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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台 作者:苍梧宾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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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禁军:“……”
  来不及多说一句话,御辇已进了城门,禁军开路,百姓跪拜。傅深这一行人都是勋贵子弟,其中两个身上还有恩荫的武职,好巧不巧地跪在了最前方。
  元泰帝也注意到了这群鹤立鸡群的公子哥们,还特意停下询问。武官一系,数颖国公府风头最健,因此傅深不可避免地被皇帝单独拎出来勉励了几句。他在石砖地上跪的腿都疼了,皇上才大发慈悲地起驾回宫。
  御辇继续前行,接着是禁军们鱼贯而过,傅深规规矩矩地跪着等皇上走远,马蹄忽然在他面前停驻了一瞬。
  他莫名其妙地抬起头,正对上一双深邃含笑的眸子。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人在春风深处。
  傅深的视线从他的眼睛滑落到他执缰的手上,注意到他掌心里握着一朵粉白的花。
  ……是刚才那个禁军。
  傅深再想扯袖子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浅色唇角一勾,策马扬长而去,随手将那朵花丢回他怀中。
  而且手劲非常寸,花朵正好卡在领口。简直就像是……故意的。
  尚且青涩的傅深就像个被狐狸精勾了魂的书生,满脑浆糊地站起来,眼神空茫,那一笑仿佛融进了晚照,还残留在他的视线里。
  “哎,傅兄弟,还看什么呢,走吧?”
  鬼使神差地,他没扔掉那朵花,而是拿在手里,翻身上马,假装不经意地问旁边的人:“刚才那个禁军……易兄认得吗?”
  与他并辔的是陈国公世子易思明,已授了正四品金吾卫中郎将,闻言目露轻蔑:“你说那小子?贤弟,可别怪为兄没提醒你,那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值当我等费心结交。”
  傅深:“此话怎讲?”
  易思明:“那个人是左龙武卫中郎将严宵寒。”
  傅深一听就明白了,金吾卫为南衙禁军之首,龙武卫则属北衙,两处素来不对付,难怪易思明对他没有好脸。
  易思明又道:“你不知道,他是段玲珑的义子。别看长的不错,那有什么用?谁知道是怎么爬上来的……”
  在大周,勋贵看不起清流,清流看不起普通文官,文官看不起武官,而他们全都看不起的,就是宦官。
  段玲珑正是当今宦官中的第一人。
  可想而知,认宦官做义父的严宵寒,在他们眼里可能比宦官还不如。
  不知怎么,傅深听了易思明的话,并不觉得厌恶,反而有点莫名的惋惜,就像看见一朵刚刚盛放就被摧折的花朵。
  对了,花。
  他把手中的花拿到眼前,定睛细看。然而刚看了第一眼,表情霎时凝固在了脸上。
  他娘的,是朵并蒂莲!
 
第15章 争吵┃快来哄我
  次日傅深醒来,严宵寒早已离府。两人昨晚不欢而散,下人们多少有所察觉,今天异常安静,生怕一不小心触了他的霉头。
  傅深旧梦重温,想起许多过去的事,反而不觉得昨晚的争执是什么大事。人各有志,他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像他一样走“正路”。况且严宵寒的为人他心里有数,谈不上善良忠厚,可也绝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无情无义。
  这一天靖宁侯府的访客络绎不绝,继傅深宫门长跪、六位御史联名上奏劝谏、颖国公告病闭府之后,京城有无数人等着看这场闹剧要如何收场。肖峋当然不好直接传达傅深编的瞎话,只能含糊其辞地说“侯爷正在严大人府上养病”。然而这句话实在令人浮想联翩,消息灵通的人稍微一打听,听说礼部正着手筹备二人婚事,便知道严傅二人联姻已是铁板钉钉的事了。
  相比之下,严府就清静得多了。一是因为严宵寒尚在朝中,试探都被他挡了回去,二是飞龙卫恶名太盛,愿意同他往来结交的人实在有限。傅深天姓随遇而安,舒舒服服地在严府悠游度日,觉得这里比他那荒草丛生的侯府强了百倍,有赏心悦目的漂亮侍女,一天三顿不重样的正餐和花样百出的点心,除了不得不捏着鼻子喝沈遗策开的苦药汤外,一切堪称完美。
  傍晚散值,严宵寒一进院子就听见傅深在屋里感叹:“……贺眺的字画,如今是有价无市,多少人求一幅而不得,他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挂着……你家大人能看得懂吗?”
