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乱 作者:lyrelion(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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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写?”齐瑞儒这就苦着脸过去,“三叔,墨没了。”
“那就再磨。”那人头都不抬。
齐瑞儒低下头来便又拿了墨在砚台上推,隔了一阵又道:“三叔,墨不黑啊。”
“不黑?”那人闻着茶香眼皮都没动,“那就再墨。”
“三叔!”齐瑞瑞这就恼了,过来扑在他膝上,“三叔总是叫我‘再磨再磨’,从您头回教我写字就是这一句!”
“嫌烦了?”那人看着他淡淡笑了,“便是你总不听,我只得再说。”
“可是……”
“瑞儒,这得天下便如磨墨,非得有那耐心不可。”那人伸手轻抚他脸道,“便是遇着水不够了,砚台不佳了,甚至墨断了……便也不过是小意思,你定要安下心来慢慢磨。”
“便如父皇一般麽?”齐瑞儒闷声道。
那人微微一怔,随即淡淡笑了:“他便是我见过最有耐心的人了……能忍,够狠……”却又叹气不言了。
齐瑞儒抬头看着他:“三叔,这话若是叫父皇听了不知他怎麽想。我还没听三叔这麽赞过人呢。”
“我不是赞他,只说他的行事罢了。他那人……”这就笑了,“原该是史官做的事儿,我才没那闲工夫管呢。”
齐瑞儒低声道:“三叔嘴上不管,若是父皇真有甚麽事儿,您还不是第一个就来了。”
那人微微一怔,随即苦笑:“可不是呢?便是我欠了他的吧……”
齐瑞儒小声道:“便是这时候儿,我最恨父皇。”
“嗯?”
“分明他是爱极你的,为何要折磨你?”齐瑞儒颤声道,“将你关在宫里那麽久,你腿疼了也不传太医的,还夜夜折磨你……”
“瑞儒!”那人低喝一声,“便不说他是皇上又是你父亲,背后论人绝非君子所为。”
齐瑞儒看着他:“君子?”
那人却一愣,随即失笑:“可不是?我便是这天下最大的小人,有何颜面堂而皇之说君子?”
齐瑞儒紧紧搂了他的腰:“三叔在我心中便是最好的人。”
那人苦笑:“你若是见识过我的手段,便不会这般说。”
“那便也是无可奈何。”齐瑞儒将头埋在他怀里,“三叔曾说朝政如校场比剑,你不拔剑便有人逼你拔剑。若是输了自然身首异处永不超生;若是赢了便又的继续拔剑,直到身侧无人独立风中,看剑身染血方得独活……”
“说的是呢。”那人轻轻点头,伸手抚摸齐瑞儒后脑,“站至最高处,便是高处不胜寒了。”
“可有法子解脱?”
“有。”
“嗯?”
“不入场,永无此忧。”那人淡淡一笑。
齐瑞儒抬头望着他:“三叔后悔了?”
“便是后悔也来不及了。”那人含笑摇首,“我早已身不由己入了场,待得醒悟时早已满手鲜血。”
“三叔,裕王郕王两位皇叔的事儿并非你过失。”
“好吧,纵使他们不是我亲手杀死……”那人叹气,“便也与我脱不了干系。你且再想,以我这般年纪能封侯拜相,当真只是出身显贵运气极佳之故?总不知踩了多少人的脑袋呢……”
齐瑞儒便道:“三叔,既然如此,你为何又要我下场?”
那人端详瑞儒半晌方柔声道:“你是先帝子嗣中最像他的一个,无论样貌、心智……”
“三叔!”齐瑞儒立起身来,“我便是我,何曾像他人?”
