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昊的平民生活 作者:巫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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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这也不是邰东第一次提出,带虞苏去仑城卖陶。年初也提过,被虞母一通说,虞苏没能成行。
“唉。”虞母叹息,这家里人都在劝她,倒显得她不对。
她看着虞苏,想着从小到大,这孩子一直她身边,就没怎么离开过。不过她心里也矛盾,孩子长大离开父母,是必然的事情,早些时日,放他自立也好。
虞母正色,跟邰东说:“女婿,可要把他完好带回来。”
“还能出什么事嘛,仑城我去过几十次,哪次不是完全往返。也就七八天,我们就回来了。”为了让虞母彻底放心,邰东一再做保证。
虞母点头说:“那就好。”
她留意到自己一松口,儿子脸上立即露出笑容,如了他心中所愿。只是,可能是身为母亲的直觉,她总有点担心这次旅程会不顺。
此时夜已深,一家人商议好事情,便就去睡了。明早,虞苏会跟着姊夫去陶坊运陶,如果货物没有问题,后天就会出发。
邰东此行的目的地,是任方的一处聚落——仑城。仑城没有虞城这么大,但里边也住着贵族们,与及大量的平民。
邰东的陶器,主要售卖给贵族,他的货物,以虞城的白陶和彩陶为主。
第二日,虞苏跟着邰东到陶坊里,帮忙挑选陶器。他发现二姊夫要的都是美观精致的大件器物,甚至是不实用的陶珠和陶环。
两人挑好一批陶器,邰东的家奴立即围上来。他们用稻草,将每件陶器仔细缠好,抬上木车,用粗麻绳捆牢。
邰东有两位家奴,老的唤芒,少的唤卯。两人都是稳重忠心的人,跟着邰东很多年。家奴负责搬运陶器,一路上也由他们来拉车及确保路途安全。
家奴们推着满载陶器的木车,进虞苏家院里歇下。他们是奴人身份,坐在院子里,并不到堂里去。
虞苏看他们辛苦一路,挥汗如雨,他提着装水的陶壶和粗碗,倒水给他们饮用。
“小弟,得去准备下,明早就要出发。”邰东出来,看见和奴仆在一起的虞苏,跟他叮嘱。
“我昨夜把衣物都收拾了。”虞苏回头笑语。他早准备好,只待出发。
第二日清早,虞雨和虞母,将虞苏一行人送到北桥外。因宫城那边有事,虞父没有过来。
虞雨往虞苏行囊里塞食物,她亲手蒸的芋饼,还有一个咸肉米团子,都是虞苏爱吃的食物。每样用树叶包好,扎着绳子。
虞母给虞苏准备了衣物,下雨披的蓑衣,夜晚寒冷盖的细葛被。虞苏把它们捆起,放在了木车上。虞母千叮嘱万吩咐,拉着虞苏的手久久不放,还是虞雨催促不能再耽误,虞母才放行。
目送儿子和女婿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林道。虞母想着,女婿说七八日就能回来了,可千万别耽搁。
杜泽渡口,风川家的船靠岸停泊。
风川和父兄、风夕都在船上,他们用的是家里的大船。以往邰东渡任水,也都是由风川的父兄载他,他和风川的父兄有很好交情。这次全家出动,只因要运送的人里边,多了虞苏。
别看虞苏和风川姓情截然不同,两人有着深厚情谊。
虞城男子们,大多都出过虞地。就像一种代代相承的习俗,男子得出去见见世面,虽然也就在任方、缗方走走,再远可不敢。
打渔为生的风川家,有时也会渡过任水,用鱼膏或者鱼皮,跟任地的牧人换羊皮。鱼膏用于照明,鱼皮可制衣,轻盈耐磨且防水。
邰东奴仆将物品搬上船,风川父子便就扬帆出行。船很快出杜泽,进入任水。
在任水行船半日,船在午时抵达任地的渡口。
邰东的家奴很是勤快,立即将木车和陶器抬下船,没有耽误片刻。邰东简简单单和风家父子话别,挥挥手,下了船。
虞苏还留在船上,在和风川相辞,风川说:“你们要经过角山,那儿有狼,小苏你带矛了吗?”