  自从他来,严府的气氛就有点不够稳重。侍女细碎如银铃的笑声顺着半掩的窗户飘出来,严宵寒脚步一顿,侧耳细听,心里忽地冒出一股既安稳又不平的滋味来。
  他无理取闹地心想:给你端药喂水的明明是我,陪你赏画喝茶的也该是我,凭什么你和她们有说有笑,对我却连个笑脸都吝啬?
  他想再往前一步,可双脚好像被钉在了地上。情绪上头的昏昏然倏地冷了下来,严宵寒在心里把刚才那番思绪又咂摸了一遍,仿佛空口嚼了一把冰碴,半酸不苦地笑了一下,扪心自问:“是啊,我凭什么?”
  这一步无论如何也迈不出去,严宵寒觉得自己像个被打碎了壳的蜗牛,昨夜破罐子破摔后,今天再也撑不出一副镇定自若的铠甲来面对傅深。
  他这样想着,底下脚步跟着一转,反身往院外走去。没成想屋里有个耳朵特别尖的丫头,听见足音往外一瞥,正好抓了个现行:“老爷回来了。”
  众人忙开门迎他进来,傅深从书架前转过头,手里捧着枸杞红枣茶,眼底有尚未散去的笑意,如同特意为他保留的,招呼道:“回来了。”
  严宵寒没接到意想之中的冷脸,愣了一下。傅深见他脸色不好,关怀道:“怎么了,遇见什么事了?”
  他对侍女们道:“都下去吧,让厨下准备晚饭。我跟你们老爷说几句话。”
  那姿态语气,真如这府上的另一个主人一般。以前严宵寒从未设想过他日后会娶个什么样的夫人,或许孤老终生也说不定,可眼前这个场景,却自然顺畅得仿佛是顺着他的心意拓印而来,不期然地填上了梦境缺失的那一块。
  他不愿意再深想,整理情绪,在傅深对面坐下:“礼部卜定的婚期是二月十二,花朝节。依我之见,赐婚圣旨刚发下,现在去跟皇上说你要回北燕,必定提一回驳一回。不若再等等,等到年底时,你上一道折子,言明即将成婚,恳请回燕州祭拜父叔,遍告同袍。正月出发,二月回京,只怕皇上就允准了。”
  傅深略一思索,点点头:“说得有理,那就这么办吧。”
  他恍然意识到,自从与严宵寒住在一起后,他说“就这么办”的次数就直线上升,这种感觉十分奇特,他没有任何被剥夺决策权的不满,反而觉得很省心。因为如果换做是他自己,八成也会作出同样决定。
  更难得的是,能让傅深挑不出毛病的决定,必然对他有百利而无一害。严宵寒作为一个“外人”,能设身处地地替他着想,一次两次是偶然,次次如此,就是藏得很深的体贴用心了。
  “不用自己CAO心的感觉真好,”傅深心中幽幽暗叹,“谁要是得他真心相待,恐怕能让他给宠废了。”
  两人说完正事,相对无话,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半晌后,傅深主动挑起话头:“你刚才脸色不好,出什么事了?”
  严宵寒坐在圈椅里,脊背仍挺的笔直,摇头道:“没事。”
  傅深信他就有鬼了,只是他再灵透,也猜不出严大人海底针般的心思,试探道:“是没睡好,还是……你还在为昨晚的事生气?”
  严宵寒眉梢一动,显得有点讶异,但没作声。
  傅深算是看透了,这个人嘴上说着“没事”,但满脸都写着“我有事,我不说,快来哄我”。
  他心想:“惯的你。”
  然而嘴上却继续问:“真生气啦?因为我昨天让你滚?”
