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臣扶良 作者:沥沥在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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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娣抬起头,面无表情,“我等你很久了。”
苏娣随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撇了撇茶沫儿,才开口道:“你插手丹阳公主的事情,暂且不谈。我只是想来告诉你,王宫之内,耳目众多,你不该去打听沁鸢殿。”
王宫大内,十二队暗卫,几乎百人,抹杀可疑之人,皆一概不剩。
她挑了挑眉,抿了一口茶。
傅望之听罢,顿时心生疑窦。
他所认识的苏娣,又怎会郑重其事地给与他如此忠告。
“你不是苏娣。”
他微敛目光,面色警惕。面前的女子不禁扬起眉,多看了他一眼。
“看来,扶良公子,倒是远胜于纪国那些废物王孙。”
女子没有丝毫避讳,款步而来,欺身,“不知扶良公子,是否已经忘记了奴家?奴家,可曾与公子一吻定情呐。扶良公子,你又岂能如此薄情寡义。”
她幽幽的口吻略带埋怨,伸出的一只玉手就覆在他的脸上,冰凉的触感,让他不寒而栗。
“你到底是谁?”
傅望之并不认为,一人可以分饰两角。
更何况,她与苏娣,是截然相反的两个极端。
他伸手扼住愈加向下的纤纤玉指。
而面前的女子突然收回了手,笑了笑,提起小壶给自己斟了一杯。
茶杯还未送到唇边,倏忽间,咣当一声脆响,那是茶盏摔在地上的声音。
茶水四溅,粉碎的瓷片有几块飞到了他的脚下——
“苏娣啊,她是我的孪生胞姐。扶良公子,别忘了,奴家,芳名‘苏秋’。”
雪白的绢鞋,一步一步,踩踏在尖锐的瓷片上,她的裙角,沾染的茶渍绽开了朵朵荼蘼之花。
苏秋眼底袭来的逼人寒气,分外妖娆,又似重重一击,扼住了他的脖颈,令他心悸。
“苏秋……”
他与她僵持片刻,很快,像是找到了让他迷惑已久的答案。
“你,才是梼杌刺客团的幕后掌事。我虽不知你与纪国王室有何瓜葛,但,你的目的应该不止是光复纪国。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的质问,在他看来,苏秋并未听进耳朵一个字。
片刻,她只是无动于衷地拿起绢帕擦拭着手指,“扶良公子又何必心急。我的目的,明日,便可知晓。”
☆、宫闱肃清
辗转难眠。
说到底,他对苏秋的城府和远见既疑惑又心惊。
纪国未亡时,士人与黔首,显贵与王族,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在那深长的沟壑里,他能够看到的,就是各方势力一度蔓延到王宫大内。
那些势力中,有推手,亦有反民。而梼杌刺客团,目的不明,只效忠于强权。
他们肆无忌惮地培植势力,那些最有心计的太监婢子之间几乎相互渗透,架空宫闱,共同撑起了纪国王室最鼎盛的那段时期。
梼杌刺客团能够杀人于无形,却又刻意经营各方势力,令其相互钳制,相互依存。
有此谋略,很难相信,会是一个女子所为。
他坐起身来,在床榻上沉思了良久,尔后,下榻点了一盏琉璃灯。
往昔风光无限好——
房梁之上,隐匿于黑暗之中的人影垂眸,恰好瞥见那清瘦俊雅的侧颜,有一双浮沉阴翳的眼眸,掠过一闪而逝的复杂与徘徊。
翌日清晨,傅望之推门外出。
白日的天光并不是很好,他寻了个僻静的小径,一路往国君的寝殿走去。
苏秋这个女子,他不知其心性。
若她想要弑君,为何要提前告知于他?
若她想借此机会除掉他,又为何嘱咐他处处提防,万事小心?
他百思不得其解。
照理而言,他的存在,应当抹杀,而并非庇护。
他越来越想揭开,她那颗隐藏于虚象之内的本真之心。
所以,他当下做出的选择,便是不顾一切地保护祁辛,至少,不让祁辛发觉王宫大内里的猫腻。
他不愿再添厮杀,但是,亦不能令纪国旧士身处险境。
倘若他忖度得不错的话,为梼杌刺客团卖命的,应该是纪国那些一心护国之士。
由此可见,梼杌,手段是何等高明与狠辣。
傅望之走过横桥,转身回看,那横桥,九曲回肠,百转千回。
“张公公,王上可在?”
他到了明广殿,正迎上神色慌张的内侍监。
“傅大人,今日,你就不用随侍王驾了。”张公公一把拦住他,“王上现在谁也不见。”
他的表情似有隐晦。
傅望之以为,一向放纵不羁的祁辛又在召幸嫔妃或是侍君。
“张公公,我又不是头一回撞见。还请张公公,替我在殿前通传一声。”
傅望之松开他的手,正欲向前走。而此时此刻,被大力撞开的殿门里,涌出了数十个太监婢子。
那些人,皆面目惊恐,拼命逃离。
很快,有婢子满身是血地躺倒在地。
隔远望去,他正好与那死状凄惨的婢子四目相对。
外宫的禁军闻风而来,一个个身披甲胄,满眼阴寒地戍卫在明广殿,将其团团围住。
而那些原本逃离了的太监婢子,全数被乱箭射杀。
“张公公,这是一场宫闱肃清么?”
