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而复生,失而复得,已经是人生幸事,我没有什么可强求的”,逸景缓缓说道,他
的音容并无任何哀伤之意,反而宁静悠远,双眼望穿了秋水长天,徒留一丝清明人间,未曾
执念,流沙指尖,像是遗世独立了一般,令顾小舞揪心疼痛。
“他不再是第七营长,和我在一起,将永无宁日。我会令人送他到花城,母卿一定会妥
善照顾他,再寻一个能真心对他的兴主,成婚得子,喜乐一生。”
他的声音并未有任何起伏波澜,就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无关自己,永别将来。
“我愧对大人,没有办法要他冒着生命危险恢复记忆。”
顾小舞眨了眨眼睛,眉睫微动,收起双眼湿润。
“大军长切莫如此……你说的没错,他已经死过一回了,如何能让他再有伤损,大军长
没有因为他而辞官远走,已是万幸。”
逸景摇摇头,夜风带走他的叹息,心房沉淀了释怀,他的举动就如行尸走肉一般,终于
开口再说道:“甘仪有意同我们联手,对付甘标,而七营长一事……”
“唇亡齿寒,甘标若死,我们难以和甘仪相抗,甘标不伤,我们就是穷途末路,近日圣
人厌恶本官,若是甘标此法得逞,甘仪损伤过半,我们却要一蹶不振了。”
“大人心中已有计较?”
“不错,户部尚书与吏部尚书狼狈为女干,此中必有大事,本官也猜得一二,只不过当
下该是令圣人重新青睐我们的时候,我已打算引甘标动作。”
逸景了然点头:“大人尽管吩咐。”
“我们送走七营长,要寻个得当的理由,也令甘标认为我们痛失臂膀受制于人,才能肆
无忌惮,大军长稍待几日,本官会令人传信告知。”
“那便多谢大人了。”
逸景返回自己书房之时,一身酒气还未散去,尽管他始终清醒。
点亮烛光之后,兀自静立在书房中央,良久想起什么,转而将书桌下一个长形盒子和两
个瓶子,一张绢布取了出来。
他将匣子打开,取出里面的横刀——天下飞霜凛冽如初,即便风雪肆虐,也难以与之媲
美,对着烛光,映着他的面容,他才发现自己无喜无悲。
突然屏风后传来轻微的响动,他连忙将天下飞霜收进匣子中,厉声问道:“谁?!”
声响断了一会儿,一人睡眼惺忪地从屏风后转出来,见他在此,不禁喜笑颜开,一蹦一
跳地到他面前:“你回来啦!”
逸景松了一口气,无奈问道:“你怎么在这里?怎么又不回自己房间好好睡?”
“因为我等不到你”,长铭一脸无辜道,“所以就来这里了。”
说着靠近逸景,在他身上嗅了嗅,没有察觉令他安心的兴主气息,倒是一身酒气将他熏
得晕乎乎,只得苦恼道:“你身上这味道好浓,我都闻不到你的气息了。”
逸景窘迫得无言以对,长铭低头见到那个长形匣子,也转移了好奇心,顺手就将匣子打
开,也不询问理会逸景。
那柄横刀通身乌黑,比起寻常横刀还要长出些许,长铭脑海中只觉得这似曾相识,双眼
怔怔地望着,忽而觉得头疼欲裂,挥手将天下飞霜打翻在地,他自己也身形摇晃地哀嚎。
“长铭!”逸景连忙将他抱进自己怀中,轻拍他的脊背,连连哄劝道:“别想了,别想
了,不要勉强自己。”
许久之后,长铭头疼才有所减缓,身上冷汗未退,喘息粗重难平,头晕目眩地问逸景:
“那……那是什么东西……我是不是……认识……”
“没什么,那不重要。”
“你快告诉我!”长铭挣开他,倔强问道。
“是……你的刀……”逸景艰难地开口道。
“我的刀……”长铭面容迷茫痛苦,逸景顾不得其他,将他抱紧在自己胸前,哑声安慰
道:“不要想了,都是过去的事情。”
长铭依靠在他的怀里,他的声音朦胧而不真实,好像不是从嗓音发出,而是自心房传递
,那心跳的声音就在自己的耳边,还带着微微的颤抖,就像是有谁蜷缩起身体掩藏住悲伤,
却颤颤巍巍地恐惧着终局降临。
他缓缓伸出双手,回抱住逸景,双眼一动居然又落下泪来。
“你很难过吗?”他问逸景。
“不,我并不难过”,逸景动作轻柔地抚摸他的长发,“我很满足,也很高兴。”
长铭收紧了双臂抱住他。
逸景见陆一川前来,心中也了然一二,问道:“顾大人都安排好了吗?”