风川去过角山,知道那边荒凉,有野兽。他比虞苏大一岁,平日里也以兄长自居,很照顾虞苏。小时候,有些调皮的孩子,会欺负姓格温和的虞苏,都是风川帮出头。
“我带了一把刀。”虞苏露出腰间一把木柄石刀,薄薄的刃口,看着很锋利。毕竟是虞城营卫之子,虞苏虽然不擅长弓矛,但学过用刀。
“还是矛好用,我忘记帮你捎来一把。”风川有点懊悔,虞苏很少参与打猎,没有自己的长矛。
“我看芒和卯都有长矛。”虞苏挺放心,毕竟姊夫他们往来角山一直很安全。
“要是遇到狼,你就躲他们身后。好兄弟,一路小心。”风川用力抱了下虞苏,又迅速放开。风川身后站着风夕,在等待和虞苏话别。
在一旁沉默许久的风夕,走上来,她手里拿着用蕉叶包的食物,小声跟虞苏说:“阿苏,这是我做的鱼丝,嚼起来很香。你带上,路上吃。”
鱼丝,不是湖滩随处可捡的贝螺。在虞城,鲜鱼肉不稀罕,而鱼丝可不是天天能吃到,制作麻烦。
虞苏本不会收,但是在风家父子们的注视下,看着满脸期许的风夕。虞苏一时不知道,到底是该拒绝,或者收下?
“小弟,走啰,后头路还长着。”邰东在船下招手。他的家奴已经将陶器绑上木车,准备离开河畔。
“姊夫,这就下去。”虞苏应声,转身步下船。
“小苏,拿上。”风川探走风夕的鱼丝,掷到虞苏怀里。虞苏接住鱼丝,对风夕道声谢谢。
在风家人的目送下,虞苏揣着鱼丝离开。
第5章 角山脚下
从虞地前往任方,必须渡过任水。虞人的商队,往往在葫芦渡下船,这一段水流平缓,行船最为安全。从葫芦渡往仑城,有两条路可以走,路程最短的要数角山那条,但需要途径一处营地,那里驻扎着任人士卒,会盘问外来者。
邰东一向走这条路,他和角山下的牧民相熟,和角山的守卫也有交情,可以一路畅通无阻。
在邰东小时候,就常坐在木车上,和货物相伴,由家奴推着他经过角山营地。那时领队人,是邰东父亲,他是一位见多识广,意志坚定的人。
离开葫芦渡,并没走出多远,因着夏日炎热,邰东带着众人,到一户渔家讨水喝。那渔夫认识邰东,以往也接待过邰东一行人。
这里住户稀寥,不足五户,都是渔家。他们住在低矮的草屋里,院中无不是挂着几条腥臭的鱼干。
有人家定居的地方,必然有水井,渔夫家便在屋后挖了一口。那是一处四方的水井,有落脚的土阶台,供人踩踏。
邰东的奴仆们取出装水的两只陶壶,将陶壶灌满水,足够四人路上饮用。
渡过任水,虞苏才知道,虽然有一河之隔,但是任人和虞人的言语能相通,也就语调听起来稍微奇怪。往时听秉叟说遇到外方之人,必须说雅音言,才能相互听懂。而且这雅言,不是随便什么人都会说,需得是各方国的重臣才能掌握。
大概正是这相通的言语,使得任虞两地的关系一直很和睦。
奴仆忙着装水,虞苏发现木车上有条绳索松动,他吃力地拽住绳索,捆劳。邰东搭了下他的肩膀,示意不用。这些活是给奴仆做的,犹如搬运货物,推车,还有做饭。虞苏每每想搭手,姊夫会笑他好好待着,自有人会去办。
在虞城,有些人家里有奴仆,从几个到几十个都有,但是虞苏家没有蓄奴,所以虞苏不习惯去奴役他人。他这一路,要学的东西还有许多。
出发前,姊夫跟渔夫相辞,赠给渔夫两颗白陶珠。看着渔夫的妻子,将白陶珠揣入怀中,十分宝贝,虞苏感到不解。这种东西,虞城有许多,甚至去大陶坊外头,能拾到许多因钻孔不正而废弃的白陶珠。
一行人推着木车离开,在晨曦下赶路。路上,虞苏问邰东:“姊夫,任地没有白陶土吗?”
