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臣扶良 作者:沥沥在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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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日,傅望之待在营帐内任凭摆布。他的此番举动虽然令仓镜心底生疑,但是往日情分还在,他还是允许他在大帐外活动,纵使时间尚短,走动范围有限,身后还有士兵寸步不离。
傅望之走出大帐,避开了各将领商讨军情的营帐,似百般聊赖地兜兜转转,最后踱步行至军营的伙房。
这时,伙房刚刚熄火,做好的饭菜全都放在五六个大木桶里,一字排开。
到了飱时,底下操练了数个时辰的士兵悉数蜂拥而上,摆开了阵势要大干一场。
“大牛,跟掌勺师傅讲,焖牛肉多放点儿大酱!”
“二狗,鱼辣汤记得多搁辣子!”
“哎呦,这叫炖肉么?介四腌肉嘛!”
即使火头军全都跑过来援手,混乱而嘈杂的起哄声也压不下去。最后连掌勺师傅甩着长勺出来救场,也已经不太中用了。
傅望之自伙房场地走过,刻意停留了三刻,此时哄抢了很久的士兵,怀里揣着手里端着,蹲坐在长板凳上,无意间瞥见美甚妇人的男子,竟被嘴里的馒头噎住了。
原来狼吞虎咽的士兵们纷纷顿在原地,一时间忘了动作。
傅望之收回环顾四周的目光,冲身后亦步亦趋的小士兵淡笑道:“回帐吧。”他温和的笑靥如同匪玉,令人惊叹不已。
要是他料想得不错,其后的几个时辰,他的存在就会传遍整个军营。
仓镜踏进营帐的时候,里面的将领皆因无启插手对战一事乱成了一锅粥。
而除了翟魏的将领们,还有一人站在对侧,那人便是柔利遣来的使臣。
使臣揖了礼,双手呈上柔利西北部的城池地图,“世子殿下,请过目。”
使臣躬着身不敢抬首。
仓镜走上前,先前置喙不休的将领们悉数收了内心的焦虑列成一竖,严阵以待。
他觑着眼,并没有吩咐士兵将地图接过去。
仓镜温吞地踱步过来,笑道:“本世子近两日忧思难忘,烈亲王的这份厚礼,本世子现在是受不得了。”
说罢,他状似一伸手,要赶紧将使臣搀扶起来。
使臣见状心底七上八下,脚步迟疑,迫于情势又不得不直起身来,须臾之间,双手不知该往哪儿摆。
“世子殿下此举是何深意?”仓镜已经与亲王殿下谈好了交易,偏偏到了期限,他却要悔棋。
仓镜脸上露出一抹极尽善意的笑,眼眸里却压不下一贯的狡黠,“烈亲王与本世子交好,本世子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只是傅望之乃周慧王的近臣,要想在周慧王的眼皮底下掳人,还需些许时日。”
“这一举定成败之事,想来烈亲王也不会急于这一时半刻。”
提起周慧王,使臣的脸一僵,但很快便恢复了面色。
“世子殿下可是胜券在握?”亲王殿下派遣他私自前来,就是将他当作了心腹,若是在这万钧待发之时出了差错,交不了差是小,白白丢了性命才是得不偿失。
使臣心底的重重顾虑都散布在铁青的脸上。
仓镜侧首,徐徐地道:“本世子当然言出必行。若是不信,你大可留在军中一探究竟。”
仓镜仿佛是诚心相邀,但他国来使本就是亦敌亦友的角色,留在军营,不过是被圈在营帐内里外监视起来,对本国毫无益处。
使臣摇首道:“多谢殿下好意,小臣还得回去复命,就不多作叨扰了。”
一语罢,使臣便将手里的地图揣进怀里,转过身,疾步走出了营帐。等走远了数尺后,他旋即拂袖,愠怒非常。
