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申生 作者:羞涩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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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上军那里也是整装待发。
奚齐看众人都出帐了,忍不住问道:“父君,你还没吩咐儿臣去哪呢。”
诡诸道:“奚齐在这陪父君不好吗?”
“可是,”奚齐道,“我不去找白狐,怎么给娘亲做狐裘呢?”
诡诸看着他,心里升起一股慈爱的暖流:“让下面的人去就好,找到了自然会献上来,你不用辛苦。”奚齐继承了骊姬的美貌,明眸皓齿,眉目如画,让他见到便欣喜欣慰。
奚齐抓住了他的衣角:“可是我想去。”
诡诸微笑起来:“也行,那你便去体验体验,父君让人陪你去。”
“多谢父君,儿臣自己可以。”奚齐仰头,带着点活泼的天真,“昨夜儿臣做了个梦,带着自己的近侍,就猎了只白狐回来,定是上天有意!恳请父君给儿臣这个机会。”
梦境有时是祖宗神力,是未来的预兆。诡诸一听,自然更加喜欢,便准许了。
奚齐出了营帐,早有人预备下了马车。一个高瘦的军士手持缰绳,站在左侧,奚齐尊者居中,右侧则是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配备了刀斧,就是所谓的“戎右”,作为战斗的主力,往往由大力士担当。
这人见奚齐看了他好几眼,拍了拍自己鼓起的腹部道:“公子放心,已经带上了。”
奚齐盯着看,咬了咬嘴唇:“死了?”
那戎右道:“死了就僵了,不好剥皮。是下了药。”
于是御者驱车,战马奔驰,两辆战车载着奚齐与十名近侍,往人少的西方丘陵去了。
奚齐四周看看,见丘陵上有一棵大树参天耸立,便道:“向那去吧。”
到了附近,战车停下,那戎右脱下外衣,解了绑在腰间的白狐,咧嘴道:“这毛皮真是厉害,出了俺一肚子汗。”说着转向奚齐,“公子的箭呢?小的帮你插它眼睛里。”
白狐原本纤尘不染的毛发现在一绺一绺地皱着。它的爪子挣了挣,动静微弱。奚齐看着它,反手抽了羽箭,攥在手里:“我自己来。”
那白狐蜷缩在他怀里,尖尖的鼻头拱着他的胸口,像在和他求助。奚齐感觉自己的胸口好像也凝聚着一团热气。“我好喜欢它的。”他自言自语道。
“什么?”那戎右还没回过味来,就见那箭已然刺入了白狐的脑袋。
“啵”的一声,像是刺破了一枚多汁的浆果。
奚齐不理会手上滴下的血,将箭又往前推了推,直到卡死。一支飞驰的箭会深深钉入猎物的身体,娘亲叮嘱的,他还记得。
“我养过它一阵,好喜欢它的。”他说,语气很是无辜。
那戎右看着他,猛地打了个寒颤。
他接过白狐的尸体,取出小刀,开始剥皮,手都有些不稳。
奚齐只在旁安静地看着,直到剥好了的狐皮被张开,挂在旗杆上。
那白狐的尸体血淋淋地丢在车上,驾车的侍卫用脚踢到一旁,请奚齐上车。
奚齐点点头,却在这时,听到了一些声响。
草丛一动,钻出来一只小小的白狐。而紧随其后的,竟然是申生和重耳!
原来申生和重耳一路避着人过来,刚刚到大树下将那一窝小白狐都挪出来,随后就看到奚齐等人,以及他们的作假全过程。
申生想躲到他们离开才出来,谁知怀中的一只小白狐不安分,自己跳下地,跑了过来。于是便有了这尴尬的会面。
一时间,双方都是无言。
奚齐等人计划暴露,还是暴露在自己的对手面前。而对手怀里,还抱着四只小白狐。四只小的对一只大的,胜负未分,但他们弄巧成拙却是一定的了。
奚齐这边的侍卫举着武器,他们除去奚齐尚有九人,而申生、重耳为了避人耳目,只有两个人来。
重耳首先呼喝出声:“放肆!不知道我们是谁吗?”
奚齐那边的人面面相觑,手却还紧紧攥着武器不肯放松。他们不知道该做什么,但是欺瞒君主是死罪,而且诡诸又绝对不仁慈。
申生将白狐都安置在带来的箱子里,向着奚齐车上悬挂的狐皮笑道:“看来四弟猎了只大的。”
奚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也准备得很周到啊。”
他这是以小人度君子,暗指申生也在作假。申生微笑道:“无意中见的,还小,想带回去养。”这就是暗示自己不剥皮来争胜负了。
奚齐一怔:“你……养它们?”
申生道:“喂了一阵,舍不得,还望四弟保密,莫让父君骂大哥妇人之仁。”这就是明说了,互相替对方瞒着,就不用紧张了。
身后的人都松了口气,纷纷收了武器,向申生和重耳行礼道谢。
一场争斗就这样消弭于无形。
双方相别,依礼,太子先行,奚齐等人就在原地目送着申生和重耳驾车离开。
那驾车的见奚齐久久不收回目光,问道:“公子还是不放心?”
奚齐摇了摇头,又点点头,突然道:“我以前不知道,原来他有这么厉害的。”
第5章 败局
申生和重耳从西方的丘陵回来,重耳驾着车,闷闷道:“我说怎么突然改了以白狐为首,原来是早有准备。”
申生道:“做娘的为了儿子,总是煞费苦心的。”
重耳沉默了会,突然道:“那也是父君偏心!不然不管那个骊姬在背后动什么手脚,也不能怎么样。”他说话直来直往,常常让人措手不及,然而真诚坦荡。
申生却是正色道:“不管他怎么决定,他都是我父。”之后便不再说什么。
马车驶入下军的地方,重耳一人搬起装着白狐的箱子下了车。
申生刚踏入主帐,夷吾就迎了上来:“太子哥哥,你去哪里了?”