“有是有,只是烧制后泛黄,品相差多了。要我说啊,虞城的陶匠,走到哪都饿不死。”邰东一个陶贩子,对虞苏学制陶,多多少少有影响。
虞苏微微笑着,想自己有制陶的手艺,虽然不如渔猎能直接获得食物,但也能以陶易物。
离开渔夫家,虞苏跟着队伍前往一片木林稀疏的原野。穿过溪流和林丛,他们不知不觉,已在角山山麓下。
在以往,虞苏听邰东描述过角山,关于角山脚下水草丰茂的牧场,还有角山上的奇珍异兽,以及钺岭关道上,有一座高耸的石岗。那里是任方通往西北的门户,驻扎着众多任方的士卒,防御狄人和穹人的进犯。
“小弟,看到那座山了吗?”两人走着走着,邰东指着前方,“那就是角山。”
虞苏顺着邰东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它有着绵延起伏的山脉,峻拔的山峰,像只苍色的巨兽横卧在西北。这让虞苏想起,虞城北面也有大山,它们同样峻峭,难以翻越,形成天然屏障。
虞苏将目光从角山收回,他瞥见不远处,在林丛里燃起的一柱炊烟。
“牧正家在前面,正好到他家歇歇脚。”邰东也发现了炊烟,显得很高兴。此时已是傍晚,众人都已饥肠辘辘。
虞苏听了姊夫的话,加快脚步行进。虞苏年轻不怕累,何况也不用出力气推车,能轻松跟上队伍。
按邰东的说法,任君的牧正叫任皋,他家房屋大又舒适,是个借宿的好去处。
角山这边,是任君的牧地,有士卒把守,没有外敌的侵扰。怕的是夜幕降临后,遭遇野兽袭击。
等虞苏抵达任皋家时,发现确实是一栋大宅院,鸡犬相闻,两位奴仆正在院中忙碌。虞苏在路上就听姊夫说,任皋的牛羊以千计,他有二子一女,还有十多位奴人为他放牧。
虞苏跟在邰东身边,进入牧正家院子。在院中喂马的老奴束认得邰东,过来招呼,随后便就进屋通报。牧正任皋出来得很快,他是位高大魁梧的男子,有把丰盛胡须,笑呵呵迎向邰东。
“东陶,我还想你什么时候过来,运来些什么好陶器。”
牧正一开口,邰东立即让家奴将盖在木车上的席子掀开,把陶器袒露。
“有一件薄陶觚,做得极是精美,专门带来献给牧正。”邰东从一口陶盆里,取出一只彩色的陶觚,执在手上,小小一件,轻巧别致。
陶觚为酒器,而这薄胎的陶器,并不耐用,求的是奇巧。
牧正接过陶觚,执着陶觚的轻轻旋转,端详。看得出他很喜欢,邰东也是投其所好。
“那我便就收下了。”牧正欣然领受。
牧正吩咐老奴束安置邰东的两位奴仆,自己带着邰东和虞苏进屋。三人走在一起,到堂中席坐,牧正这才打量虞苏,觉得端雅清秀,问邰东:“这位是?”
“是我妻弟,虞苏。”邰东介绍虞苏。
虞苏站起身,跟牧正行了下礼,他行的是拜礼。牧正笑说不必行此大礼,心里还是受用的。
平民不会行礼,也不懂礼仪。来角山前,邰东特意教虞苏拜见的礼仪,今日就派上了用场。
任皋富有,夜晚设宴款待邰东和虞苏。食物相当丰盛,还有女婢为客人倒酒。邰东开怀痛饮,跟任皋天南地北闲侃,他一个陶贩,谈起牛羊也说得头头是道,听得虞苏相当惊诧。
在虞城,虞苏没喝过酒,他的年纪还不够资格喝酒。要到明年,成年礼上,他就可以和社中的男子们凑在一起,开怀欢饮。
端着陶杯,虞苏先是闻闻酒味,接着小口品尝。第一口觉得酸涩难喝,虞苏稍微皱了下眉头,又好奇,再呷一口,仍是觉得难入喉。虞苏想原来酒是如此难喝,抬眼见任皋的小儿子任昉,正对他笑着。
任昉是一位年轻的男子,长得高大,有英武之气。他从虞苏落席后,便就在打量虞苏,只是虞苏光顾着听邰东和任皋谈话,没有察觉。
虞苏身材高挑,一身合体的细葛朱服,梳着好看的发髻,佩戴绿松石项饰,端庄得像城邑里的贵族少年。任昉虽不知晓虞苏是什么来头,但是看得顺眼。要知道在角山,可见不到什么风雅的人物,绝大部分人蓬头垢脸,身上带着牲畜的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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