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撒娇的一百种方式 作者:荷包蛋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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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你倒舍得。”
他缓缓垂下头、盖下眼帘来,牵起嘴角低低地笑:“王位已经绊不住你了么?王兄。”
王兄二字充满讥诮意味,笑更不及眼,以至于连虞子衿也能觉察到牯夏拉并不愉悦。
明明是亲设赌局,玄北在五日内外动手皆在意料之中的。
于情于理,玄北此时来,若无确凿罪证能够置牯夏拉于死地,恰逢大火,玄北必然担上恶名。一是心胸狭隘妒贤王,二是冷血无情兄弟残,又或是沉溺美色乱朝纲。
总而言之,哪怕牯夏拉的确先一步绑人,全天下也能将牯夏拉说成是忠心耿耿除祸害的良臣。
这世人啊,常常以为强者易为恶,弱者多为善,又以为相貌凶恶者多半手段阴毒,而皮囊温淡的人必是遭人所害。天大的误解。
可这误解是于牯夏拉有益的,他反倒不大乐意似的。
怎么回事呢?
虞子衿反正是想不透了,此时此刻也不该分心想,而应当偷偷摸摸往后退几步。
正当他慢慢蹭到门边,要扭头逃跑时,缺条手臂的婴尘出现在门前,乌黑的发丝垂下,遮盖住眉眼,浑身散发出阴郁气息。
婴尘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又对牯夏拉低头道:“爷,一切按计划进行,后屋已起火,机不可失。”
婴尘的声音中透出几分虚弱,压不住。
什么样的人物,不惜与父为敌与妹为敌也要誓死追随认定的男人?
又是多么偏执的姓情,面对仍躺在冷冰冰地面上的断臂,他目不斜视,依旧用忠诚而低微的态度,对待那个砍下他手臂的男人。
故而他更难压住的是深情。
虞子衿下意识去看牯夏拉,没能捕捉到一星半点的感动与疑惑。没有。
婴尘便是为如此一个牯夏拉一往情深,而婴贞又是为如此一个婴尘挺身而出。凡间种种,细细追溯,几乎有沉沉的命定感。
愿打愿挨,全是不可理喻的怪人。
“放开我!”虞子衿不住地扭着手,迫切地想要离他们俩远一点,免得不小心也变成不可理喻的怪虞子衿。
“放开他吧。”
牯夏拉站起身来,不急不慢地拍了拍下摆。
“可——”
“你可只有一条手臂了。”
淡淡的一句话近乎威胁,又像是嘲笑。
两道眉毛紧紧拧在一块儿,婴尘不甘不愿地松开了手。
虞子衿龇牙咧嘴地揉着手臂,心里估摸这火不是玄北的人放的,而是牯夏拉将计就计,要将谋害忠臣的罪名戴到玄北头上去。牯夏拉或许又备下一条无人知晓的密道,预备安全撤离。
只是不知牯夏拉肯不肯放他走。
牯夏拉不放,外头双方打得势均力敌,他没把握能安然无恙地溜出去。
将来龙去脉想得清清楚楚的虞子衿满心戒备,生怕下一刻会被打晕头抗走。
牯夏拉似乎看穿他的小心思,又笑了笑,“我不会要你的命。玄北已来,虞相大人与全天下百姓皆已看透他是个只顾儿女情长的帝王。不允和亲是其一,闯入王府是其二,其三其四不在话下。这样的大王……”
稍稍一顿,他若有所思地接道:“该换人了。”
“你想做大王么?”虞子衿出于直觉的好奇问。
“我啊……”
牯夏拉沉吟道:“倘若做王便有人对王位念念不忘虎视眈眈,或许,我想做的便是王吧。”
说罢转身离去。
