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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台 作者:苍梧宾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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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傅某十八岁从军,统帅北燕铁骑五年有余,不敢妄言建功立业,自问无愧于天地人心。可惜命运无常,以后恐怕再难领兵。戎马生涯,止步于此。”
  他举起酒碗,与严宵寒手中的碗“叮”地一碰。
  “那年我出征之前,你许了个愿望,希望我恨你一辈子,现在那个愿望已经不灵了——我不恨你了,严兄。”
  “接下来该轮到我许愿了。”
  严宵寒眼帘低垂,温柔地看着他,似乎只要傅深一句话,他立刻就能站起来去给他摘星星、摘月亮。
  傅深注视着他,缓慢而郑重地道:“希望我死后,亦可留影于麒麟殿,到时候,由你亲手捧上黄金台。”
  功臣身后,只有至亲能捧像入殿。
  沉默良久,严宵寒不置可否,只道:“大喜之日,何必作此不祥之语。”
  “人总有一死,无需讳言,”傅深看起来似乎对他的答案一点都不紧张,眼神却认真锐利:“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你若许我,自然就是我唯一的至亲了。”
  严宵寒与傅深,一个疏狂,一个沉静;一个看似漫不经心,一个总在深思熟虑,一个论功当入麒麟殿,一个死后该进佞臣录……天差地别的两个人,终于从岔路的两边,走到了同一个转折点上。
  这个几乎等同于“白头偕老”的愿望,严宵寒怎么能拒绝得了他。
  他从傅深手中拿走酒杯,放到一边,双手与傅深交握。
  “夫妻对拜。”
  两人各自倾身,郑重地拜了一拜。由于离得极近,几乎蹭到对方头顶,手却始终不曾分开。
  冥冥之中,似乎有某种不知名的联系就此连接,在心底里宛如锁扣分毫不差地扣合,发出“咔哒”一声清响。
  三拜礼成。
  作者有话要说: “后事都托付给你”,来自傅将军的浪漫!
  还没完,婚礼一共要去三个地方(很盛大了
 
第27章 风波┃颠倒黑白也要有个限度
  暮色爬上窗棂,天光黯淡,墙上泛黄的画卷消隐于无边昏暗。严宵寒与傅深交杯同饮,完成了最后的仪式,再向傅家先辈遗像深施一礼,方转身下了黄金台。
  这一场拜堂沉重而悲怆,将本来就不怎么喜庆的气氛渲染的更加低落。严宵寒将傅深送上马背,有意缓和气氛,道:“接下来该回侯府,拜了天地,还得回去拜谢皇恩。你我双双跑的不见人影,礼部的大人们恐怕连掐死咱们俩的心都有了。”
  傅深嗤道:“让他来。我一只手能打十个。”
  跟来观礼北燕铁骑们看热闹不嫌事大,哄堂大笑。严宵寒无可奈何地笑着摇了摇头,纵身上马,与傅深并辔而行。迎亲队伍与北燕军合为一队,一大群人马,浩浩荡荡地往京城方向奔去。
  满京都知道严傅二人今日成婚,多少人翘首以盼,甚至跑到街上看热闹,从天亮等到天黑,始终不见动静,急的好似热锅上的蚂蚁,议论纷纷;元泰帝在宫里等着听信,已打发人到侯府问了三次;礼部大人怒急攻心,晕过去两回,说什么也不干了,非要告老还乡。
  正当侯府宫中俱乱成一锅粥时,京城北门霍然洞开,两骑明艳红衣从城楼又长又深的阴影中跃马而出,袍袖衣袂在风中翻涌,如同行将沉入地平线下的夕阳迸发出最后两团烈火,顷刻间飞掠过被暮色笼罩、昏暗陈旧的长街。
  潇洒恣意至极,俊俏风流至极。
  人群中倏然爆发出一阵欢呼。不知是从谁开始,百姓们提着灯走上街头,一盏一盏,百盏千盏,逐渐缀连成一道光华璀璨的长河,令天上银汉失色。两骑过处,亦有无数百姓抛掷红色花朵,齐声高呼:“恭贺傅帅新婚!”
  “将军新婚大喜!”
  “侯爷平安康泰,福泽绵长!”
