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龙记Ⅱ 作者:琰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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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有一丝慌张,不知该要如何面对这阵熟悉,但心底又可耻的有些许期待。就在这阵气息近到几乎要碰触到面颊时……蓦然消失,同时宁玥睁开眼睛。夕阳快要落尽,书阁内只有他一个人。外头响起一阵脚步声,然后刘瑞的声音传了过来,「皇上,不早了,该回了。」果然是……只有在梦境里才会有的虚幻。宁玥缓缓起身,敛起脸上潸怅,忽然留意到一张纸从自己身上滑落。
那张纸轻悠悠飘转,最后落到地上,宁玥定睛看去,在看清楚纸上那枚拓印后,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偷龙记Ⅱ 6
昶安……
宁玥放下那张有拓印的纸,用手指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灯烛啵一声,灯芯爆开一朵花来,火苗窜起来跳了两跳,复又归于无息。刘瑞年事已高,年前提出出宫返乡的愿望,宁玥还未准,因为知道刘瑞宫外并没有亲人,不留在宫中是免于给人留下一个权阉的说辞和把柄。刘瑞身体不太好,宁玥便也不再使唤他,兢兢业业服侍了他们两代,该是好好休息的时候了。如今在身边伺候他的是刘瑞一手带出来的两个小太监,聪明伶俐,模样也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段时日和龚修文的事让他误会了什么。想到龚修文,视线便又落到放在案上的那张纸上。
昶安太子宝……用西凉文字,说明应该是西凉太子印玺上刻的篆字。昶安……据记忆,西凉历史上并没有一个叫昶安的太子。那是谁,竟敢这么大胆子私刻太子印玺?但有一个比这个问题更令他疑惑,这张东西是谁给自己的?那一日问了值守在门口的福喜福祥,两人都矢口否认有人在之后进去藏书阁。谁可以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去?
其实宁玥心里有个答案,但却不愿相信……梦里靠近自己的那阵熟悉气息,还有来去无踪本事……只有那个人,但他不可能再回来这里,不可能……
小太监中那个叫福喜,手执着佛尘,低着头小步走进来,「启禀皇上,宣王在御书房外求见。」
「宣。」
宣王笑脸盈盈地走进来行了一礼。宣王从小就平易随和,又在军营多年,实则并不怎么拘泥礼数,但在宁玥面前还十分规矩。宁玥抬头嘴角挂着淡笑,「找朕什么事?不会为了上次吃饭时朕挟了最后一块排骨,记恨至今这次来讨还了吧?」宣王仍笑,「皇兄明知我爱吃那个,不如让御厨每天送一些到我那,好过臣弟绞尽脑汁千方百计寻着借口到皇兄这里骗来吃。」说完左右看看,然后上前了两步,压低了声音,「郑大人在查那条密道时候不慎受了伤,好在性命无碍。」宁玥表情也沉敛了下来,眉头微微蹙紧,宣王正等着下步指示,无意扫到宁玥案上那副拓印,却「咦」了一声。宁玥见这样,也不打算瞒,将那张东西往前推了点,「你认不认识这个?」宣王将那张纸拿了过来,看了一眼便道,「从这字看来……应该西凉太子印,但昶安并没有受封,怎么会有太子印玺?」
「你知道昶安?」宁玥不禁有些激动。
宣王点点头,「昶安是现今西凉王长子,出生三个月后不幸夭折,当时还有个妃子在差不多时间诞下一个男婴,所以很多人都以为西凉现今太子嫡长,实则不然,而这个叫昶安的孩子因为还未正式册封,很多人都不知道他的存在,就算知道现在也几乎记不起来了吧。」宣王说着,为那个不幸的孩子露出几分感叹,然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俊眉一挑,转而欣然,「说来也巧,小侄儿皇兄给起名叫常安,出生日子也和昶安差不多,昶安,常安,不过一字之差,但咱们常安可有福气多了,出生至今都平平安安,许有上天庇佑吧。」宣王没有注意到,宁玥搁在桌上那只手正微微颤抖着。
昶安……常安……
天底下真有这么巧的事?