他微敛着一双眼,像是讥讽。
早晨的天还阴着,刚刚放晴,却被满目的鲜血惊退。
这个时辰,他只感受到难以想象的刺骨之寒,就如同双手浸在冰水中,凌霜料峭。
傅望之不顾张公公的再三劝告,迈过地面上躺倒的尸体,往殿门里去。
越往里走,鼻息间那股嗤鼻的血腥味越浓。
一道白光,将敞殿映照得如同鬼魅。
阴影里,一个狰狞人影,背对而立,血水顺着剑锋淌下来,滴答滴答,跟衣袂溅开的鲜血融合,在地面上铺开一道殷红的血渍。
傅望之惊愕地瞪大眼睛,就着窗外的光,赫然看清转过身来的不是别人,而是祁辛。
☆、难抵杀戮
祁辛手执长剑,一心杀戮。
无可挑剔的五官,无可挑剔的王者风范,眉目狠厉,整个人像是从血水中走出来的。
傅望之凝神,肃然颔首间,视线从地面上每个枉死的太监婢子的脸上扫过去,即刻想起了苏秋那无法忽视的神情。
“是她……”
他缓缓靠近,此时的祁辛,眼里倒映的只是虚晃的人影。
他满眼泛红,状似癫狂。
傅望之想转身唤人前来将其制服,却不料原本敞开的殿门随即紧闭,殿外,有重重包围的侍卫。
张公公拭干额角滴落的汗珠,细声细气地朝里喊道:“傅大人,既然你执意插手此事,那你就自求多福吧。”
张公公又靠在窗棂旁,告诉了他一个宫掖中人人讳莫如深的秘密:每逢今日,王上必会杀人。
而今日在明广殿侍奉的这些太监婢子,皆是祭出成为剑下亡魂的人。
他们,就算逃脱了祁辛的剑,也逃不了被灭口的命运。
一切,原来如此简单,又如此残忍。
傅望之看着张公公随手关上了最后一扇窗,尔后,眼前一片黑暗。
暗无天日,恍若幽闭——
仅隔几尺的祁辛瞬间移步,剑光晃花了他的眼。
“祁辛,住手!”
冰凉的雪刃贴着脖颈划了过去,傅望之企图唤醒祁辛的神智。
然而,现在的祁辛已然杀红了眼,全无理智。
横尘未在腰间,傅望之手无寸铁,想要近身搏斗,又敌不过祁辛的内力。
傅望之闪躲着他的招数,下一刻,却僵直了身体。
“别动。再动,孤就杀了你。”
祁辛狂躁地怒喝了一声,猛地伸手扼住了他的脖颈,刹那间,他面色青白。
祁辛的手劲儿很大,当狠狠的窒息感充斥全身的时候,引起了刺骨的战栗。
无力回天之感。
傅望之垂着眼眸,松开了还欲挣扎的手。
那时,祁辛凝视着的这个人,玉颜如画,唇色惨白,明明就不甘死去,又坦然超脱。
此时此刻,祁辛看着他的眼,全身似被一道闪电劈中,陡然重创。
“爱妃……”
他猛然松手。傅望之就如同一片轻羽,落地之时,生气寥寥无几。
傅望之撑着地面狠咳了几声,血腥的空气当即迫不及待地涌入刺痛的咽喉。
他头脑轰鸣,迷迷糊糊只听见一句,他叫他爱妃。
莫不是,他发现了他的身份?
亦或是,他将他当做了苏娣……
傅望之还来不及思忖,眼前的祁辛却箭步上前,狠狠地将他抱在怀里。
“祁……”他抓着地面的手指微微颤抖,破碎沙哑的叫喊声刚从喉咙溢出,嘴就被一双冰凉的唇捂住。
傅望之措手不及。
近在咫尺的俊逸脸庞。
深深吻着他的人,满目柔情。
他将他当做了苏娣。
傅望之知晓,祁辛还未彻底清醒。
他挣脱不了他的桎梏,只得用力咬上祁辛的软舌。
疼痛与鲜血,要么唤醒,要么激怒。
而被强行推开的祁辛,用手指抹去嘴角隐隐渗出的血痕,眼眸泛起怒火。
傅望之的反击,并未得偿所愿。祁辛的疯魔之症,显然加重。
祁辛手中的长剑,透着强烈的森寒气息。
他出招太快,傅望之避之不及,手臂上的伤口愈来愈多。
杀气腾腾。
傅望之狼狈不堪地蜷着腿,跌坐在地,衣袍上沾染了汩汩不绝的血水,难以抵抗。
剑芒寸寸,就逼近他的胸口。
傅望之知晓,自己难逃此劫。
归去来兮——
既如此,死了也罢。
他瞌上双眼,等待着,一剑了结的瞬间。
嘀嗒嘀嗒……
是鲜血落地的声音。
在傅望之倒下的那刻,他看见了一身戎装的攸廿,他徒手扼住白刃的手掌里,有温热的血滴,溅在他的脸颊之上。
“攸廿,是你来了啊……”
傅望之嘴角噙起的微笑,隐隐约约,飘落在他的心尖上。
☆、胸中城府
争门殿。
安息香缭绕。
四处并无氤氲的烟丝,只是略带温热的空气,从内堂一直飘散至悬挂风灯的水榭花树下。
隔了老远,也能闻到那股奇异安神的气息。
闻香不见烟。
伫立于花树下的苏嫔抬眼,望着争门殿高悬的几盏风灯,飘渺的香气,似烟如雾。
“走吧。”苏嫔款步离去,回首的一瞬,眼眸里蕴含着似有若无的忧虑。
若是傅望之在场,他亦辨不清面前的苏嫔,到底是苏娣还是苏秋。
争门殿外的侍卫都退到了外宫。内堂,只留下了看诊的太医和忧心忡忡的攸廿。
“将军不必太过担忧。傅大人只是失血过多,暂时昏厥。处理好伤口,调养数日就能恢复如初了。”步入古稀之年的华太医看上去医术精湛,他看了看攸廿手掌上草草包扎的伤口,“将军,老夫再为你上点金创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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