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钩 作者:棘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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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进延顾不得擦净头发上的雨水,匆匆往林盏房间赶,可一推门,房里却一片漆黑,他叫了几声,没人应答。
屋外雨还在下着,虽说雨落梧桐给景王府添了不小声响,可林盏也不至于听不见他出门的动静,更不至于在外白白挨淋。
莫不是出事了
陆进延心焦气躁,正欲出门寻他,却与一个湿淋淋的身体撞了个满怀。
“林盏!”这与他等高却瘦他许多的身体,不用细看便知是林盏
“王爷”林盏的声音不小,但却失落低迷
“这是去哪了?”陆进延一把将林盏拉进屋里
“方才……”林盏浑身湿透了,黑发贴在颊边,连连滴水,“方才在下听着有动静,便去追了”
“什么动静?”
“是只野猫,在下看不见,还以为是人”林盏敛了敛眉,惭愧道:“去追了许久,耽误了功夫,没能守在屋顶”
听得不过是只野猫,陆进延松了口气,叫人赶紧送洗澡热水,自己撸起衣袖帮林盏脱去紧贴在身上的衣服,林盏出乎意料地乖顺,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冷吗”
“冷”
陆进延的手停了一下,往日里爱逞强爱装没事的林盏,怎么突然如此坦诚?抬头瞧他细眉紧蹙,眉心耸出了个川字,不由一阵心疼,伸手去揉的额头,想把那纠着的一团揉散了似的
“看来你真是冻坏了”陆进延软着嗓子,语气又宠又疼
林盏欲言又止,微扬嘴角,给了陆进延一抹稍纵即逝的微笑
木盆够大,陆进延扶林盏进去后,自己也几下解了衣袍,与他一同坐进盆内。
热水的熏蒸下林盏惨白的面孔终于有了些血色,平直的锁骨在水中若隐若现,优美的线条勾勒着肩膀,陆进延的掌心才刚贴上他白玉的胸膛,林盏便微颤一下
“我的来意,冯旭早就看出来”陆进延边撩水在林盏身上,边叙说着方才的事,“好的是他也不满当今圣上,觉他畏手畏脚,但坏的是,他也不愿帮我,亏得以前同在京城时还常在一起喝酒”
“冯大将军可还说了什么?”
“没再多说”
林盏皱了皱眉,“王爷,在下总觉此事没这么简单。冯将军若也无异心,又何必告诉您他对皇上的不满?”
“你的意思是?”
“冯大将军只怕有些话还没说,我们既在南方地界,便且等等”
林盏的话让陆进延原本失落的心境平和了些许,与他在盆中温存过后,递给林盏布巾让他为自己擦干头发,林盏看不见陆进延的长发,一手由头顶缓缓下摸至发尾,拢了拢他鬓角额前,确定没有一丝遗落后,才轻柔擦拭起来
“这么晚了,还有人在外吹笛”陆进延呵呵笑了一声,“但,还挺好听的”
林盏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滞,嗯了一声。其实,他什么都没听见。
从刚才撞见陆进延起,他便努力听他说话,若不是陆进延一直在他跟前,凭他骤降的听力,恐怕当真听不清他说的什么。
耳朵是从何时起有了异样?林盏在陆进延身后默默回忆着,倏尔想起早在登上前往扬州的大船时,他便觉有那么一刻周遭都静了。
手中的长发不再滴水,林盏以指代梳为陆进延一下一下地拢着,陆进延与他闲谈一些关于景王的事,林盏仔细听着那对他来说太过微弱的声音,自己的话缠在嘴边,却到底没有说出来。
说了又能怎样?他本就个瞎子,现今连听力也损了,在他人眼中还能做成什么?
眼下他与陆进延身处异地,一切皆不可测,只求他的听力能再多扛些时候,等到回了遵阳再去寻郎中瞧。
第二日清晨醒来,林盏又能听清一切,他并不惊喜,反而坐在床边愣了许久。直到王府小丫鬟前来敲门,林盏才打起精神站了起来。
景王的宴席宾客满座,林盏在陆进延身后端坐着,却因面前不远处响起的声音险些碰掉了手边的酒杯。
他凭声识人,现正祝酒的人,正是昨夜他在房上遇到的那个。
林盏垂头听着,眉头在听得景王说了那句“谢过七哥”后,拧得更紧了
被他的剑抵在脖子上那人,竟是誉王!