此时火光一路爬过来,照亮了半间屋子,恍惚望去,他像是义无反顾地走进火海中,姿态从容淡然,竟有些残忍的潇洒。
而后是婴尘,丢掷来刀子般的毒怨眼神,迈开步伐毫不犹豫地跟进去。
——真奇怪啊,牯夏拉吗,还有婴尘。
虞子衿眨了眨眼睛,暗自感叹一句后忙不迭扭头跑出去。
不过他不识路。
不识路的虞子衿绕着诺大王府跑上一圈,处处是火,有人在打斗,有人趁乱满手金银珠宝地撒腿跑,还有人呼喊着打水救火。
低垂的阴沉沉的云飘在昏暗的天空中,在突然伏下的夜色中闪闪烁烁地,仿佛也将下起火来。
一个满身是火的人滚到虞子衿的脚边,呜呜哇哇地大叫,面目烧得焦黑。
虞子衿吓了一跳,又远远地绕开。
走着走着,像是走在人间炼狱中。
噼里啪啦。
噼里啪啦。
处处是火烧木发出的噼里啪啦声响,弥漫着凋零肃杀的气息。
无数人,老的,少的,男的,女的,统统死在噼里啪啦里。
王府中几百人口大约不知他们的好王爷谋划着纵火,无知无觉地便死在火里,或许临死前还怨恨错了人,最终又变作玄北该偿还的人命之一。
他们最无辜,又最可怜了。
无知的死人。
看着看着,虞子衿又觉着该庆幸他好歹还能活蹦乱跳的活着。
“虞子衿!”
有人在叫。
虞子衿茫茫然偏头看去,一眼如定格万年。
“玄北!”
初初看清模糊的人形,他就晓得这是一日未见的玄北,什么后怕什么疑惑皆一扫而空了。他立马绽放出花似的灿烂的天真的笑容,欢天喜地地往玄北那儿跑去。
热辣的风呼啸而过,他径自像只鸟似的一头扎进怀里去。
“玄北玄北!”
虞子衿笑嘻嘻地叫着,声音明朗,亲昵地搂住他的脖子,在冷冰的脸庞边蹭了两下。
玄北没应他。
——为什么不理呢?
顿觉古怪的虞子衿松开手,探头探脑一看,玄北两条手臂紧紧地箍着他,仿佛在微微颤抖。薄唇紧绷,漂亮的黑眼珠旁满是红红的血丝,眼圈泛红,几乎像背地里偷偷哭过的。神色晦涩,不容解读。
虞子衿本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对着刀山火海牯夏拉,他天生缺一根怕死的筋,无论面对什么也不怕,从未被吓得瑟瑟发抖过,也从未因担忧自个儿的生命而呜呜大哭过。永远就只是鬼灵精怪地睁两只眼睛,好奇地看待人的好坏善恶,看尽人种种作为,权当看戏,一转头又忘了。
但他这时候才晓得,他不怕,有人是会替他怕的。
不不不,恰恰是他不怕的缘故,玄北太喜欢他了,于是便加倍的替他怕着。
日怕夜也怕,从虞子衿被牯夏拉拐走的当下开始怕,怕他吃不好喝不好睡不好,怕他遭人欺负又要受伤,怕他顽皮,不知所谓地惹怒牯夏拉引来杀身之祸。
玄北怕成这样了。
怕的不像玄北了。
于是虞子衿罕见的心虚了,干巴巴摸摸鼻子,又抱住玄北,软声软气地趴在他耳边说:“你不要怕,我好好的呢。”
“牯夏拉的糕点我也不吃,什么事也没有。”
回过神来的玄北沉下面色,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糟了糟了。
这便是要算账的意思了。
两颗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悠,未免吃教训和责骂,虞子衿当机立断地指指自己的脖子,“就是有人要杀我。你看,被割到了,疼死了。”
“还有后面。”双手艰难地绕到后面,夸张地比划出长长一条,“是婴贞的哥哥,他很凶,拿剑砍我。要不是木头来了,我就要没命啦。”
眼看玄北的脸色稍稍缓和,虞子衿再接再厉,瘪着嘴巴抱怨:“我好想你啊。牯夏拉说,你要是这五天不来救我,他就要杀掉我。”
“他敢——”
玄北面上充满杀伐之气。
“我哥哥呢?”
