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 作者:秋千在时
Tags: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他身体不好,一直在府里小心翼翼的养着。七岁上才开蒙,但也是学一阵停一阵的,到现在还没把诗三百背完,问的问题也不过就是笔画怎么写的为对。
周锦城将习字的纸平摊在桌上,让周锦重拿笔另外写了几个字,看他的毛病。兄弟两个在书桌边比划了大半个时辰,周锦重才把问题问完了。
那些问题未必先生就没说过,只不过周锦城不管那么多,他来问,便说了就是,不必大凡小事惹的周霖辅发火。
周老爷端午时气急攻心卧床半月,他现在不愿意事事去顶他了。终究以后是要出去的,他娘人已经不在了,都将近十年,谁都给不了谁公道,周锦城这么想。
周锦重回去时有些恋恋不舍,收拾他那几页纸的动作极慢,最后还是出了书房。
阮唐跟他一道出去,重新坐下要玩他那两颗珠子,被周锦重拉住了袖子,说:“我明天来找你玩,好么?”
阮唐点点头,“好啊。”
“那我走了。”
“再见。”阮唐很有礼貌。
晚上睡下,阮唐先没说话。不像以前那样,把这一天不在周锦城跟前的时候干了什么事、别人跟他说了什么,都倒豆子一样讲给周锦城听。
月上中天,周锦城平躺着,两手搁在被子外头,放在小腹处,以为能安生一晚,小傻子就嗫喏着开了口:“哥哥……”
“说。”
“……你怎么不叫我闭嘴了?”
“……”
周锦城道:“闭嘴。”
“只说一句。”阮唐赶紧问:“写字好玩吗?”
周锦城道:“不好玩。”
“好玩吧,不然、不然他怎么总要写字呢,明天还要来问哥哥。”
周锦城没有答言。
阮唐像在自言自语,“他比我小,可以写字。哥哥比我大,也写字,是不是我也可以写字呢?”
“可是写字要纸,我没有,笔也没有……哥哥有,哥哥有好多纸,还有笔……”
“闭嘴,睡觉。”
第二天上午,周锦重又来书房写字,让周锦城帮他看哪里不对。
原来地方有限的书案后添了张一样的高度的小桌子,上头笔墨纸砚都有,跟前站着阮唐,被周锦城手抓着手教握笔,教横折撇捺。
第6章
周锦重来前,他娘嘱咐过他,周锦城要赶考,功课忙,不许占用太多时间。
因而他只在书房待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收了东西,恭恭敬敬地说:“多谢大哥,锦重回去再自己多加练习,改日再来请教大哥。”
周锦城态度很好,面上甚至带着些笑,一样客气道:“好,路上慢些走。”
阮唐还在苦哈哈地照着周锦城写在边上的横折撇捺描画,猛不防被一把捏在后颈上拎起来:“别画符了,送送二少爷。”
他赶紧点头,把毛笔往周锦城手里一塞,就转身跟着周锦重往外走。
门刚关上,周锦重表情立刻没有那么严肃。
他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包来,展开里头全是各样颜色的珠子。料子也不尽相同,有玻璃的,玛瑙的,还有木头的。
阮唐看着移不开眼睛,说:“真的好多。”
周锦重把自己的习字纸乱叠一起,塞进怀里,道:“没骗你吧。来,玩一会儿我再回。”
阮唐没应声,起身开了门,探了颗脑袋进去,问周锦城:“哥哥,我玩一会儿,好不好?”
周锦城伺候两个小孩儿一早上,早不耐烦了,巴不得他别进来,“玩一天都行,别来了,我清静清静。”
阮唐听了却不说话,也不动了。在原地看了他一会儿,进屋关了门,挪到周锦城跟前,垂着头不言不语的。
周锦城顾自看书不理他,等了会儿,阮唐又拿手去拽周锦城的袖子。
“找事儿?”
阮唐委屈地嘟嘴。
“出去玩儿。”
阮唐不管,拽周锦城袖子的力气更大了些,还往周锦城跟前挤。一个坐一个站,贴的紧紧的。
“再闹我打人了啊。”周锦城没办法。
“说错了。”阮唐小声说:“哥哥说错了。”
他就算不是十六,是十四,那也够不小了。仗着自己是傻子,就敢摆出满脸的委屈,小厮教训上少爷了。
周锦城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是不是想哭鼻子?”
阮唐到这会儿倔的很,吸了吸鼻子,没让周锦城吓到,说:“哥哥说,要我,我就走了。”
周锦城想,自己又不是他的木头娃娃,还随他高兴摆弄。
阮唐嘴一瘪,真要哭了,周锦城说:“要你,行了吧。”
“行了。”阮唐点了两下头,脸上的表情大概是“早这样不就好了吗”,看了看周锦城,突然凑近了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是个奖励,黏黏糊糊的。
周锦城没反应过来,他就往外走了,还说:“哥哥好好念书。”
“……”
周锦重在外头等了一会儿,阮唐出来时,脸上还带着笑,他就问:“怎么了?”
阮唐跟他一道坐在青石板台阶上,说:“哥哥骂我。”
周锦重听了有些向往,“大哥没骂过我。”
阮唐有一点不高兴,觉得周锦重是在向他炫耀。
“哥哥已经知道错了,他下次不会骂我了。”
周锦重跟他玩弹珠,两个人制定了游戏规则,谁也不让谁。玩到一半,周锦重突然说:“小唐,你是不是傻啊?”
阮唐感觉被冒犯了,生气地说:“你怎么能乱骂人呢?”