仅仅一字之差的两个孩子,出生日子也所差无几,如今一个生,一个死,一个重入轮回,另一个……则是他的儿子,当朝太子,将来执掌江山之人……
「你说的……可都是真的?」宁玥尽力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平静,即使内心层起不迭起伏与不安,但仍竭力保持冷静。
宣王想了想,然后道,「臣弟没有证实过,也是听留住在边域的靳将军在茶余饭后提起的。」
宁玥敛眸,而后抬起头来,面上一片平静深沉,「朕知道了,朕还有事要处理,郑砚那边再紧要的事也等养好身子再说。」「是。」宣王行礼退下,走了几步又回身,「皇兄,郑大人被发现,他们一定有所警觉,警觉倒不怕,就怕狗急跳墙,皇兄还要小心保重龙体……」眸光诚恳,满是担忧。
宁玥心里一阵动容,嘴角微微颤了两下,向上牵出一个带着谢意的笑,然后一直淡笑望着宣王出了御书房。
书房门咔哒一声,复又隔绝出一片寂静。
宁玥望着桌上那张拓印出神……一个还没被册封的孩子,却有属于太子的印玺……
虽说怪异,但也能说通,也许西凉王有意立为太子,册封祭天所需一切都准备好了,孩子却夭折。
但宁玥心里的不安是另一件事,想到静宁和常安都有那个獬豸玉饰,还有两个孩子间的巧合,加之自己遇到刺客,丽妃和宫外西凉人的密谋,以及藏在冷宫的密道……
似乎有些知道这些事情其中的关联,但如果自己猜的是真的……那种震惊让他坐在那里久久不能回神。
偷龙记Ⅱ 7
除了皇宫,龚修文在京城去的最多地儿就是青楼,如今三师弟蔺双在京城开铺子,龚修文便又多了一处去。不过更多时候还是会往青楼跑,年少时去寻欢作乐,现在则去打探消息。章台平康,天下消息汇聚之处。
当初无意中听到先皇的事便就是在青楼里,而这个也是成就了他和宁玥间缠乱羁绊之一。青烟缭绕,沉香暗回房里,榻上卧了一个雪肌半露的艳丽女子,不时摆出种种诱人姿态,媚眼如丝,勾人心神。和她软榻正对的,距离最远的地方,龚修文捧着茶盏,旁边几上一堆瓜子壳。片刻后,终于露出不耐烦的表情,「这位姐姐,你在那里蛇一样扭来扭去半个多时辰了,你不累,我看着也累。」
榻上女子秀眉一皱,整了整衣衫下得榻来走到龚修文面前。「哎呀,痛痛痛……」
女子一手叉腰,一手狠狠地拧龚修文耳朵,「几年不见,吃斋念佛了?还嫌老娘姿色不够,说,看上了哪个嫩的了?」「不敢不敢!香茹姐永远是天上最耀眼最迷人的明月,我们这些臭男人是永远蹲在地上仰着脖子望月的癞蛤蟆……」一边说一边双手托着一支翡翠雕花簪子奉到香茹面前,「这是小的孝敬香茹姐的。」
香茹瞅了眼手里的东西,才松开揪着龚修文耳朵的手,拿过簪子一边打量一边走回美人榻那里,坐下后给自己倒了杯茶,「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龚修文暗暗吐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发烫发痛的耳朵,好在自己早有准备,这东西蔺双那里有的是。
「我想知道上这里来的有没有西凉人,有的话,他们有没有透露过自己是什么身份?」香茹啜着茶有些漫不经心,「京城这儿人来人往,别说西凉人,北魏,高丽,大理,甚至辽人都有呢……」然后想了想,「有几个倒特殊些,他们都做汉人装扮,但说话带西凉口音,看起来又不像行商,所以不免多留意了下。」
汉人打扮,说话带西凉口音,这一点倒和那天看到的相吻和。「只有这些?那知不知道他们落脚的地方在哪里?」
香茹摇摇头,「他们也不是客人,就听接他们客的姐妹说,这些人好生无趣,问什么都不答,出手倒很大方。」
龚修文暗沉了口气,看来这里问不到什么了,那些人确实够谨慎,就连来这种地方都像公事公办。
不过越谨慎也就证明了他们越加可疑。
「还有件事,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见龚修文抬起头来,香茹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拿起一根火焊挑了挑香炉里的灰,「前几日,打更路过城北水轳巷,遇到一群人拖了个大麻袋要往护城河里丢,打更的见他们鬼鬼祟祟,便吆喝了一声。那些人一见有人过来,东西也不要了,一闪身都跑了个没影。打更的走到他们刚才站的地儿,想看看他们要把什么往河里抛,拿着灯笼一照,却是一个人,不过气息奄奄,半条命没了。」
龚修文听得仔细,但不明白香茹为什么要和自己讲这件事。
「这个人……和我有关系吗?」
「不知道。」香茹答得干脆,但又道,「你不是和宫里挺熟么?那个还剩半条命的人被送到官府那里,就听到衙役叫郑大人。我想既然你和宫里挺熟,应该会对这个事儿感兴趣。」龚修文暗暗腹诽,不好意思收了那翡翠雕花簪但什么消
息都提供不了,心里过意不去随便扯一件打发吧?
