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乱 作者:lyrelion(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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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
满目尘埃半生过,鸣蝉一夏几日活。便是漫山长草绿,半片夕阳转瞬落。
古人云: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分明一座侍郎府,端详那门上精细雕花、上好楠木,再望深深庭院、不见端详。便可推知昔日繁华胜景,如今俱成一把锈锁,几段残墙。
那人戴着毡帽垂下面纱,看不清神色,只听得幽幽一叹。他身侧一个小童模样人道:“三爷,切莫悲伤,待小春儿打扫半日,便可居停。”
身后又有人道:“赵大人,昔日弃者不可留,还需珍重,无量寿福。无量寿福……”
前头那人拉起面纱,露出脸来,观那眉目清朗。星眼如俊,不是赵壑又是何人。赵壑拍拍衣襟道:“早知是如此,只是亲见时,还是心伤。唉……罢了,季颀……不,菽华道长,此番又浅薄失态了。”
菽华道长看他一眼,捏着缰绳道:“若非如此,你便不是赵壑了。”
赵壑一笑:“谁说不是……”便复又拉下面纱,“小春儿,你也不用忙了,咱们今儿晚上随意找家道观歇息就是……此处,就由它去吧。”
小春儿嘴唇动了动正要言语,菽华道长却冲他使个眼色,小春儿便住了口。赵壑装作不见,回头再深深打望一眼,拍马侧身走了。
小春儿紧随其后跟了上去,菽华道长看着那破败园囿,心内叹息:皇上,当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麽?当日您与赵大人同进同出同食同寝,便真的随您登上大宝,一切便都烟消云散了麽……果真如此,鄙人出家便也算是求仁得仁、求得善终了。
正想着,却见前头儿赵壑停下,面前几个内廷打扮的侍卫太监立在道旁。为首的正是神宫监掌印太监福公公。只见他翻身下马手持黄绢,咳嗽一声道:“世袭兵部掌印、执吏部侍郎、万寿宫宫使赵壑接旨——”
一众人这便下马跪下,福公公尖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万寿宫使赵壑,一门忠烈,性顺恭敏,其心可嘉。且身承高祖圣恩,尤不思忘。忠心体国,心怀社稷。出任之时尚留书万言,辞诚恳切,朕实有感。高祖披荆斩棘得创大业,如今用人之时,盼卿万事以国为重。回京之后,即刻入宫。钦此——”
赵壑紧紧皱眉,口中三呼万岁。福公公上前一步搀扶他起身道:“赵大人万安,如今腿疾可好些了?”
赵壑接过圣旨含笑回礼:“有劳公公记挂。万寿山神秀之地,旧疾便是好了些,不过阴天下雨还是会痛罢了。”
福公公搀着他上马:“赵大人,皇上可是想您得紧,时常在畅景园小坐,有时也歇在那儿呢。”
赵壑一挑眉头看看他衣服颜色补子:“还未贺喜公公高升,祈愿安康,无量寿福。”说着双手合十躬身一拜。
福公公慌得跪下:“怎敢劳大人如此多礼,杂家折寿难还。这就请大人速速入宫吧。”
赵壑却淡淡一笑:“有劳公公回话,赵壑回京前已然出家,现下是方外之人,法号常清,不便入宫,还望皇上体念。”
福公公瞪大眼睛:“甚麽?!”
赵壑伸手拉下毡帽面纱,果是单髻插簪,内里穿着道袍。
福公公惊得退了两步:“赵大人,这,这这——”
赵壑只是一笑:“还望公公转告皇上,常清心无杂念,每日馨香祝祷,替皇上求福。”说着合掌欠身,扬鞭欲去。
福公公上前拉住马缰:“赵大人,您原先只是出为宫使,并未上奏朝廷要出家。如今这般,便是——”
“便是先斩后奏,罔顾皇恩。依律当削去官职,永不录用。”赵壑浅浅一笑,“那些便是浮云镜花,得之无益。”说着将身上玉佩取下,交予福公公,“此物烦劳公公面呈皇上。”言罢再不多话,打马而去。
小春儿行了礼,亦是翻身上马追赶过去。福公公捏着那玉看得一眼,面无人色。见菽华道长也要走了,这就忙的拦住:“季大人,您说这是甚麽事儿啊?”
菽华道长单手行礼:“公公客气,贫道菽华,早已不问尘事多年。如今此事,贫道亦是不知。不过未免公公辛劳,贫道安顿好常清道长,这便随公公一同入宫面圣,可好?”