周锦重的脸有些红,磕磕绊绊地说:“不是,就是……我就是……”
“是什么?”阮唐很严肃地问他。跟昨天守着门不让他进时候一模一样。
周锦重才九岁,又被惯着长大的,说是金贵,其实胆子小的很,赶紧解释:“我有两个小厮,十五了,跟你差不多大。但是、但是,不是你这样的……有点不一样。”他看看地上的弹珠,说:“他们不爱玩儿弹珠,也、也不……”
也不在游戏的时候跟少爷斤斤计较。
阮唐把自己的两颗珠子拿回来,生了气,不跟他玩了。小傻子气姓可大,周锦重叫了他几声,他只是不理人,周锦重只好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走前留下了那方手帕包,还说:“这些送给你,明天别生我气了。”
阮唐没去玩他的东西,莺儿和燕儿去了前面量尺寸,要做秋天的衣裳。阮唐就自己捡了几颗石头,又摘了些叶子,到后院去找蚂蚁窝。
先拿石头垒个圈儿出来,再用叶子兜几只蚂蚁进去,看他们在里头爬来爬去。
晚上跟着周锦城回屋,走到一半又折回去,回来时手里拿着留在门口的一包珠子,对周锦城说:“二少爷留下的,放在地上丢了怎么办?我明天还给他。”
周锦城看出他们两个大概是没玩到一起,小孩子的事,他不本耐烦管,但看着阮唐闷闷的,就问出了口:“怎么不高兴?”
阮唐握着周锦城的手,说:“他说我傻。”
周锦城蹙眉,“你不傻?”
“我,我……”阮唐生周锦重的气,但对着周锦城,他只觉得委屈。
他蔫蔫的跟在周锦城后面,手没松开,依然紧紧拽着周锦城的。
天空是很深的蓝,一条缎带掺杂着烟霞穿越其中,点点星子高挂,一颗颗眨着眼看地上,有个小傻子在闹别扭。
等周锦城冲完凉进屋,阮唐已经缩在床上睡了。脸朝外,巴巴地看着门口,在等他进来,像已经忘了刚才的事。
周锦城上了床,阮唐叫他:“哥哥,睡觉。”
“唔。”周锦城把手伸过去,直冲着阮唐的脸,像要打人,阮唐却没躲。他的手盖在阮唐脸上,往小傻子嘴里塞了颗酥糖,“别记仇了,说你人傻,心眼还小。”
阮唐甜滋滋地嚼糖吃,第二天锦重来找他,他果然很大度地不再生气,只是要先一本正经地跟锦重说好:“你不许再骂人了啊,不然我告诉哥哥,让他……”
锦重很紧张,“大哥怎么?”
阮唐吓唬他:“哥哥叫你跟狗睡。”
锦重咧嘴笑了,说:“我喜欢跟狗一起睡,只不过奶娘不让,太太也不让。说狗脏,等我再大点才能跟它一块儿玩儿,所以现在养在二院。”
阮唐自己已经害怕起来了,不想再说狗,带着锦重去后院捉蚂蚁。
他们捉完蚂蚁又捉蚱蜢,草丛里多得很,两个人满载而归,灰头土脸。
周锦重的奶娘找过来,看见他的样子吓了一大跳。二少爷哪里这样脏过,回去被太太看见不知道要怎么发火,首先倒霉的就是这些下人。
她不敢说周锦重,理所当然就对阮唐撒气,“这大太阳天的,胆子就这样大,挑唆着二少爷野地里去。”
奶娘说话阴阳怪气。她给周锦重吃了几年奶,连老太太都说是她养活了这个孩子,所以在府里,除了几个主子,她没把谁放进眼里。
说着说着,还想伸手去拽阮唐的领子,“待会儿你去跟太太回明白,可不是我们……”
“阮唐,过来。”
周锦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站在门口,看他们几个人拉扯。脸上没什么表情,无端叫人生畏。
阮唐挣开被拽住的衣领走回周锦城身边去,他有些怕了,藏在周锦城身后,低着头一动不动,谁都不敢看,却悄悄在袖子里抓住了周锦城的手。
周锦城站在那儿一言不发,他调教不着下人,无端降了自己身份。
莺儿在一旁道:“妈妈,这是什么地方,大少爷在里头读书,老爷老太太吩咐过多少回,不要人来扰。您要耍威风,也没选对地儿呀。”
奶娘脸憋得通红,支吾半天,指着从周锦城身后露出一半身子的阮唐:“姑娘也别这么说。是这个小子,勾着二少爷出来玩儿,找遍府里都没踪影,我们着急,可、可不是才来的这边吗?”
莺儿道:“小唐是大少爷的书童,乖得很,一整天就在这屋里伺候大少爷读书。我跟燕儿在院门口做些针线,谁都没见他出去过,你们的院子在哪,我们在哪,哪儿就勾着二少爷了呢?”
奶娘心里其实怕上了,却又没什么脱身的说辞。好歹都是她在大少爷跟面托大了,这尊凶神连老爷太太都让三分,她哪里敢触霉头。
这样怕着,却总也想不好说法,周锦城也不开口放他们走。
没多一会儿,周安来了。燕儿在路上两句话便把事跟他说明白了,其实很简单,训两句阮唐就够了,但现在周锦城这样,谁还敢训呢?
奶娘也没大错,又是太太的人,叫他两边为难。
他先见过周锦城,面上笑呵呵的,替奶娘告了罪,又转头去说跟过来的几个周锦重的小厮:“一天天的吃白饭,几个人伺候一个二少爷都能伺候丢了,今晚别吃了,去厨房挑两缸水。”
小厮赶紧答应。
周锦重站在奶娘跟前,眼睛有些红,挑眼看躲起来的阮唐。被拉走的时候,也是跟昨天一样的一步三回头,走到门口,他叫:“小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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