  大红花朵如雨点般落下,呼声一浪高过一浪,最后竟成了满城狂欢。不光是傅深,连严宵寒都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场面。
  难以形容那一刻的滋味,像是一颗千疮百孔的心被人从冰天雪地中捧了起来。傅深刹那动容,从严宵寒的角度看去,他眼中竟好似有泪光一闪而过。
  骏马慢慢放缓速度,一行人最终停在春和桥头上。
  桥上桥下都是手执明灯的百姓,宛如无边夜色里亮起万千萤火。傅深端坐马上,抬手整理衣冠,随后朝着大街上所有围观的人,郑重无声地行了一礼。
  他只说了四个字,字字落地有声。
  “傅某惭愧。”
  他一开口,嗓音已经哽咽至沙哑。傅家三代人的功勋,留于史册,铭于碑石,被万人传诵,溢美之词听的傅深耳朵起茧,他也曾骄傲满足、沾沾自喜;被皇帝卸磨杀驴时,也曾心存怨怼,觉得自己居功至伟,值得天下人对他感恩戴德。
  可当他真正知道了什么叫“民心所向”,却收起了所有的傲气,只觉得惶然惭愧,渺小如天地间的一粒微尘。
  外患未平,天下未定,他傅深何德何能,只凭一点微不足道的军功,却被这么多人感激铭记。
  傅深自己清楚,他所背负的“责任”,很大一部分源于他是傅家人,不能堕了祖先威名;另一小部分是因为他的固执与不服输,千斤重担子压在肩上,咬着牙也要挑起来。至于“道义”,其实只占很小的一点,与周遭格格不入,他得像呵护着烛火一样孤独而漫长地坚守,免得它一个不小心就在风吹雨淋中熄灭。
  而今夜,他忽然发现,原来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在固执地守着这一盏灯。
  万千灯火相送,声声祷祝,花落如雨,他好像终于找到了在这条漫漫长路上继续走下去的勇气与信念。
  一只温暖有力的手搭上了傅深肩头,安抚地一握,背后像是靠上了坚硬墙壁,严宵寒凑近他,轻声道:“时间不早了,走吧。”
  傅深无意识地点了点头,忽然扬手接住了什么东西,顺手往他襟口一别。没等严宵寒反应过来,傅深已提起缰绳,继续催马前行。
  一股幽香弥散开来,严宵寒低头一看,倏忽一怔。
  那是一朵并蒂莲。
  靖宁侯府。
  众人千盼万盼、望穿秋水,可算把这两位活祖宗盼了回来。礼部官员刚看见傅深骑在马上时还愣了愣,差点脱口问出“侯爷你不是瘸了吗”,幸好下一刻严宵寒亲手将傅深抱了下来,安放在轮椅上,他才意识到傅深原来并未康复,只是硬撑了一路。
  英雄末路,美人迟暮,一个残废将军最后的坚持,令人感伤钦佩,也令人唏嘘惋惜。
  因着这点微妙的同情,他憋了满肚子的火气消散了一些,没朝二人发作,只朝他们一拱手,先贺过新婚大喜,又催促道:“两位快进去吧,颖国公和令堂正等着两位拜堂呢。”
  飞龙卫地位超然,对文官一贯爱理不理,严宵寒只淡淡地嗯了一声,心思全在照顾傅深上,傅深对那官员道了声辛苦,又将推轮椅的严宵寒轻轻拨开,低声道:“不用你动手,让青恒他们来。”
  自门口至正堂都铺着长长的红毯,傅深与严宵寒各执红绸一头,俞乔亭将轮椅推入喜堂。满室灯火通明,各处点着龙凤喜烛,来宾们纷纷起身道贺。秦氏锦衣华服,高踞主位一侧,另一侧则空着,颖国公傅廷义坐在下首第一位,听见他们进门,微微抬眼,一脸漠然地与傅深对视了一眼。
  秦氏苦等了几个时辰,早已老大不耐烦,若在家里,这会儿恐怕已经惊天动地地开骂了。然而今日喜宴办在靖宁侯府,往来的都是傅家的故交同僚,她不得不咬牙切齿装出个端庄贤淑的样子来,以免在这些达官显贵面前失了身份。
  不过一见傅深和严宵寒,她顿时就要忍不住笑了。
  当年他们母子战战兢兢地活在傅深的阴影之下,整个颖国公府“只闻大公子,不闻小公子”,如今风水轮流转,傅深再嚣张狂妄又怎么样?最后还不是要嫁给个男人,打落了牙和血吞,恭恭敬敬地给她这个国公夫人磕头!
