方宁看得心火直涌,道:“这南人打仗,一窍不通,呆蠢如木鸡泥狗!”
御剑道:“也不能尽怪将领愚蠢,不知变通。谁让他们的老皇帝赵延如此的雄才
伟略,一心要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屈方宁听他的语气充满轻蔑讥讽,心中一怯,便不敢再问。又见南军大旆之下,
众兵执盾,护着中间一位统军使。极目望去,只见这位人物瘦小文弱之极,身上穿着
全副革皮重铠,几乎便动弹不得,在马上歪斜着身子,似乎随时要掉下马去。当下难
以置信,问道:“那就是他们的统领?怎么是这么一个病怏怏的样子?”
御剑笑道:“别看他这个模样,来头可不小。此人叫楚明望,是南朝尚书右丞楚
伯贡内侄,身居翰林院高位,妙笔生花,做得一手好文章。”
屈方宁心想:“那不是个文官么?怎么到这儿带兵打仗来了?”
又见一个中年绯衣男子手捧卷诏,尖声叫道:“来人啊,都围起来!看谁敢动咱
家!”
这声音极为怪异,尖细似女子,但嗓音明明却是个男人。即问:“将军,那是甚
么人?”
御剑道:“那是个阉官。”说到这两个字,眉头微微一皱,似乎很是厌恶。
屈方宁奇道:“什么叫阉官?”
御剑这可给他问住了,顿了一顿,才道:“就是……上面是男人,下面是女人。
”
屈方宁似懂非懂,点了一下头。心想:“那可是一副怪模样。不知道屈林喜欢不
喜欢?”
此时南军盾兵近百,将楚明望及那名宦官护卫其中,宛然是一座小小将台。一名
虬髯虎目的副兵马使高声发令,将二人移往阵外。那宦官巍然不动,骂道:“周旺,
反了你了!万岁爷的谕令,你敢违背不成!”
那名叫周旺的副使厉声斥道:“李荣恩,你这个不男不女的阉货,给老子闭嘴!
”催促楚明望挥动令旗,南军沉凝死板的阵型,终于有了些变化。鬼军在阵内分围合
击,一时僵持不下。
御剑冷笑一声,取过他那张臂如弦月、漆黑古朴的长弓,忽然心念一动,道:“
宁宁,来!”将弓交到他手里,道:“看看你练成了没有?”
屈方宁头皮发麻,心中暗骂:“怎么这时候考较起箭术来?”只得接过长弓,转
身越过他肩头,抽了一支黑镞重箭。见他嘉许地看着自己,咬牙又抽了一支,两支箭
杆一并搭在弦上。
御剑这张弓沉重无比,何止千斤?他使尽全力,也没能拉满一半。御剑握住他绷
得紧紧的右手,示意他松开手指,将他那枚扳指“铁血”嵌入弓弦,恰入卯榫,严丝
合缝。顿时了然,道:“原来这扳指跟这把弓是一对儿。”
御剑道:“嗯。你力气不足,须它助力。”替他将弓满满地拉起,连两端都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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