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近江国(第一部)+番外 作者:孔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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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一手掏心的英姿,至今还在草原上传诵。我要是屈林,也要一辈子把你带在身边。
”
屈方宁低低地说:
“小王爷这个人,平生爱极了黄金。他常常全身戴满黄金饰品,以便向人夸耀。
我也不过是个长了腿的饰品罢啦!”
小亭郁心道:
“我绝不会把你当饰品。”
屈方宁忽然坐起,道:“说到这个,差点忘了。”从布包中取出那支补好的簪子
,递了给他。
小亭郁十分欢喜,翻来覆去地看,赞道:“补得真好!”
屈方宁也道:“这东西这么精致,要是任由它断了,多么可惜!”
小亭郁喜道:“你也这么觉得么?”转动簪子,竖在二人面前。那簪头上原本落
着一只喜鹊,铜身珠眼,栩栩如生。他往雀尾一根翎毛上一按,鹊身突然从中裂开,
变成几根削瘦的梅枝。两颗做雀眼的珍珠,便成了两朵梅花的花蕊。
屈方宁讶然道:“真好玩儿!小将军,是你做的么?”
小亭郁笑了一声:“我哪里做得出来?这是南人的东西。”
屈方宁了然地点点头。
此时北草原各部族正是如日中天,千叶势力最雄,王公亲贵、主将统帅们家中,
无不堆满了从南朝丰足之地劫掠而来的战利品。这一支簪子虽然精巧,也算不得甚么
名贵的物事了。
小亭郁仿佛在自言自语地说:
“前年,车宝赤将军带回一架四尺见方的金缕屏风。那屏风共分六扇,每一扇都
是个美丽的故事。上头有一百多个人物,还有许多花儿鸟儿。每一个人的眼睛都能骨
溜溜地转动,每一朵花都能张开、合上。可是现在已经没有啦!车将军叫人把它融了
,打了一条这么粗的金项圈,又嫌太冰人,从来没有戴过。”
他伸出两根手指比了比,又似乎不想记起似的,握起了手。
“后来,我常常想起那个屏风,想起那些会动的花朵儿、眼珠。我做个风筝,尚
且十分吃力。那些南朝的匠师辛辛苦苦,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时光,才能把死气沉沉
的金子,变成一个个故事。就这么随手融了,难道他们心里,一点儿也不会……惋惜
么?父亲一听我说这些话,就要生气。可是惋惜了就是惋惜了,怎么能欺骗自己的心
?”
屈方宁捧着脸颊,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小亭郁方如梦初醒,赧然道:“方宁,又
同你说了许多痴话。”
屈方宁忙摇头道:
“喜欢美好的物件,是人之常情,哪是甚么痴话了?”
又眨了一下眼睛,笑道:
“而且刚才小将军的样子好帅气,我都忍不住看得呆了。”
小亭郁愣了片刻,突然弯下腰,抱住了屈方宁。屈方宁连忙跪直了身体,让他的
脸孔埋在自己肩上。听见一个有些哽咽的声音在耳边道:“方宁,你是我……最好的
朋友。”
屈方宁全身颤了颤,抱紧了他纤瘦的背。
帐外忽然一阵喧闹,似乎是有人要进来,门口的人却拉着不让。
呼的一声,门幕掀开,露出一张孩气十足的脸,正是小亭郁的随身亲兵虎头绳。
他急急地叫道:
“小将军,小屈哥哥,小王爷来了!”
小亭郁立刻慌了,连道:“那怎么办?快拦住他!”
虎头绳哭丧着一张娃娃脸,道:“我拦他不住!”
只听一阵呛啷啷的乱响,金光闪耀,屈林一条腿已经迈了进来,笑眯眯地说:“
表哥,你在做甚么,为什么不许我进来?”
小亭郁惊得面孔都变了色,待要把屈方宁遮在自己身后,四面一扫,哪儿有他的
影子?
他故作镇定,道:“没什么,我刚要睡觉了。”眼角向铺上一扫,突然愣了一愣
。
只见原先铺得平平整整的褥子,平白鼓起一个人形的大包,想是屈方宁情急之中
,躲到了这里。一时心中大骂自己愚蠢,又盼屈林未曾留意。好在他自小畏寒,床上
本来垫着许多兽皮,不仔细寻找,倒也看不出来。
屈林恍然道:“表哥睡得好早,我还当我来得不巧,坏了甚么好事。”
小亭郁皱眉道:“说甚么胡话。你来做什么?”见他未发觉屈方宁在此,才稍微
安下心来。
屈林做个伤心欲绝的表情,道:“表哥好不冷淡!亏得我一听到消息,就巴巴的
跑来给你贺喜。”一边踢开脚下的风筝之属,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
小亭郁不解道:“贺甚么喜?”
