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雨旁风处 作者:天痕壹月/天恒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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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枫疏吃惊道:“那为什么前辈还要改变这个办法?觊觎赤练勾的人那么多,不知根底便请人,最容易出事了。只请知己好友,不是很好吗?”
阎王愁摇头道:“小娃娃,你太天真了。”带着皱纹的手抚上桌面,手指仔细地抚过桌子上每一处纹路,圈圈的、条条的……哪怕是边角处的黑点,也摸了过去……
“我看起来,是不是比实际年龄大?”
过几个月,阎王愁也不过五十岁罢了,但是他的头发花白,只有少数地方掺杂几根黑发,而面上手上的皱纹,也如七旬老人一般——如果不是他的精气神与动作都要比七旬老人年轻,谢枫疏绝想不到他只有五十岁。
点了点头,谢枫疏迟疑道:“我以为,前辈是易了容?”虽然在谷里他似乎没有易容的必要,但是保不齐,他的习惯就是如此。荆不镀便是,几乎时时易容,只有少数时候才会露出真容行走。
“第一次办生辰宴的时候,就出事了。”阎王愁低低一叹,道,“那个时候,我就是只请亲朋好友的。”
“前辈……”知道这个问题已涉及到阎王愁的私事,谢枫疏立时便想让他不要勉强。
阎王愁抬了抬手,道:“你不是想知道吗?我年纪大了,说给你听也没有什么,更何况你是林朗的弟弟。”
谢林朗虽未拜他为师,但是他教他医术,他伺候他起居,所做的事情,已与普通师徒无二。
谢枫疏心头一软,便不再推辞:“那好,前辈,我听你说。”
“第一回钟灵谷寿宴,我发了五十多张请帖请他们来谷里做客,里头,有近一半是我早些年的知己好友。”笑了一笑,道,“那个时候,请帖没什么花哨,我也没说什么要求,反正,拿着请帖进来就行了。根据请帖,再让底下的人请他们入谷,只要有请帖在,身份也不会混淆……”
谢枫疏敏锐地发现阎王愁的手竟微微发抖,微微一惊,握住了他的手:“前辈?”
阎王愁浑身一震,将手抽出,苦笑一声,道:“没什么,没什么,我只是一时想起过去……”顿了一顿,续道,“我还是继续说吧,这事我已许久没有和人说了……
“当时我想得太简单,结果导致了许多事情发生,到现在,我都很后悔……”
原来当年阎王愁所发请帖都是好友以及江湖上知名的人物,寿宴之日,钟灵谷迷障全部撤下,谷外的人不需要走密道,可以直接从正面谷口进入,收到请帖的人凭请帖入谷,如若耍手段,就会在谷里迷失,甚者丢了姓命。当时中元教已将赤练勾放在钟灵谷供他研究了,阎王愁一直只当赤练勾是个毒物研究,未曾想到它竟有如此大的吸引力,引得那么多人争先恐后地想进钟灵谷。
只有有请帖的人能进钟灵谷,既然如此,没请帖的人,便去偷、去抢,将有请帖的人杀了,也就得到请帖了。
他最好的朋友,其中有不会武功的,那些人死得最早。聪明一些的,活下来了,但活下来的不过十之一二。
杀人者抢了请帖,进了谷里,而原本拿着请帖的人,也不全然无私,有的也和他们一样,是为了赤练勾而来。这些为了赤练勾来的人就一起联手,将钟灵谷闹得天翻地覆。
闭谷之后的第一场寿宴,就是血淋淋的。
阎王愁早些年时心高气傲,心狠手辣,黑白两道,得罪的人也不少。不过因为他医毒双精,那些人也不敢去招惹他。但是,赤练勾竟让他们胆敢欺上门来,杀人夺宝!一夕之间,他的挚友就死得差不多了,一夕之间,就有这么多人与他反目成仇。第一回寿宴,抢请帖进去的人都被他杀了,和他反目成仇的好友也被他杀了,到最后活下来的人,竟只有三个人,而且其中两个人是夫妻,带着自己妻子来做客的。
也就是说,五十多张请帖,近七八十人,到最后,只有两张请帖请来的人,没有死在这场寿宴里。
“……那时我真的很恨,恨到一夜白了半边头发,恨到想将天下所有居心叵测的人都杀光!”阎王愁咳嗽着,谢枫疏连忙替他拍背,助他顺气。
“第二次,我就故意发了很多请帖,故意让他们自相残杀。”阎王愁道,“然后,再把他们引进谷里杀光。他们不是想要赤练勾么?好,我就让他们看一眼赤练勾的样子,然后下地狱!”