等等,郑大人……莫不那个郑大人?!龚修文想起来这几个月里时常看到宁玥在御书房里召见两个人,一个弟弟,另一个……好像听到那两个小太监便唤郑大人……
端明阁学士郑砚?一阵不安,徒然而起。龚修文谢过了香茹,匆匆往端明阁学士府而去。
翻墙入郑府,龚修文四下一望,便看到一个小厮端着茶水打廊上经过。龚修文尾随其后到得一处厢房,待小厮将茶水送进去然后退出来离开,龚修文这才小心翼翼地落地,贴上窗棂。
「郑大人,皇上让您先养好伤,其事等您伤好之后再议。」里面传来宣王的声音,听不到郑砚回答,龚修文用手指沾了唾沫捅破一点窗户纸看进去。躺在床上人,头上缠着还透出血迹来的纱布,双眸紧闭,唇色苍白,似是还未完全恢复意识,对于宣王的说话,只紧皱着眉头一直在很轻的摇头。看出来那些人下手狠辣将郑砚伤得极重。确认了香茹说的那个郑大人就是宁玥身边这个郑砚,龚修文便也不多留,身形一晃,跃上房顶,趁人不注意又潜出了郑府。郑砚应该是在调查什么的时候被人发现才惨遭毒手。只是不知道所调查的事是不是和自己留给宁玥的那张拓印有关系。
一路想着心事回去皇宫,龚修文常从北边进去,那里是冷宫,又一直有闹鬼传闻,故而宫里的人能不踏足便绝不会没事往这里跑。龚修文足尖轻点,在飞檐斗供间几个起落,轻盈敏捷,不懂武功的人也许仅感觉一阵风过。龚修文从房顶上落下,才刚沾地,就见有几个黑影自眼前一晃消失在一座山石之后。挪动脚步轻靠了过去,绕着山石看了一圈却不觉异样。难不成冷宫闹鬼是真的?自己刚才看到的实则是……?不由一道寒意窜上背脊,然又马上否定了。不可能!青天白日,要有鬼也是人在捣鬼!有人捣鬼?!
『不是让你不要进宫,万一被人看见岂不要前功尽弃?』
『放心,我走的是那条暗道,不会有人看见的。』
于是视线落在山石一侧一个半人高的洞上……密道?!龚修文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一探,一抬头,蓦然惊见养心殿方向火光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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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本来明天的更新,呃,好吧,我是藏不住稿子的人TT|||本来说隔日更新,现在就改成有存稿就更新吧~然后。。。要秉承以往不负众望地用力洒狗血>_<|||
第八章
一连几日晚上都睡不太安稳,宁玥下了朝后让福祥给送了一杯醒神茶水到御书房。只是没看几本折子,困意便泛了上来。手撑着脑袋,一滑,脑袋磕碰在书案上,福喜劝他还是回养心殿休息会儿,宁玥也觉得这阵困意来得厉害,想也许是这几晚都没睡好的缘故,便也没有硬撑,摆驾回了养心殿。躺在龙床上,往昔之事便如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回旋,于是连睡梦里也都是过往记忆。那些或还记得,或已经遗忘,记得最深切的便是和那个人在一起的时日。原本斑驳掉漆的画面在睡梦里被重新染上鲜明而亮丽的颜色,那人言笑如昨,温柔如旧。
「你跟我走吧……天南地北,山明水秀,你愿意到哪里我都陪你去。」
男人向自己伸出手来,笑脸盈盈地发出邀请。一瞬间,宁玥明白过来自己这是在做梦。因为那个人走了……再没有回来。宁玥看着眼前虚幻,怔愣了片刻,缓缓伸出手去。就算是虚幻,也正是因为虚幻,才敢按照自己的心意而为。然而他的手还没搭上对方的手,一阵黑烟笼照下来,吞没了对方的身影。宁玥被烟呛得醒了过来,他在看到从四周往自己床这边漫延的浓烟,昏沉的意识猛然清醒。火?!
来不及多想,宁玥下了床,火光冉冉,窗格已经全都烧着,木头劈啪作响,同时还有外头混乱的人声,宁玥听到刘瑞的声音,在喊着「皇上还在里面!」宁玥四下看了一圈,火从外面烧起来,殿内帘幔也被火舌舔燃,浓烈的烟熏得睁不开眼。哗啦一声巨响,烧着门板被几个侍卫弄开,风呼啦一下灌进来,却让原本只零星烧起来的殿内火势遽然而烈。「皇上!」有人越过火墙冲进来,见到将湿了棉被往身上一兜,「皇上,奴才得罪了。」宁玥听出来是近侍的声音,但此刻已被烟呛得咳嗽连连说不出话来,只点点头,正等对方带他出去。谁想那人猛得将他推倒,接着兜在身上的棉被成了对方最好的凶器,口鼻被堵住,耳边听到那个近侍在说,对不住了,皇上,反正这江山也是你们父子抢来的,就该有被抢走的觉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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