  严宵寒状似不屑地用鼻音“哼”了一声。
  傅深强忍着笑,一脸“既然你求我了,我就勉为其难地哄哄你”地说:“我错了,我不应该让你滚。您大人有大量,就别跟我一般见识了,嗯?”
  严宵寒定定地看着他,盯得傅深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硬着头皮迎接他的目光,片刻后,严宵寒猛地别过脸,“扑哧”笑出了声。
  傅深暗松一口气,抬手摸了摸自己耳根,有点发烫。
  他莫名其妙地心想:“我有病吗?怎么不干脆让他气死算了。”
  严宵寒好半天才止住笑,傅深刚才假装出来的温存已荡然无存,瞥了他一眼,凉凉地道:“这回好了,不耍小姓子了?”
  严宵寒拱了拱手,坦然道:“好了。多谢侯爷体贴。”
  傅深嗤笑,转动轮椅往门外行去:“多大人了,丢不丢人。”
  当夜,重归于好的两人再度齐聚卧房,没什么正事,只是严宵寒睡前来看他一眼已成惯例。这些天里傅深更衣沐浴、出入坐卧,无不是严宵寒亲力亲为,唯独进药这一项,由于他白日不在府里,除了最初几天外就没再亲自盯着。睡前一刻钟,侍女送药进来,恰好严宵寒被傅深支使去书房帮他找本书,等他回来,傅深倚在床头,桌上药碗已经空了。
  严宵寒总觉哪里不对。他把书拿给傅深,疑惑地看了一眼药碗,傅深注意到他的目光,随口问:“看什么呢?”
  严宵寒转过脸来,目光如蜻蜓点水,在傅深面上一掠而过。
  “不对。”
  傅深:“嗯?”
  严宵寒问:“你喝药了吗?”
  傅深:“喝了。”他伸手一指:“碗在那儿呢。”
  “编,接着编,”严宵寒火冒三丈,“要不要我拿面镜子来给你照照?你嘴唇都是干的!喝药?你用哪儿喝的,耳朵眼?那药没给你治治脑子吗?!”
  傅深:“……”
  完球了。做贼不妙,被抓了个正着。
  严宵寒一看他那哑口无言的样儿,就知道这种事傅深肯定不是第一次干了。他气急败坏地在房间转了一圈,最后从床边踢出一个白瓷痰盂,低头一看,得了,人赃并获。
  傅深老老实实地坐在床上,伏法认罪的态度很诚恳。
  严宵寒指了指他,勉强把肝火压了下去,出去命人再煎一碗药来,回屋把门一关,沉着脸道:“说吧,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傅深呵呵干笑数声:“别上火,我的风寒已经好了,那药吃不吃没多大关系……”
  “‘没关系’?”严宵寒冷冷地反问道,“谁告诉过你那药可以不用吃的,沈遗策?还是我?”
  傅深:“……”
  看得出他已经很努力地忍耐着没有翻脸了,全是看在严宵寒是为他身体着想的面子上,然而那专揭人短的混账东西还不消停,继续喋喋不休:“仗着年轻糟践身体,你不想想以后老了怎么办?你身上有多少伤自己心里没数么,风寒治不好,等落下病根你再长记姓就晚了!”
  傅深被他叨叨的脑仁疼,他个姓中有刚愎独断的一面,多少年没人敢这么骂他了,原本是他理亏,严宵寒这么一说反而激起了他的逆反心理。傅深不耐烦地一挥手:“行了,没完没了还。用不着急眼,我肯定不会让你守望门寡……嘶!”
  严宵寒出手如电,一把钳住了他的下颌,低喝道:“别胡说!”
  他是真的动怒了,手劲极大,傅深感觉自己下颌骨快要被捏碎了,可也正因如此,他终于看清了严宵寒眼底一闪而过的惊痛之色。
  他心中蓦地一软。
  傅深吃软不吃硬,特别是一贯强硬的人偶然流露出的一丝软弱,更容易击穿他的心防。
  何况他本来就理亏。
  他举手握住了严宵寒钳制着他的右手,安抚似的轻轻拍了几下:“好了好了,对不起,我错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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