谢枫疏暗道江湖上一直传言药王心狠手辣,虽是说他闭谷之前,但闭谷之后,打击太大,对待外人,却是更加心狠手辣了些。虽然居心叵测的人很多,但全部杀光,不免有些宁枉勿纵,滥杀无辜。
“不过我记得十年前的那场寿宴,进去的人,全部都安全出来了?”
阎王愁道:“那个时候,我已经对这样的杀戮腻味了……”顿了顿,才道,“而且你哥哥进谷来,教主他硬要我帮忙照顾。”敲了敲桌子,阎王愁大是摇头:“你哥哥小时候,当真是闹人得紧。”
谢枫疏看他一副气恼的样子,但是眼中,却流露着淡淡温情,想来,他与他哥哥的感情很深,近乎父子一般。
“所以上回的寿宴,没有多少人死去。”
阎王愁点了点头,道:“自从你哥哥来后,我请人,一般都请武林中人,而且,请帖必送得隐秘,入谷之后设下重重迷阵,让他们心生忌惮。有些人自恃身份,当然不敢动手,有些人想要动手,又怕我死了之后,他们困死在这钟灵谷中。因此不论如何,表面上都是客客气气的。”看他一眼,道,“当初你和那小子闯进谷,我一早便发现了,若不是谷口正位阵法未被触动,我知道你们是从破庙进来的,你以为凭借那些野决明,就过得了蛇窟?蛇窟之后本还有一大堆迷魂阵呢,里头毒物毒气可不少,我可都给你免了。”
“多谢前辈手下留情。”谢枫疏忆起困在山里的艰辛,当即拱手。
阎王愁哼声道:“见你们一面,才能决定到底要不要留情,若不是荆老弟求情,原本我可是没想留情的。”
谢枫疏暗道就算没有人求情,有他大哥的原因在,阎王愁也一定会放他进入内谷的,面上一笑,却道:“是是是,前辈说的是。”
阎王愁便敲了敲桌子,说:“说了这么久我口渴,小娃娃,去给我倒杯茶来。”
谢枫疏立刻起身,给他倒了一杯茶,恭恭敬敬地递到他的手上,道:“前辈慢用。”
阎王愁便道:“不错不错,比你哥哥还稳重些。”
谢枫疏一笑,坐回了座位,等到阎王愁喝完了茶,方才问道:“收到请帖前来的人,是不是都是为了赤练勾?”
阎王愁放下空了的杯子,摇头:“那倒不一定,有些人进谷来,是为了求毒药的,有些人也想偷偷把赤练勾带走,但是我并不让他们见赤练勾,只道赤练勾是凶物,生辰之时不愿放出。他们想要见,我便画个图,给他们一饱眼福,若有人硬想看个真物,我便给他拿个仿的,告诉他们真物的模样和那差不多。他们是来拜寿的,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得寸进尺下去,如若再得寸进尺,我做主人的拒绝,也情有可原。因此,这法子倒是安全地紧。”
谢枫疏想到那些人抓耳挠腮地想要见一见赤练勾,偏阎王愁吊他们的胃口,最后也只给看个仿物,脑中想象了一下,不由觉得好笑。
“不过,这法子倒不是万全之策,今年这寿宴,我便又想了别的方法。”
谢枫疏道:“换地方?”
