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傀儡吟 作者:宋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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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阉人,就当你的随侍好了,这几日让人告诉他宫里的规矩。不当做的事情,不要做……这是宫中的保身之道。”
说完,他袖子一挥,满盘珍珑落子于地。
自己与自己下棋,胜负为何,只有他知道。
“你也大了,身边需要人,这样吧,过几日我也为你引见一个人。如何?”
我想拒绝,先生朝我摇头,我于是便沉默了。
韦航很满意。
似笑非笑的看了看我和吴先生。
他悠闲自得的向我告辞。
我看着他的背影,我想自己的生活就此不平静了。
韦航和韦明儒在打什么主意呢?
晚上只有我和先生的时候。
先生说了一句话。
“要想铲除韦航,不能只靠自己一个人,得联合反对韦航的势力才行。”
我吃惊地看着先生。
先生垂头。
“三年前陛下刺杀韦航不成,此事市井里也有传说。”
先生因此不放心我,而来到我的身边吗?
以前我只有一个人,而今我是不是不再孤单,因为有了先生。
“自己的命运,要靠自己的双手去改变。”先生说,笑里有深意。“但是,不可以蛮干。就算同为敌人,也有大小的分别,可以联合的力量,不要轻言放弃。”
“先生觉得,韦明儒是可以借力的对象?”先生话中有言外之音。
“可以利用的对象,为何不用?”
“未必可靠,倒是得防着被反咬一口。”我不无顾虑。
“他从三年前就开始准备了。”
我惊讶地看向先生。
“所以他找上了我。”先生的神态异常平静。“你是他可以借力的好对象,就象一句老话说的,挟天子以令诸侯。你可以成为韦航的助力,也可以成为韦尚书令的帮手,有些事情,以你的名义来做,是名正言顺。韦家父子这些年按兵不动,也是为了这个原因,减少不必要的阻力……现在韦家这对伯侄恐怕会斗得不可开交……”
“韦航会坐视不管吗?”我不信。
“那就是鹬蚌相争,互有伤害,也许第三者有得利的机会。”
那天我睡得不安稳,第二天很早就醒了。
这日有早朝,先生随我一同入朝,和往常一样的朝会,和往常一样的人。
韦航和韦明儒都无异常。
下朝的时候,韦明儒求见,他到来以后朝我和先生打了声招呼,此时韦航也来了。
韦航身后跟着一个人,也着内侍服饰。
这个人抬头的时候,我瞧见先生的身躯一阵颤抖,他不敢置信的看着那名年轻人。
韦明儒的神态也非常奇怪。
韦航笑了,极轻松的。
“不用介绍了吧,这位,想必大家都认识,无需我多废唇舌。”
我并不认得眼前的年轻人,只看到他面对先生和韦明儒,眼底都有刻骨的仇恨。
而后我听到先生颤抖的语气。
“阿泉,怎么是你……”
这年轻人,竟是先生独子,我的幼时好友——吴泉。
那年轻人朝我行礼,又朝先生行礼。
而后他说,轻轻地说。
“父亲,我步了你的后尘……你可高兴?”
似笑非笑的,年轻人指着身上的内侍服饰。
他轻轻的对我们说。
(序章·完)
第一部·1他朝两忘烟水里·韦航
1他朝两忘烟水里·韦航
那天,清晨的薄霭里,我捡到一个人。
五更了,路上人烟稀少,只见一辆辆马车和骑马的队伍,在一盏盏明亮的灯笼引导下从各条坊里中出来,聚拢于春明大道,往前方前进。
这些人大多是上朝的官员们。
我也是当中的一员。
这天我没有骑马,和杨崇武一起坐马车上朝。
崇武比我年长,官位却比我低,并马前行不合规矩,但在马车里,我们可以仅仅只以朋友的身份交谈。
原本只是谈些日常琐事。
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崇武,各自有各自的事情,总是碰不到一起,朝中即使遇上了,也只是点个头。
象这样可以随意交谈的时候,其实很少。
崇武出身市井,到我的府邸,遇上初碧的公主做派,总是有些不习惯。
我成婚之后,他来得少了。
即便如此,我们的交情还是很好。
昨夜崇武留宿于府邸,我硬留他住下,那天我们谈了很多,关于朝廷,关于我们平时所见所闻,尤其那些朝官的趣事。
第二天早上,他从我一同上朝。
“公主,原先我对她的印象,竟是错了。”
这回他很老实很坦白的告诉我。
忍不住我微笑。
“怎说?”
“公主没什么架子,以前畏惧皇室中人有如狼虎,其实也不是每个人都是那样的。你啊,要对公主好一些。”
昨夜我设宴招待好友,初碧忙前忙后,花开一样的笑意浮现在她的脸上,显得这么真诚。如若她不是我的妻子,谁能料想到先帝独女--寿春公主会是这样的女孩。
崇武这么说,我笑而不答。
初碧是好女子,很高兴崇武也这么认为。
好久没有这样轻松,可即便闲聊,也脱离不了朝政。
我们谈起了大伯。
“最近大伯的动向你关注一下。”我吩咐崇武。
“提到尚书令,我查到一件事,你也许会有兴趣。三年前尚书令大公子曾经到京兆府金怀乡寻找一个人。”
“哦,是谁?”