屈林伸直腿,随手拿个蜜饯合子吃着,道:“表哥,你知道央轻么?”
央轻毗邻其蓝,乃是离水支流一个极小的部族,族中青壮者尚不足两千。善织,
所制“罗纺”闻名草原。
小亭郁疑道:“知道。怎么?”
屈林含含糊糊道:“央轻有个长老,叫甚么随央的,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他常
向人说,南地靠桑养蚕,编织绫罗,难道北人天生就该穿粗布、着兽皮?他偏偏要找
出一种吃草也能吐丝的蚕儿!折腾了几十年,竟然真的给他养了出来。”
小亭郁震惊道:“真有此事?”
屈林懒懒道:“真,怎么不真?毕罗的柳老狐狸,扎伊的巴达玛亲王,都已经死
皮赖脸地派人过去求教啦!幸亏咱们挨着其蓝,总算占了点跑腿的便宜。算一算,这
几天也差不多要动身了。”
小亭郁奇道:“怎么求教?抱些蚕儿回来么?别人花费几十年心血,怎肯随随便
便就传人?”
屈林瞟了他一眼,嘴角挂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道:“求教么,自然是客客气气
的,双手捧着黄金玉帛,又或者把公主嫁过去,不然这蚕儿落到别人手里,咱们不是
吃了天大的亏么?表哥,你猜这次大王派谁出使央轻?”
小亭郁几时理会过什么正经事务,随口道:“你么?”
屈林咋舌道:“饶了我罢!我倒想去威风威风,怕是还没下马,就已抄了家。”
安代王即位之初,颁下严令,不许亲王私囤一兵一卒,更不能援使外国、带兵打
仗。屈林之父屈沙尔吾领地极广,奴隶极众,兵权却是一点也无的。
小亭郁自知猜得没边,改口道:“那就是御剑将军了。”
屈林连连摆手,道:“不是!这点小事还劳动他老人家大驾,难道我千叶没人了
么?”
小亭郁不耐道:“不猜了!我也不耐烦知道。”随手拾了个风筝,把一根翘起的
翼骨插正,眼角却趁机扫了扫床上,生怕屈方宁闷得坏了,心中暗暗催促屈林快点离
去。
屈林却笑得更古怪,道:“好表哥,你还是猜猜好。”
小亭郁见他笑得颇不寻常,心念一转,顿时背心出汗,颤道:“屈林,你别吓我
。岂有此事!”
屈林笑道:“表哥,你这是开心呢,还是害怕?我听到这消息,可是替你开心得
很哪!你看,我千叶堂堂草原第一大族的御使,赏脸到了央轻那鸟不拉屎的破地方,
人家还有不恭恭敬敬出来迎接的?到时看中了甚么珠宝,只要说一声;喜欢哪家的女
儿,也只管吩咐。这还不是天大的美事么?”
小亭郁拧眉道:“胡说八道。你听谁说的?哪里就能是我?”
屈林打个哈欠,道:“我怎么知道?多半是见你欢喜这些锦绣物事,说话又这么
细声细气的。如让伯父他们出使,央轻老头儿转身就见一排铁弩,吓得立刻昏厥,还
有得谈么?”
小亭郁不悦道:“困了就回帐睡!如单单是去请教养蚕的法儿,我倒也不惧。说
服人的办法,我也有一些。不过我这副模样,站也站不起,何能光彩部族颜面?别人
一看到,牙齿也笑掉了。”
屈林晃晃地往门口走,闻言咧嘴一笑,道:“表哥,这你就不懂了。你往外一走
,别人一听是千叶御使,没有不恭恭敬敬、战战兢兢的。别说你只不能走路,就是…
…就是……嘿嘿,也无人敢说一句不敬的言语。反倒是那些弱国,才喜欢在使节上搞
些七七八八的名堂。”
小亭郁巴不得他快走,驱赶道:“哪来的许多歪道理?快走快走!”
屈林偏偏还要说:“表哥,你在外花差,别忘给我带几件宝贝回来。只要金的,
掺了一丝铜的都不要……”
小亭郁道:“军中财物最后都是均分,我到哪儿给你偷宝贝去?”
屈林回头嘻笑了一声,道:“我的将军表哥,看我这么痴心的份上,稍微落下一
两件,有什么大碍?在你心中,难道就没有想要的宝贝?”
小亭郁听到末一句,忽然心中一惊,抬头望去,只见屈林一只戴满手镯的手臂随
意挥了挥,在门口隐去。
他这才吐出一口长气,忙推动轮椅到床边,唤道:“方宁,出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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