“是,他们都以为我将寿宴设在钟灵谷,但我到时,会带他们去我的别庄……”笑了一笑,道,“那地方,才是真正若没有我的指点,绝对出不去的地方。”
谢枫疏叹道:“这赤练勾要人如此心惊胆战,想来,不是件好物。”
阎王愁抚须道:“七种武器不过是武器而已,赤练勾对我来说,也只是毒姓特别了些。旁的人连谜都解不出来却想寻宝,不过是眼高手低,妄图得到就能称霸天下、富甲天下。殊不知寄希望在七种武器,还不如自己老老实实干活,至少生活能有盼头,还不会无缘无故就丢了姓命,枉自吃苦……”
谢枫疏听他语中大有悲壮之意,知道他这是想到了当初,悲痛的缘故。说了一声“前辈”,搭上他的肩膀,给予他无声的安慰。
阎王愁眨了眨眼睛,将快要涌出眼眶的泪水眨没,掩饰姓地看他一眼,又道:“胁迫你们的王护法,也是当年活下来的人之一。”
谢枫疏微微一怔:“他?”
阎王愁道:“嗯,他。”
王全义在钟灵谷口花林前去世之时,谢枫疏一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听到此话,不由道:“那他当年是不想要赤练勾的?为什么后来,竟想要赤练勾了呢?”
阎王愁道:“当年他护着他妻子一起活了下去,结果后来他妻子变心,借口他未得到赤练勾,只在一旁观战,软弱无能,不是英雄好汉。他大是气愤,带着他妻子来谷里寻我,我那时看出端倪,告诉了他真相,他硬是不信,我就把赤练勾借给他了。结果他妻子仍说他不是靠自己得到的赤练勾,并且还偷了赤练勾想给她的情郎。王护法一气之下就在谷里杀了她……”
谢枫疏“啊”了一声,显然吃惊。
阎王愁摇头道:“其实,他只是想杀女干夫,并不想杀自己妻子,只是他妻子竟对那情郎死心塌地,要替那情郎舍身,他妻子毕竟不会武功,挡了一招,王全义收手未及,虽止了大半力度,人还是直接没了气。救,也救不回来了。”
谢枫疏道:“那他,还对赤练勾那么执着?这事说来说去,倒是他妻子的不是了。”以王全义武功,若要争夺赤练勾自是胜率极大,既未帮药王也未帮别人,便是想护着自己的妻子罢了,这妻子若以这事为借口伤他,着实不义。
阎王愁道:“这其中又有另外一层因由了……”看他一眼,叹息道,“你可知道他为什么没有杀你?”
谢枫疏怔了一怔,道:“当时,自是以为他留着我们有用。”
阎王愁摇头,道:“当初寿宴中活下来的只有三个人,他和他妻子,还有我一个不会武功的好朋友,后来,也就是这个不会武功的‘好朋友’,与他妻子有了苟且。”
“夺友之妻,这也未免太坏了。”
阎王愁站起身,道:“若按普通人的心思,的确如此,但其中,却有大大弯折。”
谢枫疏并不觉得有什么理由可以- yín -人妻子,微微皱眉,并不言语。
阎王愁仿佛回忆一般,负了双手,目光迷离:“他们本来是最好的朋友……”
谢枫疏惊道:“前辈?”
阎王愁便似说故事一般将那三人的纠葛说了出来。
原来那两人本是极好的朋友,虽然有一人不会武功,又不像另一人位高权重,但是他们的情意,却是极好极好的。
“……想当初大家本是水里火里去的伙伴,所谓士为知己者死,那交情,自然过命。我那好友虽然不会武功,但琴棋书画,样样皆通,俊才之名,也数一数二,王护法和他,当真是极好的交情。只是后来好友好上龙阳,竟对王护法说出爱恋之语,王护法不愿回应,就装得若无其事,当即便和旁人成亲了。”
谢枫疏“啊”了一声。暗道那人夺人妻子,难道只是因为不甘?
阎王愁看出他的怀疑,低叹道:“也许你不相信,但在我心中,我那好友正直得紧,不会做出得不到一人,就去把他妻子给撬了的事来。”
“但是,他妻子总不会无缘无故便为他那般?”
阎王愁道:“这个,我并不知道得很清楚,我只知道,那事之后,他把妻子埋在了钟灵谷后山,而我好友,则在后几年郁郁而终,骨灰被他焚化,撒在那花林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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