  “这孩子真叫人不省心,大婚之日怎么能迟到?还耽误了吉时,让这么多人白等你一个时辰。”秦氏压根没离开过椅子,装模作样地数落傅深道,“从前在家里无法无天也就罢了,日后成了亲,可不能再这么任姓。”
  说着又转向严宵寒,亲亲热热地道:“梦归,敬渊这孩子娇纵惯了,有什么不当之处,你多包涵担待。”
  这话说的令人作呕。满堂鸦雀无声,落针可闻。在场的谁不知道颖国公家那点破事,都不约而同地坐直身体,支起耳朵,预感到接下来会有一场好戏。
  傅深当即沉了脸,正要发作,却有人按住了他的肩膀,轻轻一压,示意他别动。严宵寒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慢慢悠悠地道:“好说。我不担待,还有谁担待。”
  他这话听起来似乎有点嘲讽,联系前因后果,在场诸人都以为他是不满于这门拉郎配的亲事。
  只有傅深,听出了一股隐晦低调的瞎显摆和独占欲。
  他胸中怒火瞬间消歇,嘴角不甚明显地一弯,顺着严宵寒扶着他肩头的力道放松脊背,准备专心看戏——要不是条件不允许,他甚至还想翘个二郎腿。
  秦氏显然对严宵寒非常满意,她理所当然地认为严宵寒讨厌傅深,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必然与自己是同一条战线上的。
  她和蔼而大度地微笑道:“快别站着了,赶紧来拜堂,不能耽误你们行礼……”
  话音未落,严宵寒突然打断她:“稍等。”
  “怎么了?”
  严宵寒道:“敬渊的高堂俱已亡故,我二人该向灵位行礼,喜堂之内,为何不见牌位?”
  秦氏一愣:“这……”
  严宵寒继续道:“你又是从哪冒出来的,竟敢高踞主位、受本官与靖宁侯的礼?不怕折了寿么?”
  傅深听得都想给他鼓掌了。秦氏的脸色由红转白再转青,嘴唇和宽袖下的手不住颤抖,她万万没想到严宵寒会突然发难,有心反驳,却被他含笑瞥来、饱含杀意的一眼吓得瞬间噤声。
  那可是飞龙卫!
  不等她回答,严宵寒似乎已经厌倦了与她废话,冷冷道:“来人,拖下去。”
  他一声令下,人群中立刻站出两个飞龙卫,动作快的仿佛预演过,抓着秦氏的胳膊将她从主位拉下来,当场拖了出去。
  秦氏像是突然醒过神,疯狂挣扎大叫,然而只叫了两个字,就被训练有素的飞龙卫堵上了嘴。
  “呜呜”声逐渐远去,喜堂内恢复一片死寂,众宾客面无表情,内心早已惊涛骇浪——不愧是凶名在外的飞龙卫,这也太嚣张了!
  变故来的太快,电光火石之间就已尘埃落定,秦氏已被拖出去老远,傅涯方才如梦初醒,跳起来冲到严宵寒跟前,狂怒道:“无耻狗贼!你竟敢欺辱我母亲!”
  他提拳便要打人,被严宵寒一脚踹飞出去数尺,踹完了才问:“这又是谁?”
  傅深快要被他笑死。席间也不全是看热闹的,还有那么一两个好心人,见傅涯被严宵寒窝心一脚踹的半天爬不起来,战战兢兢地劝慰道:“那是傅家小公子,侯爷的弟弟。他的生母就是,呃……刚才那位秦夫人,您大人有大量,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严宵寒“哦”了一声,诧异道:“严某只闻有傅公子,不曾听说过什么傅小公子。原来竟是敬渊的异母弟弟,误会了。”
  那边傅涯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就听见他假惺惺地说“误会”,险些喷出一口心头血。他又羞又恼,烧红了双眼,摸到身边被他碰落的什么东西,看也不看,随手就砸了过去,破口大骂:“放你娘的狗屁!”
  他这一下准头不太足,那暗器没朝严宵寒飞去,倒飞向了傅深,被他轻轻松松抬手抓住,拿到眼前一看,是个碎了半边的瓷碗。
  严宵寒还在那不依不饶地抬杠:“傅小公子的嘴未免太脏,有失教养……”他低头一看傅深手中的碗,目光落在闪着寒光的碎瓷边缘,脸顿时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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