“听闻世子殿下收了个美人儿养在主帐里。那相貌,啧啧……”
过往列队巡视的士兵操戈往前,绕过使臣的时候正好想到晌午伙房外的男子,面上不禁流连了几番。
使臣抬起脸,一言不发地眯着眼看眼前的几个人走远,顷刻,忽然发出一声冷哼,踩着凌乱的步子出了军营。
主帐外,每每有士兵巡视经过都会放慢脚步多停留一刻。
傅望之端坐于主帐内的桌案旁,双手撑开,像是在捋顺什么东西。
一直系在腰间环佩下环的月蛛丝弦就在他的指间。
当初他用月蛛丝弦配了山玄玉环佩赠予未来的小公子,没料到余下的丝弦会成为他联通外界的救命稻草。
但愿祁辛会将那枚环佩带在身边。
傅望之暗暗叹了口气,待笃定帐内无声无息时,方才将双手扬起,用自己仅剩的三分内力引动了月蛛丝弦。
溅上了茶水的月蛛丝弦柔软剔透,轻轻缓缓地飘起来,绕指循行一周,尔后环绕于他的食指,不偏不倚。
“如君所料。望之。”
他在半空中一笔一划地描画,营帐里甲胄未解的祁辛尚在山玄玉环佩上摩挲的手,就在此刻蓦然停住。
祁辛感受着月蛛丝弦浮至半空再落于掌心的温度,眼前浮现出一行高逸瘦洁的簪花小楷。那小楷,皆如“碎玉壶之冰,烂瑶台之月,婉然若树,穆若清风”。
屈指抓住划过手心的月蛛丝弦,祁辛黑眸深锁间似有苍茫波澜,蕴含了幽潭水,深邃且蛊惑。
“依计行事,慎行。”
傅望之心底默念之后,正欲收起丝弦,此刻收紧的掌心忽然多了两个字,“祁辛。”
攥紧的掌间,笔法锋利,笔锋似可杀尽山中兔。然,他仍能感知其间裹挟的霸道与凌厉。
☆、离间内讧
十月十七,晴空万里。
这是几日来少有的晴日,碧蓝色的天空中连一丝云朵都不见,热辣辣的阳光晒在地面上,将石板铺就的小径烫成青黛色。
此刻的周饶大军已经费了三日绕过驼峰岭,突袭翟魏在厉城东南门扎下的驻军,苦战了近一日,今晨刚刚收复厉城。
祁辛来不及安顿三军,身在厉城四百里外的翟魏军营已经派遣骁勇善战的猛将前来叫阵,很快,又是铺天盖地的离火鸣箭,烽火连天。
周饶得了无启的助力,粮草充足,纵使被围困厉城也不会断绝退路。至此,两军对峙,拉开了近一月的持久战。
一番大战下来,周饶尚有余力,而翟魏向来兵弱,能解燃眉之急的决策,便是立刻遣人向临近的柔利求援。
柔利大殿里,缠绵病榻的柔怀王终于出现在满朝文武面前,经众多谋士和朝臣的商讨,决意不主战也不主和,对从翟魏军营赶来的求援使臣只接待不出面。
柔怀王害怕周慧王会改变主意将战火引向本国,他一身的病痛刚刚见好,还未坐热的王座决不能被他人动摇。
他舍不得,也不想提早退位。
柔怀王回到王宫内闱,朝瑰已在章华宫外等候多时。
“王上,听说翟魏遣来的使臣被您拦在了殿外?”
美人嫣然抬眸,一笑百媚,惹得满树花团夭夭绽放。
柔怀王拖着颤颤巍巍的身子走近,眼前的王后,一头如墨的长发被高梳起一脉蝉髻,云鬟雾鬓,发髻后留双缕发尾,每一边都连了双环赵粉花瓣。
鸳鸯眉黛,敷胭脂,贴花钿,生生地将一朝春闺的精气都吸了去。
虽是嗔斥的语调,柔怀王却没有丝毫的愠怒,“爱妃觉得孤的做法有失妥当?”
柔怀王将朝瑰揽在怀里,朝瑰笑着看了他一眼,“朝堂上的大臣们都劝谏王上明哲保身,王上出于无奈选择了按兵不动。这些事情,臣妾自是明白。不过,王上可曾想过唇亡齿寒?柔利与翟魏的关系何尝不是如同妯娌……”
柔怀王僵着脸听朝瑰娓娓道来,正欲张口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又换了味道,“爱妃说得极是。大善!孤这就派兵去援助翟魏!”