“是,大人已经安排妥当,命下官前来迎接大军长和七营长前往王城,还叮嘱准备好行
李干粮,事成之后直接送七营长前往花城。”
“好,本官这就回去收拾一下,马上启程。”
逸景脚步匆匆自主位走下,宣武阁大门紧闭,没等两人到门口,便有人推门而入,逸景
警惕之下,诧异发现居然是行晟。
“出了什么急事?”逸景不等行晟回答,便抬脚前行,叮嘱道:“有事稍后再议,本官
须得尽快出谷一趟。”
“下官就是来告诉大军长,不需要出谷了。”
行晟立于门前,纹丝未动,面容略显呆滞,双眼失神感伤,就连说话,也是一字一句,
像个玩偶一般。
逸景脚下一顿,慌忙转头去看他:“什么意思?!”
“长铭已经去了闾丘尔阳那处,死生天定。”
“哐——”□□自逸景手中无力摔下,回荡在空旷无声的宣武阁中,陆一川亦是心头一
跳,下意识去搀扶逸景。
“为什么会这样?!你怎么能送他到闾丘尔阳那里,难道你忘了,此事只有七成把握!
”
行晟的双眼倒映这逸景疯狂失态,哀之心死,复而转过头去,不敢直视几欲崩溃的大军
长。
“是长铭自己的决定,他哀求我……说他不想再看着你难过悲伤了。”
他不记得自己一路如何奔跑了。中途似乎跌地摔倒几次,甚至连滚带爬,全身已失去站
立的气力,脑海一片空白。
他不由得怨恨天地,分明是万里冰封的时候,此刻却有艳阳高照,让他一身狼狈无所遁
形,既然如此,为何没有天降暴雨,即便是一病不起,与世长辞,他都能比现在好受。他欲
长歌当哭,却无法滴泪成冰,他欲放声大笑,却少了黄土为葬。
偏偏只有阳光灿烂,留一人踉跄。
似乎到了闾丘尔阳的门前,他终于得以清醒,脚下分明无法再有动弹,依旧摇晃前行,
随时要倒地昏厥。
门扉紧闭,没有任何声响。
北风呼啸而起,带起一地积雪,扫过他的脸颊,他终于发现,自己的泪痕已经被风干,
自己也心房也再无痛楚了。
“吱呀——”
门扉轻响,一人自屋中缓步而出。
面容俊美,长发披散,卸去了那天真稚嫩,他的双眼一如三伏寒潭冰冷深邃,就如天下
飞霜的锋芒一般,光彩夺目,寒意不敛,长刀已出鞘,天下皆飞霜。
北风依旧不止,带起他长发飘散于冰雪之中,似乎一念可白头,心中自通透。
长铭抬眼望去,这银装素裹的天地,不及一人温暖的眼神。他面上似有风霜掩盖泪痕,
身躯依旧挺拔如松,周身大小伤痕,染就一地血红雪白。
“下官,拜见大军长。”
逸景没有答应他。
长铭继续缓步上前,声音掺杂着担忧无尽,说道:“大军长随下官进屋中包扎一二吧。
”
言语之时,向着逸景伸出了手。
“啪!——”
逸景并未抬头与之对视,却挥开了他的手,甩起一地血色成花,没有一句问候,却匆忙
转身,快步跑远,再无踪影,留长铭一人立于雪中。
他的右手有些痛也有些麻,或许只是因为天气严寒而已,但是方才逸景的体温仿佛还萦
绕在之间,久久留恋,他闭了闭眼,藏起心中一切悲喜,抬头之时,依旧是晴空万里。
“你怎么了?”身后传来兄长关切的声音。
“我没事”,长铭摇摇头,“我只是知道了,他有多么难过。”
大军长失态这件事吧,其实是被李长铭的死去活来吓出了心脏病。就算恢复记忆的把握
很大,但万一是那个30%那就真是死了活了死了活了这么折磨大军长,李长铭死去活来,他
也大喜大悲,据说这样子玩久就能患上蛇精簿不】。
总而言之,挂逼长铭又上线了。
第59章 第五十七章 虚以委蛇
长铭:老男人别扭起来这么难哄啊!
文继: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你当真无事了?”顾小舞诧异不小,连忙上前来将李长铭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见他轻
声无言,行礼相见,才知道李长铭确实已经恢复了记忆,只是不知他为何今天并未以药物压
制自身气息,而是放任自流。
“下官无事,有劳顾大人挂心。”
顾小舞欣喜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动容笑道:“没事就好。”
“唯恐耽搁大人计策,这才急忙赶来,这……”
顾小舞无所在意地一摆手,请他和逸景在一边坐下,笑意半分不减道:“莫要如此,幸
而还没举动,既然你回来了,计划自当有所改变。”
说着转头看向一边的逸景,才要感慨庆幸一二,却没想逸景板着一张脸,似乎有所恼怒
,让她笑意一时尴尬,暗自想着逸景这是怎么了,莫非同长铭有关?
长铭却并未在意逸景的表情,只顾着和顾小舞言说去了。
“下官大知晓顾大人打算,但是顾玉儿不是还在吏部尚书手中吗?”
声明 :本站内容转至互联网,所有资源版权均为原创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版权请与我们联系,及时删除!站内所有作品、评论均属其个人行为,不代表本站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