福公公叹口气:“如此也好,也算……给皇上有个交代。”
这便再不多言,一众人循着赵壑之迹而去。
晌午之后,赵壑一行在城东三清观住下。菽华道长整理停当,便随福公公入宫。
皇城气派,天子仪态。巍巍金銮,紫色蒸腾。宫阁殿院,假山游廊。层峦叠嶂,飞檐翘壁。万花常鲜,万草常碧。锦绣辉煌,洞天福地。
菽华道长行在宫中,望着侍卫威严仪态,看着太监垂首恭立,见着宫女脚步轻捷,心里幽幽一叹。此处江山轮换,不变始终的是这一方气象。
一路行到御书房,福公公回身打个躬:“大人稍候,杂家这便进去通报一声。”
菽华道长见他终究不改称呼,也就随他去了:“如此有劳。”
福公公顿首方入,片刻里头儿传唤。菽华道长理理衣襟,这便入内。
还未看清里头儿陈设,边听上头儿道:“你来了?”
菽华道长双手合十垂目而拜:“皇上身体康健,无量寿福。”
“季颀啊,朕命你代朕出家,为先皇祈运,可没叫你诱拐朕的爱臣也出家啊……”说着有笔搁到架上的声音,又听身侧太监扶着人行过来的脚步声儿。
菽华道长并未抬头:“皇上万福,如今季颀早随风去,贫道法号菽华。”
“那好,道长……朕便问你,为何赵壑去了你处,就一心出家了?”
菽华道长一挑眉头:“皇上便当真不知麽?”
“朕问你话,你答便是。”
“那麽,贫道不知。”
“是不知,还是不敢说?又或是,不愿说。”
菽华道长轻轻一笑:“皇上多虑了,菽华不过是方外人,绥靖王有皇上密旨宣赵大人带贫道的脑袋回京,贫道不想赵大人为难,这就提着自己的脑袋一起来了。还望皇上恕罪。”
“恕罪?你是想来问朕为何要你的脑袋吧?”那人突然笑了,声音低沉。
菽华道长亦笑道:“皇上圣明。贫道愚钝。”
“行了季颀,朕为何要你的脑袋你也明白,只是朕并不想为难赵壑,你去告诉他,朕既然拉的下脸来再招他入京,也便狠得心来真要了他的命。你叫他仔细想想,好自为之。”
菽华道长深吸口气跪下道:“皇上,请恕臣失礼。”说着便将身上那身道袍脱下,只着内里袄服,“罪臣罪该万死,还请皇上发落。只求皇上可怜可怜赵大人,莫再苦苦相逼。”
“这话端的有趣儿,朕逼过谁麽?季颀,你好大的胆子!”
菽华道长抬起头来:“皇上,赵大人与微臣不过是同朝为官,纵有情谊也不过是同为皇上谋划。赵大人想的,皇上当比臣更明白。”
“季颀啊季颀,朕该说你甚麽呢?”那人幽幽叹口气,“朕当日不杀你,是三郎替你求情;如今朕不杀你,还是三郎的情。你欠他那麽多,可想过怎麽还?”
菽华道长磕个头:“下官统共一条命,给了皇上就不能再给他人。”
“说得好听……”那人冷笑一声,“既然你这条命是朕的,那就给了朕吧。”说着只听他行到侍卫身旁,噌的一声拉出剑来,扔在菽华道长面前。
菽华道长拾起剑来,终于仰面看去:“皇上真要下官这条命,何必如此多事。”说着横剑便要一划——
正是此刻,门外却喧哗起来,福公公尖细嗓音道:“赵大人,不可,没有皇上——”
“甚麽皇上,没有我,还没有他呢!”
说着便见一人大步进来,一见菽华道长横剑跪在地上,这就过来一把拉住,回头便冲皇上怒吼:“好你个齐微生!”
福公公听得有人竟敢直呼皇上名讳,吓得连连跺脚。皇上却嘴角一扬:“三郎,你还是来了。”
诸位看官,这菽华道长季颀究竟是生是死,这赵壑壑三郎来此又将如何,皇上为何又要寻他晦气,咱们下回“语天威竟成陌路 泪残红终不解情”再说!
第七章
词曰:
三十里外云追月,五十丈外风吹雪。千万遥遥无所见,便是此间阴晴缺。总是盼得眉间过,不想心上一点觉。难为君心似吾心,便是红尘残如血。何可求得浮生志,此生不负白头约。
诸位看官,上回书说到这赵壑一路进了御书房,一手架住菽华道长的剑,一手指了皇上怒吼,这就惊了三个人。
一个是那福公公。想他数见皇家气派君王天颜,何曾有人敢这般放肆无理。况且如今这位皇上这些年分明是性子阴晴不定,更兼手段阴狠,大臣们背地里说到这些,谁人不是摇首不言。今日这赵大人却口称皇上名讳,已然僭越,分明是不想活了。再想之前赵大人将那玉佩交到自个儿手中转呈皇上时,皇上那面色……啧啧,简直就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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