说罢,因柔怀王的变卦,两国战场上风云数变,翟魏原本消耗太过的士气顿时高涨。
傅望之猜想了很多后果,却没想到朝瑰会选择站到易卅那边,一齐同周饶对峙。
柔利终是六国之中兵力强盛的国家,周饶历经数次大战身心俱疲,此时忽然来了难以抵抗的阻力,可能会损兵折将,甚至是铩羽而归。
厉城乃周饶最远的城池,兵源不足又无法及时得以补充,求助无启,无启太远,远水解不了近渴。
傅望之蹙眉,忆起前几日翟魏士兵闲聊时说的话,似乎柔利的第二批援军会经过阴蚀谷再到达翟魏军营。
“伏击阴蚀。”
祁辛收好手里的山玄玉环佩,走出营帐的时候召来了各将领,紧急筹备伏击一事。
这时,周饶五胜两败,翟魏大军刚刚大胜回营,鸣金之余,又多了几分心高气傲。近几日,柔利派来的援军驻扎在翟魏军营内,得了伙房的最好待遇,偏偏又不屑混于翟魏士兵当中,便自己另搭了数十顶营帐,生生地划出了一片自主的场地。
隐于翟魏军营的细作将军营内的情况悉数告知了远在厉城的王上,再与困身主帐的军师大人通了讯息,很快,祁辛身边的将领都跃跃欲试,急于划破翟魏与柔利之间联合的纽带。
“王上欲施离间计?”攸廿站在众将领的上首,说出口的话正中祁辛下怀。
“攸廿,你且传令下去,命底下的士兵装扮成翟魏士兵赶去阴蚀谷埋伏,趁着今夜的雾气袭击柔利军队。切记,莫要赶尽杀绝。”留下几个活口回去报信,这出戏才算得上开锣。
祁辛脸上的笑意蕴含着寒气,攸廿已经预见到柔利与翟魏内讧的惨烈场景。
“报!――”
“八百里加急!前方线人来报,我军在阴蚀谷遭翟魏军队伏击,死伤惨重!”
双膝猛然跪地的侍卫捧着染血的帛书往前挪步,满眼的惊恐。
话音一落,满朝文武皆唏嘘不已。
柔怀王震怒,“岂有此理!孤好心好意派遣军队去解救他们,他们居然敢动孤的大军!”
“王上容禀,依臣下看来,翟魏是想借我军之力击败饶军,待大捷之后,矛头定然直指我柔利!”
“翟魏狼子野心,王上不可不防啊!”
众朝臣纷纷匍匐在地,“王上,左相所言句句肺腑,臣等斗胆附议!”
须臾之间,整个朝堂之上全都是此起彼伏的劝谏之声。易卅独自一人站在大殿里,恍若众星捧月般被群臣簇拥着。
“王儿可有妙计?”柔怀王将视线自上而下地投向他,易卅眉睫一挑,抬首。
“回禀父王,儿臣主战翟魏。翟魏国弱,纵使险胜周饶半招,也不过是强弩之末。若我军趁机拿下翟魏军营,既充盈了国库,多了些奴隶,又助了周饶得胜,化干戈为玉帛,岂不是一举两得的美事?”
易卅一言令柔怀王醍醐灌顶般惊醒过来,他扶住王座两侧的螭龙爪,大笑三声,一时间竟欢喜得背过气去。
“王上!”
群臣眼睁睁看着站起身来笑得面红耳赤的柔怀王蓦然跌坐在王座上,昏厥过去,不省人事。
元顺二十七年,柔怀王薨。
据史料记载,烈亲王易卅拒袭位,延至次年,于十一月中旬裹素持剑,携三军攻打翟魏主城。
☆、生死契阔
战死沙场,一张草席就可以掩埋。
柔利破翟魏易如反掌,翟魏主城沦陷,噩耗传入了翟魏军营,仓镜节节败退,如今腹背受敌,最后于内忧外患之下,因翟魏大军士气衰败,不得不退走百里乌。
今夜,翟魏士兵人心惶惶。前有周饶后有柔利的局势令安营扎寨的军队如履薄冰。
危如累卵的窘境之中,必败的绝望如同瘟疫蔓延开来,若得不到妥善处理,翟魏大军便会不攻自破。
主帐内的傅望之在营帐外见到了略显惫懒的仓镜。仓镜举着火把,幽幽的明火将隐于阴翳中的一张脸照得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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