虞子衿想起另外一桩比躲避责骂更重要的事,伸长脖子四处张望不见虞清安身影,不由得压低声音说悄悄话:“牯夏拉说他是和哥哥一块儿谋划好的,试试你是不是个好大王。现在你来了,牯夏拉还没死,我哥哥可能要和他一道了。”
以为玄北会吃惊,没想到他眼皮抬也不抬。
“你全都知道了?”
虞子衿歪着头问,戳戳玄北的脸。
玄北抓住他的手,只沉声道:“回宫再教训你。”
狭长的眼尖锐逼人。
看来还是难躲一劫。
虞子衿鼓着脸,像个圆圆的球,闷闷赖在玄北身上,琢磨着要怎么样才能少受点教训。
玄北一动不动,目光深沉地凝望着王府,侧脸薄情如刃,叫人发憷。
既不救火,也不救人。
这一夜,王府的火便直直烧至天明。
火很艳烈,仿佛预兆着风雨欲来的上京城。
作者有话要说:
虞子衿:搞不懂你们哎
无辜惨死的人:嘤嘤嘤我们也不懂耶
第84章 美人呀美人真可爱
夜半三更,宫殿中烛火悠悠摇晃,半间屋子罩上朦胧黄光。
满地白纸,一张张上头胡乱排布几行字,大大小小全不相同,歪歪扭扭的,宛若醉了酒的猫儿似的拧巴在一块儿。恐怕天底下再没有如此糟糕的字。
颜诸老公公眯起眼睛盯着看了一会,本想看清楚究竟是些什么字,然而那几团蛇似的线条登时脑袋里打起架来,搅得人头昏眼花,看不明白。
默默地收回眼神,老公公告诉自己,好奇心是要害死身板不中用的老头的。
而虞子衿无所察觉,光是趴在地上,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握棍棒似的握住毛笔,闷闷不乐地笔画着。
他抬眼四处望了望,跌进大片的茫茫白纸中,琢磨着究竟有没有一千张了。
没有吧?
顶多百来张。
玄北可是要罚抄上一千张的。
虞子衿垮了脸,可怜巴巴地贴在地上去看颜诸。
公公公公,你救救我嘛。
他无声求助。
顿时身负重任的老公公半阖眼皮褶子,不动声色地会看他:老公公可帮不了,您还是老实些抄完,否则难保惹得大王震怒。
于是虞子衿又偷偷摸摸抬眼去看玄北。
玄北不晓得在忙碌什么,巴掌大的纸条一张一张的写,写完交给颜诸,颜诸再传下去,不知究竟是送到何人手中去。
瞧着那纸条尺寸,应当不是圣旨,飞鸽传书或捎带写悄悄话倒是说得通顺些。
——写给谁呢?
——是不是为着牯夏拉布下的陷阱?
虞子衿好奇得心痒痒,越看手上的纸笔越不是事,干脆丢开了它们。
毛笔落地声清晰可闻,俯首桌案的玄北立即朝他看来。
眼珠子黑漆漆的,宛若深不可测的海,瞧不出是否气消了。
“饿了。”虞子衿瘪着嘴巴,煞有介事地捂住肚子,“老半天没吃东西了,再抄,我怕就要饿死掉了。那你就白白救我了,是不是?”
语气十分凝重老成,将饿肚子直说成国破家亡的悲壮程度。
两人对视良久,虞子衿光是睁着水灵灵的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迎上玄北气势尖锐的注视,既真诚,又无辜,好似无尽的控诉,也像说不清道不明的依赖。仿佛你对他拔出了刀,他也不为所动的依偎在身旁,打心眼里相信你是疼他的爱他的,是绝绝不忍心他吃一点点苦头的。
虞子衿,聪明又糊涂的小王八蛋。
“颜诸。”
玄北复又垂下头去,一边冷冷吩咐道:“准备些吃食来。”
老公公领命而去,私底下给虞子衿抛去一个眼神,大意是再接再厉,就用你这双眼睛瞅他,一直瞅得他心软发慌。老公公估摸着,不光吃食,你这剩下□□百回抄写也能就此抵赖去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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