“你恼了?”那人眯眼一笑,“若我能说何人像先帝,便是至高赞美。”
“我不稀罕!”齐瑞儒转过身去,咬牙切齿。
那人便叹口气,起身拉了他手道:“瑞儒啊,我始终记得你降生之时小手小脚,便是眼睛都没张开……”
齐瑞儒心中一软,转头抱着他道:“我自小便亲近三叔,深觉三叔言行气度无一不佳……”
“我可坏着呢。”那人呵呵一笑,拍着他肩膀道,“你也说的不错,便是不去抢度夺也没甚麽打紧,只是你不夺不抢,旁人便信你当真不抢不夺了?与其束手就擒坐以待毙,不若——”
“可我本就没那心思要——”
“瑞儒,你便是怪我好了。”那人接过口去,不让他说完。
“……那好,我便是为了三叔,才要抢那皇位。”齐瑞儒点点头,便又雀跃道,“我这就写字去。”
这人便看着齐瑞儒坐回桌前,呵气暖手研墨。脸上不觉淡淡带笑,心头却是隐隐不安。想了片刻便又行到帐外,斜斜自缝隙间望出去,见不远处几个北戎士兵依旧牢牢立着看守,这就微微眯眯眼睛,嘴角一扬,心道,便是以为如此就能困住我赵壑麽?北戎王也太小看我了……便是当真我来了?抑或是王弗居并未告之哈乞萨?又或是哈乞萨晓得了以静制动?不会不会,哈乞萨其人不善权谋,武勇之士最看不上的便是阴谋诡计,可惜,决胜于千里之外并不单单是攻城掠地可比的了。便又看眼天空,分明是晴空万里,一丝云都不见。但一阵风自缝隙穿过,就又是不自觉打个抖,忙的回了帐内暖椅上坐上,将白狐皮子围了盖上毯子,抱了小暖炉,方觉着好受些。却又拿起茶杯来,才觉,那茶便又凉了。
正闲坐时,就听帐外似有人声,赵壑这就起身缩到屏风之后,齐瑞儒便一动不动立在桌前接着研墨写字儿。
少时一人掀开帘子进来朗笑道:“哎呀呀,可真是绥靖王呢!这麽冷的天不喝酒射箭,却在这儿写鬼画符的东西,可真没意思?”
齐瑞儒头也没抬,只淡淡道:“二王子好兴致,只是如此跑来了,就不怕别人说你私交别国使臣,通敌叛国的麽?”蓝 天
来人一身皮裘,带着黑白杂章的皮帽,却露出左臂,脸上红彤彤的,可不正是蒙托尔王子麽。只见他皱着眉头走过来看齐瑞儒写字:“这是甚麽?”
齐瑞儒看他一眼,哼了一声道:“礼记。”
“哎呀,你们这些汉人最是可恨,甚麽这个记那个书的,听得人头疼。”说着蒙托尔抽他手中毛笔,“来来来,我们吃酒打猎去——”却是拔不下他笔来,这就奇了,再一拉,却还是不动。这就恼了,瞪起眼来第三次拉时,齐瑞儒却突地一松手,蒙托尔便拉着毛笔摔了下去。这就皱眉骂了一句,甚是气恼。
齐瑞儒惊讶道:“二王子原是要这笔啊,便是识货的行家呢,这可是——”
“行了行了,谁要你的笔啊?!”蒙托尔这就哼了一声,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儿不想溜了一眼屏风之后,却见得另一双脚。这就心头一惊,却不动声色起来笑道,“咱们喝酒去吧?”说着便要搂了齐瑞儒走。
齐瑞儒叹笑道:“这便是不妥。你是我手下败将,莫非想再次求败不成?”
蒙托尔脸都急红了:“甚麽手下败将,不过一次,咱们再比过!”就又拉他。
齐瑞儒只得作万般无奈道:“王子有次雅兴,小王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蒙托尔这就哈哈笑着拉他出去,眼角便又瞅见一旁椅子上一只歪斜放着的小暖炉。
待得帐内无声了,赵壑方自后头儿转出,便又俯身望望屏风之下,再折身看那暖炉,这就拉拉白狐皮子,嘴角一扬无声一笑。笑容一闪而过,便即慢慢行到帐外,低声唤了一个亲兵入内。
诸位看官,这蒙托尔按说该是恨死齐瑞儒才是,怎的此刻这般亲近?赵壑唤人便又作何,那些染病的兵士又待如何?咱们下回“与虎谋皮四六分利
虚张声势真假难辨”分解!
第二十七回
诸位看官,上回书说到这赵壑唤了一个亲兵进账,这就自个儿与他换了衣裳,方垂首出了帐外。不久便交接换岗,赵壑也就离了营帐。小心打量,果然齐瑞儒一走,这看守便宽松不少。因之寻个机会溜了出来也非难事。
往北前行,直望得远处一方雪顶积碧的山峦,间或几株零星树木,四周一望无际的全是苍茫草原。点点野花摇曳风中,牛羊碧草怡然自得。赵壑回身打量一下,已是离了营帐约万步。只瞅得见北向那座大账尖顶上亮闪的一点金黄,这便眯着眼睛慢慢笑了。
却也不向那处行,只是折身望北面雪山而行。又行得一炷香的功夫,赵壑始觉着身上渐渐热了些,然而双手一握还是凉的,渐渐又觉着气喘得厉害,膝盖也疼得紧,只得靠着棵树坐下来。歇息一阵之后,便又立起身来慢慢往前行。直行到眼前出现个人工堆叠而成的大土台前方才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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