“这就不清楚了,还得追查,要查吗?”
“查下去。”
金怀乡,印象里从没有听过的地名,大伯要找的人会是谁呢?
我正想,马车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停了下来。
“什么事?”
“前方巡视街坊的金吾卫发现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倒在街上。”
“死了?”崇武问。
“似乎还留着一口气。”
“金吾卫打算怎么处置?”我也问。
“金吾卫已找京兆尹处理……可刘大人也有些为难。”
“为难?有什么为难?”这本是他份内之事,有什么为难的,我思索了一会。前方嘈杂依旧。
下车走到前方,果然看到京兆尹刘方林。
“京兆尹,此事处理的如何?”
刘方林抬头见是我,神情有些尴尬。
“韦相有所不知,此人……这横倒街头的,是个阉人。似乎发生此事,也就在昨夜,此人现今依然血流不止,下官想该将他交由哪个部门来处理比较合适。”
“私自阉割,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迫,都已触犯刑律。京兆府审结,交由大理寺……”
我说着,眼神扫了一下依然倒在地下的人。
这让我有些吃惊。
我没想到我竟会看到这样一张年轻的脸,书生气十足,还带着些稚气。这人似乎已陷入昏迷,衣裳下摆染满血迹。
他的唇角一直蠕动,我拍拍手,让下人靠近听,下人回报。
他说,“救我……”
这名年纪不过十七岁的少年,一直一直都在叫着这两个字吗?
如果交给京兆府,如得不到好好照料,也许今夜他就死了。
“召太医。”我吩咐京兆尹。
太医到来检查了以后,说此人命硬,流了这么多血还能活着,但太医也说,如果得不到上佳照料,这少年必死无疑。
京兆尹看了我一眼,似乎询问我该怎么处置。
这少年,委实太年轻了。
我不由叹息。
“等人送到你那里,再转送我府上,太医随行照料。但人我收了,这事还要追查下去……”
假如少年是被人陷害,我能帮上便帮他一把。
人皆有恻隐之心,也许连我,也不例外。
少年到底是活了下来,可在床上躺了好几个月,数度寻死未成。
“你不为你自己想,也要想想你家的家人。”
我去探视他,这样宽解少年。
少年一楞,看了我半晌,忽然便大笑出声。
象是听到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
那样的遭遇,也难为了他。
可我问他到底是谁对他做了这些事,少年却是沉默,一个字也不说,眼神痛苦而压抑。
本应灵动如流泉一样的少年,完全没有他这年纪该有的活力。
问他名字,他摇头,只是沉默。
问多了,他说:“我名莫信。”
这当然不是他的真名,但我便也叫他莫信。
过了三个月,他可以下床。
不知为何,他似乎放弃了寻死的念头。
莫信在府中管我的书库,他对书很是爱惜,我也放心将书库交由他打理。
有时不自觉的我会想到他和皇帝。
年纪差不多,境遇都不好,但两个人的性子却不一样。
皇帝活泼一点。
莫信寡言。
京兆尹的调查在此时有了眉目,说莫信是从韦谅府里出来,而他也不叫莫信,而唤吴泉。
而后宫中内侍来报,说韦明儒推荐了一个阉人到皇帝身边服侍。
那个阉人的身份很特殊,据说,是皇帝曾经的老师。
内侍来禀报的时候,莫信就在我身边整理书库的旧目录,听到大伯的名字,他将脸垂得低低。
他听到吴雅正的名字,手中笔掉落于地。
那天他说自己不舒服,向我告退。
知道这事以后我立即入宫,皇帝还没有回来,于是我一个人边等他边下棋。
不出所料,皇帝归来的时候,身边跟随一个陌生人。
白面书生的模样,和我府中的少年有几分相似,我心一动,想到一个主意。
高郢似乎很听吴雅正的话。
我以为我牢牢掌握在手上的东西,如今产生了变数。
但是他们以为只有他们会使我惊奇吗?
我同意吴雅正留在皇帝身边的条件,是我也推荐一个人服侍皇帝,那个人,我心里已有了人选。
一个说不定非常适合的人选。
皇帝开口拒绝前,看了一眼他曾经的老师。
吴雅正朝他点头。
我看在眼里。
这日我并没有停留很久。
回府以后我命人召莫信,管家却说,他下午一个人不知道去哪里了。
等我和初碧用过晚膳,莫信依然没有回来。
迟一点也不要紧,我很有耐心。
但晚上我经过下人们住的房舍,在一处僻静的角落里听到哭声。
名叫莫信的少年将自己的脸浸在水塘里,一次又一次,浸下去再抬起,他的脸上水痕弥漫。
我问他,你在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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