那一整天,林盏都低着头走在陆进延身后,陆进延以为他是到了陌生环境感到生怵,就连誉王陆进轩上前打趣林盏是他的俊美男宠时,陆进延也没把他的异样放在心上。
誉王当天便动身离开,那夜屋顶一遇,竟更像个像个迷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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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王生辰过后,一行人在扬州逗留几日,便准备回程了。陆进延说还挺舍不得这景色宜人,气候温润的宝地,林盏表面附和,心里实则期盼着回遵阳,他夜晚听力骤降已经半月之久,如今要靠燃安神香料才能安抚在黑暗中连声响都听不真切的惶恐。
依旧是水路返回,他们清晨早早启程,有了来时一路风调雨顺的经历,就连林盏也稍微松懈了警惕,安静地坐在船上一角饮茶,只是直到他们离开冯旭都没再路面,让他多少猜不透。
若真无心参与,为何直言不满皇上?如此引火上身的言行,怎么想都不像是出自一个年过半百的朝廷老将。
船行一日,黄昏时经过一个小渡口却被拦了下来,说是上游河道淤积堵塞现正修整,第二天方可通行。一行人陆陆续续地下船,陆进延与沈瑛先下了船,林盏抱剑跟在后面,就在迈腿下船的那一刻,突然听见嗖嗖动静。
“有诈!”他才刚喊出声,只觉一股肃穆气息强逼而来,齐整的跑步声由远及近,面门赫然袭来一阵风声,不似刀剑那般刺破气息,也不似棍棒唿唿作响,林盏举着剑不过分神辨认的功夫,身子就被一张铁网缠住。林盏倒地在网中挣脱,一阵阴风直冲后脑勺而来,“王爷”二字还未脱口,便意识一断,晕了过去。
再醒过来发现身子已被紧紧捆住,眼睛感受不到亮光,怕是已到了夜里。林盏扭了扭身子,听见绳子与墙面摩擦的声音,庆幸现在还没到深夜,他的听力还算完好。
“你醒了”
是沈瑛
“你也在?王爷呢?”林盏周身被束,却还是朝着沈瑛的方向奋力往前挪了挪,不想却牵扯脚腕没好的伤,惹得他嘶了一声
“我醒来便只看见了你,下人们似是被关在隔壁,至于王爷”沈瑛说着冷笑一声,“我没见着,死了最好,如此一来铭云便安全了”
林盏自知沈瑛并不关心陆进延死活,他深深嗅了几下,一股霉味,想来是个阴暗小屋。回想日落之时听到的那整齐的布阵,他们是中了渔网阵。若操纵这阵需有十六人,能将他们全部拿下并绑入室中,想必是早有组织谋划。既是如此,陆进延一人是逃脱不出的,林盏使劲挣着绳子,想尽快逃脱去寻他。
“别费力气了,我早试过,根本挣不开”沈瑛冷漠地瞧着林盏,“这屋门已被绕了铁锁,你我手无寸铁,无论如何也逃不出去的
☆、第 17 章
捆在身子上的麻绳又粗又硬,林盏用尽全力挣了几下,毫无用处,再一使劲,反而带得全身往前一栽,他腿被折捆着,在地上来回扭动却怎么也立不起来。
林盏用头顶地躬起身躯,额头蹭在满是土灰的硬冷地板上,几下便被磨出道道血痕。
“干什么呢!”门外传来一个陌生男声,随即便是锁开解铁链的声音,脚步声直冲林盏而来,他被捆着无法闪躲,被那人一把揪住衣领扔到一边
“干什么呢?别乱动!”男子指着林盏鼻子呵斥,见他抬着头睁大眼睛,眸子却看向别处,凑近了在他眼前晃了晃脑袋,瞧林盏目光呆滞,嘲笑道:“原来是个瞎子”
林盏斜靠着墙,咬牙道:“我要见王爷……”
“好好呆着!”