申生道:“我出去巡视了。”
夷吾闷闷地站着:“那个重耳也跟着去了?”
申生点点头,问道:“你在这等我,是有什么事吗?”
夷吾立刻开心起来,向他邀功:“我刚刚出去,为太子哥哥打了头梅花鹿来。”
申生笑道:“好,叫人锯了鹿角,挂到外面吧。”
狩猎之时,为了张扬士气,会将猎物代表姓的一部分挂在营帐外醒目的地方。
这个夷吾早就吩咐下去了,来找申生就是想拉他出去看看。
申生却道:“我才从外面回来,有些累了,你也先去休息吧。午时大家再会。”
双十年华的青年,面容端正温和,言语彬彬有礼,夷吾感觉他无时不刻不想亲近这个哥哥,却又不知为何总是会碰壁,只好应了,怏怏地退出来。
走了几步,越发觉得气闷,太子哥哥出去巡视,为何不带自己,就带了重耳?为何就总是重耳能凑到他眼前去?明明重耳又懒又不听话……不就是因为比自己早出生了两年么?
他想得投入,和一个迎面奔来的士兵撞了个满怀,不禁发怒:“做什么!慌慌张张的!”
那士兵慌忙行礼:“公子恕罪公子恕罪!”他的脸上还有着焦急之色,“小的是急着去跟太子禀报,上军那……那……挂出了白狐皮!”
夷吾的脑袋顿时“嗡”的一声。
这么快?怎么可能?不是说白狐是很稀有的么?
糟了,这个差距太子哥哥要如何弥补?
情急之下,他也顾不上抱怨重耳了。他们二人虽然都是狄族的血缘,身强力壮,但是若论起狩猎经验来,还是对方丰富许多,毕竟他有许多时候都被贾君看着,窝在宫中读书。
夷吾的皮履在地上磨了磨,调转了方向,还是朝重耳那去了。
结果去了却发现重耳不在。如此关键时刻,又不知上哪鬼混去了!夷吾烦躁不堪,只觉得诸事不顺,干脆就在那坐着等。
重耳的帐篷正中放了一口大箱子,看着非常突兀,也不知装着什么。
夷吾坐了会,隐约听到些窸窸窣窣的声响,他原以为是外面风吹草动,可再一听,分明就是屋子里发出的。
他循声而去,到了那口箱子前,只见箱盖没有盖严,露出了一条缝隙。
他好奇又奇怪地朝那缝隙里张望。
然后猛地睁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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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阳光普照,申生的主帐内聚集了许多人。
出去狩猎都回来了,都来汇报。虽然收获颇丰,但没有一人猎到白狐,谈起上军那,不禁气馁,反而是申生在含笑勉励。
正说着,忽听帐外一阵欢呼叫好声响起。
众人正在惊讶间,只见夷吾昂首阔步地走进来,两手各提一只白狐,志得意满。
主帐里顿时就炸了锅。
夷吾谢过了众人的道喜和钦佩,脸上是掩不住的志得意满。
他早晨看到重耳藏在箱中的白狐,先是吃惊,再就是愤怒,亏得太子哥哥对他那么信任,这个人竟然藏私!自己若装着不知,怎么对得起太子哥哥?
他想,自己当然是要站在太子哥哥这边,帮着太子哥哥的,于是便选择了正午众人都聚集在主帅帐中的时候,当众拿出来。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重耳就是要拿回去都不成了。
重耳此刻看着他,脸色果然很难看:“你这是哪来的?”
夷吾看到他愠怒的脸色,下意识地有些瑟缩,但还是挺起了胸膛:“我自己找见的!”心道,不将你私藏的事说出来,已经是对你客气了,谅你也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我动粗。
其他人还在议论纷纷,赞赏不已。夷吾唤了一声“太子哥哥”,眼睛明亮地望着他,只想听他夸一夸自己。
谁知申生却只是一点头,召了名士兵来:“带下去剥皮吧。”然后便不再看他了。
夷吾只觉得满怀的期待“哗啦”一下,都坠了地。
待到众人都散去,他还呆呆地站着,想不通为什么,却听申生问他:“另外两只呢?”
夷吾猛地一惊:“太子哥哥你知道?”
对方点了点头:“你自作主张了。”
于是夷吾知道,自己又做错事了,虽然不知道究竟错在哪里。另一方面又十分委屈,原来太子哥哥和重耳又商量了什么,却又没让自己知道。“我……我不明白,我也是为了太子哥哥啊……”
他巴巴地:“父君最近都偏袒那个奚齐,太子哥哥要是带着下军胜了,他就会器重你,其他人也会更仰慕,更支持太子哥哥,不是吗?”
申生摇摇头,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
但很快,他便收敛了神情:“夷吾,你还有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把剩下的两只白狐偷偷带去上军吧。”
“什么?”夷吾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们是不应该赢的。”申生背过了身去,平静道,“他们是上军,我们是下军,下不能克上;他们的帅是父,我们的帅是子,子不能胜父。”
无关实力,关乎的是情势,是辈分,是理所应当。
既然是下军,便只能输。
他们的父君,自信满满,积威甚重,会去赏识赢他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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