那人揪着林盏耳朵把他的头扯向墙角,本是颓然垂头的他突然猛一转头,嘎吱一声,那人嗷嗷惨叫:“你个死瞎子,快放开!”
沈瑛一直坐在角落冷眼旁观,听得看守人惨叫得如此凄厉,定睛细看,林盏竟然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腕!
冷白月光从小铁窗射进来,照在一地的鲜血上,那人疼得对林盏又踢又踹,但他始终紧紧咬着毫不松口
“放……了……我……”林盏牙齿深刺那人肉中,低吼着的言语含糊不清,迎着白森森的月光,唇齿鲜红,好似鬼魅
哗啦一声,男子手腕迸出一股鲜血。他颤抖着去摸腰间的匕首,对准林盏颈上狠刺下去,不料眼前这瞎子耳力惊人,竟闪了身子,刀刃沿着他的前胸直刺下去,束着林盏上身的麻绳被割裂了一半,林盏松了嘴用力一挣,抽出双手一把将男子扑倒,正欲夺去他手中匕首,外面传来一串脚步声
“有人来了!”沈瑛冲林盏喊
情急之下林盏顾不上那么多,一把握住身下那人乱挥的匕首,夺过来后割断腿上麻绳,手持短刃与闻声赶来的两名同伙近身相搏,不出十下便将两人撂倒
为沈瑛割断绳子后林盏抹了一把嘴边的血,转身要走
“你去哪?”
“找王爷”
林盏没有回头,摸索着向铁门走去,沈瑛嘁了一声,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林盏一惊正欲挣脱,沈瑛讥讽道:“瞎子就是瞎子,门在这边”
林盏愣了愣,随即苦笑一下
盲杖不知去哪,出了门后林盏只能触墙摸索,手掌被匕首个割了个很大的口子,血液沿着阴冷走廊滴了一路。路很长,似是个为囚禁特别建造的密室,林盏不时敲击墙面听声音,以确定自己听力还在。
前方忽而传来衣袍窸窣的声音,林盏闻声赶去,摸到了一扇门
推门而入,血腥味浓得刺鼻
“林盏……”
“王爷!”
林盏一个箭步冲向那个声音,手才刚放上去便触得一片湿热,果然,血味是陆进延的
“怎么回事?”林盏一时忘了自己右手是伤,两只手一齐将陆进延周身摸索个遍,两人血液相融,他什么也看不见,都不知道陆进延到底伤了哪里,此时陆进延微弱着声音说了句话,林盏却一个字都没听清,糟糕,又到了入夜便失去大半听力的时候。
耳朵受损不是一天两天,他不是没有慌过,但想到多少能依靠陆进延,便硬是把这份慌张强压下去。可深处危险莫测的密室,陆进延重伤躺地,他看不见也听不清,未知的周遭他想探都探不明,霎时间,林盏脊背一凉。
“瞎子就是瞎子……”林盏呆愣着,不由自主地重复起沈瑛方才嘲讽他的话
“林盏……”陆进延的声音又大了些,听见叫他名字,林盏这才回过神来,小心架起陆进延,他口中呵出的微弱热气混着血味让林盏头皮发麻,陆进延整个人挂在林盏身上,鲜血还在往外涌,林盏后背湿湿热热。
“还好你在……”陆进延的头垂在林盏肩上,即使对林盏而言微弱不可闻,他却也还是听见了。
林盏苦笑,你若知道我现耳不能闻,还会这样说吗
深吸一口气,林盏把陆进延的身体在肩上稳了稳,看不见听不见,但起码他还能走,只要他还有力气,只要他还活着,就算只身无助于黑暗混沌中,也要带陆进延出去
凭着些许记忆,林盏沿着来时的路一步步前进,陆进延浑身无力,脸随着动作时不时贴上林盏的。
一片寂静黑暗中,林盏忽而忆起杀周平的那夜,陆进延扶他进了马车后坐在他身侧,马车摇晃,他也是这样歪斜着蹭了自己一下又一下,那时他才刚被陆进延背过,指上颈间尚存着他的温度与气味,心中有股又暖又喜的情感莫名滋生,但他强迫自己冷静,拘谨地靠边端坐。然而,并不宽敞的马车里,陆进延的一呼一吸都入了他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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